“速云姑娘對蠱毒很了解?”白南生臉上并無異樣,可若仔細聽的話,會聽出他話里的異樣。
“略知一二。”速云頓了一下,忽然抬起頭看向白南生,“據聞南嶺濕地的居民擅長蠱術,幾乎人人都識得一二,白村長大概比我了解得多。”
白南生沒料到速云會忽然提到他,心中倏然一驚,表面卻不動聲色,他露出一絲苦笑:“速云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嘆了口氣,白南生眼里浮現出幾絲迷惘,“我們南嶺人確實對蠱毒比其他地方的人要了解一些,但是自從十幾年前出現叛徒后,差點兒害了云族最高貴的圣女后,云族就下了禁令,除了云族的人外,南嶺其他人不許私下練習蠱術,一旦被發現,將受萬蠱噬心之苦。”
他頓了頓,復又道:“你們可能沒聽說過云族吧?其實這也算不得秘密,云氏是南嶺最高貴的姓氏,凡是被賦予云姓的南嶺人,便是南嶺的貴族,就像你們中原地區分皇權與百姓一樣,云族在南嶺相當于貴族,而在云族中有一小部分則是貴族中的貴族,等同于你們中原的皇族。”
“那你會蠱術嗎?”夏楚悅第一次聽說云族,心中驚訝。
白南生聞言變色,“噓,夏姑娘莫再問這種話,如若傳進云族的耳朵里,怕是要以為我們偷偷練蠱術。”
夏楚悅打量了下屋子四周,輕聲道:“十幾年前發生的事,那時云村長估計也有二十左右了,應該在那之前就學過蠱術,不如你替翎兒看看,是不是中了蠱。”
白南生和白氏臉色均是一沉,白氏柔和好聽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夏姑娘,你這是要害我家南生嗎?”
速云眼中掠過一抹寒光。
夏楚悅卻好似未聽到對方的挖苦和質問,只淡淡地道:“翎兒是你們的女兒,救與不救,還得看你們。”
聞言,白氏夫妻陷入沉默。
“并非逼著你們用蠱術,只是先看看翎兒的病而已,即便不用蠱術,也應該能判斷是不是中了蠱毒。”夏楚悅繼續道,目光從二人臉上逡巡而過。
白南生面色一變再變,最后破釜沉舟般狠聲道:“好!”
“希望夏姑娘莫將此事傳了出去。”他抬眼,目露精光,緊緊盯住夏楚悅的眼。
“白村長放心,我和速云都不是嘴碎的人。”夏楚悅絲毫未懼白村長極具威懾力的目光。
白南生看她半晌,這才坐到白翎身旁,伸出手掀開白翎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眼珠子,然后叫白氏取下發髻上的一支銀簪子,拾起白翎的手,對準她的手指頭扎了下去,血珠立即冒了出來。
不過眨眼的功夫,忽然有一白色小小的細長東西從傷口處爬了出來,剛出來似是察覺到什么不對,立即就要縮回去,白南生忙用銀簪子的尖端將其挑飛出去。
“小姐小心!”速云心頭一緊,忙推開夏楚悅,自己擋在她前面。
蠱是最神秘可怕的東西,速云對其更是深惡痛絕,同時也萬分忌憚,此刻見從白翎傷口處爬出來的白色蟲子飛過來,自然緊張之極。
她利落地拔出劍,橫空劈下,白蟲被斬為兩段,掉落在地,瞬間萎縮成兩段白干,看起來十分惡心。
速云厭惡地皺起眉,很想馬上用藥把劍上沾染了蠱蟲的地方擦干凈,卻又擔心有蠱蟲襲來,只能警惕地盯著床邊。
“抱歉。”白南生面露愧色,“我太心急了,沒傷到二位吧?”
夏楚悅對這些惡心的蠱蟲亦是頗為忌憚,她拍拍速云的肩膀:“沒事了,把劍放下吧。”
速云全身肌肉都繃得很緊,可見她有多緊張。
感受到夏楚悅的安撫以及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速云的身體才漸漸變得柔軟,放下手里的劍,“小姐千萬小心,蠱比世上任何的毒都可怕。”
一抹詫異從夏楚悅眼里隱過,她從未見速云對什么東西如此忌憚過,這是頭一次見速云那么緊張,或者該說是厭惡。難道這其中有什么緣由?
按捺住心頭的疑惑,夏楚悅點了點頭:“好,我會小心的。”
聽夏楚悅答得鄭重,速云緊繃著的臉這才稍微松柔了些。
夏楚悅心里閃過一絲快得抓不住的東西,從她臉上移開視線,望向白南生:“翎兒真的中了蠱毒。”
她說得肯定,只看那從白翎傷口爬出來的白蟲子,就知道白翎確實中了蠱毒。
連她都看得出來,生于蠱術之鄉的白南生豈會看不出來,他神情凝重地點頭:“是。”
一旁的白氏手足無措地問:“怎么辦?翎兒怎么會中了蠱?”
