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梧也跟著低下頭去,當做沒看見。
紀伯連擡起了頭,神情有幾分驕傲,繼續道:“但這也不能怪她,誰讓她的脾氣像極了微臣。”
趙明琰也得承認,在某些方面,這對父女倆的確相像。
紀伯連嘆了口氣,又道:“臣知道皇上有容人之雅量,不曾因臣的屢次犯上之舉而怪罪過,臣願爲皇上赴湯蹈火,肝腦塗地。”
趙明琰轉著手中的瓷杯。
這位紀大人可從不會說這些冠冕堂皇之言。
真正要說的話,在後頭。
“還望皇上.”紀伯連緩慢地道:“對小女,多幾分垂愛和容忍之心。”
紀伯連心知,他不能像普通父親一般,說出夫家不滿,就將愛女送回家中的話。
入了宮門,就再也無法返還,若是遭到帝王厭棄,只能幽居冷宮,或是常伴古佛,更有甚者,廢后、賜死也是有的。
紀伯連聽見立後之事,平復震驚的心情後,先想到的就是這些.
到時,誰能來相救他的小五。
說完,他就起身再次跪倒在地上,多年在外爲官,爲民爲君殫精竭慮,耳後髮絲已經染了白。
紀伯連的這幾句話,紀青梧五味雜陳。
她體會到了,受人真心愛護是何滋味,沒有因她得了受人豔羨的皇后之位而喜,反倒在因此事而憂慮。
她也瞬時明白過來,那日紀父爲何要對她如此嚴厲
紀青梧走到紀伯連身邊,蹲下身扶住他的胳膊。
“爹。”
嗓音柔和清越。
其實,她也早就心中認了這個父親。
“爹,您起來。”
接連聽見兩聲爹,紀伯連眼中含淚。
他不是爲了聽見這聲爹,纔在皇帝面前這般說,而是在爲她的未來之事擔憂。
紀青梧越是聽話乖巧,紀伯連就愈發不捨幺女,頭腦也跟著不清醒。
到底是愛女之心,勝過了忠君愛國之志。
紀伯連看著紀青梧,用手擋住口型,低聲詢問:“小五,你是不是不願意進宮?”
見她爹像做賊一般,紀青梧眸底劃過無奈。
這麼近的距離,就算再小聲,皇帝也聽得到,以這位愛記仇的脾氣,說不準何時就要發作,再還回來。
紀青梧胳膊用力,直接將紀伯連拉了起來。
“爹,你別說胡話了,我當然願意。”
再多說幾句,武肅帝眼中的冷刀子都要飛到她身上了。
紀伯連轉過頭,用袖子把眼角的溼痕擦了擦。
“那就好,就好。”
紀伯連起身後,也沒有主動告辭,就這麼在一旁杵著。
紀青梧也沒有再坐下,就在父親身邊安靜地站著。
趙明琰在此時,有了自己是外人的清醒認知。
“紀大人還有事?”
紀伯連道:“臣無事。”他就像聽不出皇帝口中的逐客令一般。
紀青梧的眼睛骨碌碌地來回轉。
連她都能感受到,紀父對武肅帝的態度,似乎帶上了一股抵抗的勁頭,只是沒有擺在明面上來。
趙明琰道:“朕與阿梧還有話要說。”
紀伯連站得板正,道:“還請皇上爲小女的閨譽考慮,現在到底還沒有過明路,立後之事只有紀家知曉,外人並不知。”
紀青梧想起兩人在紀父進門之前,都做了什麼好事,腦袋垂了下去。
趙明琰氣定神閒地道:“大人此言差矣,朕與阿梧孩子都生了兩個,現在再說此事,是不是太晚了?”
這話也太直白了些,紀青梧悄悄擡眼看她爹的反應,可別被氣著了。
紀伯連吸了一口氣,道:“從前,小五流落在外,那時的皇上也還不是皇上,但現在,身份都有了變化,就該守著規矩辦事。”
“皇上天命所歸,是萬民表率,而皇后母儀天下,是教化子民的典範,今後的一言一行皆不可任性妄爲,皇上還是要守祖宗流傳下來的規矩。”
紀青梧的水眸停止轉動,落在紀父的身上,眼底帶著敬佩。
紀伯連擲地有聲,字字句句皆有道理,沒有因爲皇帝的臉色開始發青,受到任何影響。
這就是曾把武肅帝推行的新政,都封劾回去的臣子模樣。
紀青梧心道,她也得趁此時機學習借鑑一番。
趙明琰道:“祖宗流傳,紀大人是不是忘記了,樑朝早就覆滅,北黎是新朝,是要朕守舊朝的規矩?”
紀伯連躬身低首道:“臣不敢,只是.”
無錯版本在6Ⅹ9Ⅹ書Ⅹ吧讀!6Ⅹ9書一吧首一發一本小說。六九書吧讀
見兩人之間的氣氛凝重,紀青梧頭皮發緊,這樣有來有往的君臣對峙。
她還是學不來,對撲通亂跳的小心臟太不友好。
夭壽啊.
紀青梧溫聲道:“爹,我和皇上還有些事要說,就再給我們半盞茶的時間,門窗都打開著,外邊也有人守著,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紀伯連的注意力都在“半盞茶”上,猶豫之下,就被紀青梧挽著胳膊,送出了門外。
紀青梧轉身,就見到趙明琰勾著脣角,笑得像是打了勝仗一般洋洋自得,透著一股.
幼稚感。
“陛下笑什麼?”
趙明琰道:“沒什麼,想笑就笑罷了,皇后娘娘連這也要管?”
沒了外人,紀青梧在他身邊坐下。
“提醒你一句,我現在還不是,在紀家,我們都得聽我爹的,要守規矩。”
趙明琰無所謂地點頭:“聽阿梧的。”長臂一攬,就將紀青梧拖到了他腿上。
現下門還大敞四開,紀青梧擔心她爹就在門口守著,她掙扎著要下來。
趙明琰鉗制住她的手,道:“別亂動,我有要緊事要與你說。”
紀青梧還以爲是他不耐煩應付紀父,隨便找出的藉口,聞言訝異地問道:“陛下真有正經事要和我說?”
趙明琰攏了攏她的秀髮,將幾縷調皮的掖到耳後,露出她白淨的面龐。
“阿梧。”
紀青梧點頭,示意她在聽。
“阿梧。”
紀青梧用力點頭:“我在,你說。”
趙明琰望著她,又喚了一聲:“阿梧。”
紀青梧尚存耐心,盯著他的臉,迴應道:“陛下請說。”
“阿梧。”
紀青梧對他叫魂一樣的叫法,忍不了,推開他的手臂,從他的腿上下來,站在圓桌前,一雙水眸瞪著他。
“到底說不說,不說我就走了。”
趙明琰重新摟住她細軟的腰身。
“這是你家,你要走到哪裡去?”
紀青梧覺得武肅帝好生奇怪,他甚少有這般吞吞吐吐,有話難說的模樣
阿梧:要說什麼?(兇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