白南生面露兇光:“云族下禁令阻止南嶺的人養蠱,白洋村已十多年未出現蠱蟲,如今怎會出現,而且還害得翎兒中了蠱毒。”
他看似只是憤恨地發泄自己的疑問,可這話很容易讓人把懷疑的目光投向夏楚悅這群外來者。十多年相安無事,卻在夏楚悅他們來了之后驚現蠱蟲,嫌疑人可不正好指向了他們么。
白氏偷偷拉了拉白南生的衣擺,示意他說話注意著點兒。
他們的言行舉止皆落入夏楚悅與速云眼中。
夏楚悅無奈地無聲嘆息,看來對方是懷疑上他們了。
這種事不好解釋,越解釋越不清,不如不解釋。
夏楚悅平靜道:“我們對蠱術了解得不多,翎兒身上的蠱毒,想必白村長有辦法解,我們便不在此打擾了。”
她停頓了下,接著道:“多謝你們昨晚的款待。”
白氏一驚:“你們現在要離開?”
見夏楚悅點頭,白氏急聲道:“你們才來一天,別急著走啊,多住兩天吧,難道是我們款待不周?”
“自然不是,只是我們有要事在身,日后若有機會,再來拜訪各位。”
白氏勸不住,只能扯了扯白南生的衣角,暗示他說話。原本白氏是想用翎兒生病的借口來留住夏楚悅一行人的,沒想到速云竟然識得蠱毒,可卻又不懂得解蠱,這樣她就沒法子勸他們留下來救翎兒了。
“你們不能走!”白南生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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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夏楚悅注意到白南生臉上一閃而過的陰霾,不由微瞇起雙眼。
白南生意識到自己剛剛口氣重了些,忙放緩聲音,“我的意思翎兒眼下生命垂危,請你們留下來救救翎兒吧。速云姑娘醫術了得,又懂得蠱術,即便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解翎兒體內的毒,但是我想速云姑娘只要摸索些時間,定然能找到解救之法。”
“白村長說笑了,蠱術最是神秘莫測,速云只是略有耳聞,識得一二,至于解蠱,哪里有那般本事,與其找她幫忙,不如您親自出手。”夏楚悅瞥了冷然的速云一眼,慢條斯理地講道。
白氏面色蒼白厲聲阻止:“不行!”
她緊緊抓住白南生的手,“南生,你可不能再碰那東西。你忘了十年前老丁家的小松鼠了?他偷偷養了只蟲子,結果就讓云族的人帶走了,再也沒回來過。”
“婆娘,我歲數大了,被帶走就被帶走,翎兒年紀那么小,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她還來不及享受最美好的年代就凋零嗎?與其白發人送黑發人,不如我違抗禁令一次。”白南生目露堅定之色,似乎已經打算舍己救女。
“你走了讓我們孤女寡母的怎么辦?”白氏哭著問。
夏楚悅蹙眉望著這一幕,一時也犯了難。
她側眸問速云:“你能解蠱嗎?”
速云搖了搖頭:“我對蠱了解得太少。”
要是速雪在就好了。
夏楚悅抿緊唇,看向哀慟悲戚的白氏夫妻,“白村長為何不請云族的人幫忙?”
白南生一邊用手拍著白氏的頭安撫著她,一邊苦笑作答:“云族居住在南嶺腹地,離白洋村尚有數百里,其間山巒連綿,毒物多不勝數,即便是生在南嶺的人,想要安然度過,也絕非易事,更何況這一來一回,恐怕翎兒堅持不住那么長時間。”
夏楚悅理解地點了點頭,沉吟半晌,復又道:“不如白村長將解蠱之法悄悄告訴我們,我們來替翎兒解蠱。”
把解蠱之法告訴你們?
白南生一愣,忽然擊掌道:“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只是剛露出個笑臉來,他表情又陰沉下去,“不行,我不能害你們。”
他連連搖頭,嘴中喃喃著‘不行’。
“白村長是擔心云族人找我們麻煩?”夏楚悅輕聲問。
“這只是其一。”白南生神色復雜,“翎兒所中之蠱并非尋常蠱,想要解此蠱,須得找到一樣珍貴草藥與另一種昆蟲,前者長在崖壁上,極難采摘,后者則是一種飛速極快、含劇毒的飛蟲。我不愿看到夏姑娘你們冒生命危險……”
夏楚悅聞言愣怔住,又是找藥找蟲?
江夏王身中劇毒,正等著她找到解藥回天山救他,一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三個多月,現在只找到一樣,還有兩樣下落不明,她必須在五個月內找到剩余兩樣;
而在入南嶺的短短三天中,她損失了七名影衛,接下來的尋找路途中不知又會有多少人殞命。
她是否該因為同情與同病相憐而滯留于此幫助他們?甚至可能會因此而使更多的影衛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