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娃,非我不肯相救。而是這二人內(nèi)臟重創(chuàng),失血過多,同樣傷勢嚴峻,稍一耽擱,就會喪命。我非神醫(yī),對醫(yī)術只是略通皮毛。我娘子雖然醫(yī)術出衆(zhòng),然而從這裡去我家少說得七八十里地,沒有一個時辰到不了。等我去尋到我家娘子回來救治,恐怕他們二人早已命歸黃泉。時間緊迫,這二人又相距甚遠,我不可能同時醫(yī)治。二者取其一,權衡輕重,你要我救誰?”
玉傾顏聞言心驚膽顫,顫抖詢問:“老爺爺,您的意思,葉凱和喻離你只能夠救其中之一,另一個就一定會命喪黃泉?”
“救治其中一個,已經(jīng)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我不敢擔保,另外那人還能夠支撐到我救完這個人之後再去救他。”
“我明白了。”玉傾顏沉重垂下眼眸,心裡像壓了塊千斤巨石,神色悲悽凝重,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裴葉凱和鳳喻離二人重傷難治,搶救他們都需要爭分奪秒,而老爺爺只能夠救其中一人,另外一人則會因爲時間耽擱而命喪黃泉。她選擇了其中一人,那就意味著將另外一人置於死神的掌握之中。她的抉擇,就決定了裴葉凱和鳳喻離的命運!
是生?
是死?
雙生?
雙死?
剎那間,玉傾顏心如刀割,重如千斤。任何的取捨,她都無法做出。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她無權決定裴葉凱和鳳喻離的生死。他們二人都是她在乎重視的親人,無論取捨任何一個,她都不捨得!
看見玉傾顏臉色蒼白,神情呆滯,猶豫不決,老爺爺似乎覺察到了什麼。他嘆息,對玉傾顏說:“女娃娃,早做決定。再拖,他們就都沒得救了。”
玉傾顏猶猶豫豫地問:“老爺爺,當真……只能夠救一個?”
“女娃娃,這要看天意!你還是儘早做出決定,不然,怕是連另外那個也救不了……”
一聲長嘆,既是對玉傾顏的提醒,也是對玉傾顏的告誡。
玉傾顏沉默,紅了眼睛,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猶豫,她痛苦,無論做出哪一個抉擇,那都是在將她的心臟生生剝開啊!她緊咬下脣,低低地對老爺爺說:“老爺爺,求您救我丈夫。”
老爺爺深凝玉傾顏蒼白毫無血色的面頰,凝望著玉傾顏痛苦糾結的緊繃面容,深深地問:“決定了?”
“是的!決定了!”
她決定了!她確實已經(jīng)決定了!裴葉凱是她名媒正娶的丈夫,她不能夠枉故夫妻之情而選擇鳳喻離。然而,她同樣深愛鳳喻離,對他的愛早已深入骨血之中,舍鳳喻離而選裴葉凱,她割心裂肺。救裴葉凱,於情於理;舍鳳喻離,她願用自己的性命相償!一命賠一命,喻離,黃泉路上慢走幾步,等等傾顏,傾顏一定會來找你!從此天涯海角,再不分離!
“女娃娃,既然決定了,那就隨我來吧!”
老爺爺拄著柺杖,重新走回裴葉凱倒下的地方。他彎腰俯身,從衣服裡襯掏出一個棉布包,打開,露出一排排長短不一寒光閃閃的銀針。玉傾顏認得,這就是現(xiàn)代人所用的鍼灸針。老爺爺取下一枚銀針,速度奇快刺入裴葉凱頭頂?shù)陌賲R穴,然後又同時取出三支,分別刺入裴葉凱胸口的三個穴道。
老爺爺一手飛快地運針,另一隻手把住裴葉凱的脈搏,仔細查探脈息。眉頭緊擰,老爺爺沉聲道:“好詭異的毒啊……不像中原之毒……”
“老爺爺,您說,葉凱中了毒?”
玉傾顏聞言心提到嗓子眼,她心驚膽顫地詢問,“這毒……能解嗎?”
“這毒……似乎……嗯……應該是‘醉生夢死’。”
“‘醉生夢死’?”
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玉傾顏詫異瞪大眼睛。
“‘醉生夢死’,其實並非什麼致命劇毒。只因爲解藥的藥源生長在極度陰寒之地,很少有人冒險前往的雪山之巔,故而中原武林極其少見,也很少人有其解藥。‘醉生夢死’並非毒藥,它其實是一種麻沸藥。西域擅蠱之人常用這種毒加入蠱蟲之中害人。中了‘醉生夢死’之人,如果三個時辰之內(nèi)沒有解藥,身體感覺就會逐漸消失,身體麻木變得僵硬,軟綿綿地使不出力氣,只能夠乖乖任人宰割。”
“老爺爺,您能夠解嗎?”
“能解!不過,你丈夫如此重傷,中了‘醉生夢死’,反倒是一件好事。”
“好事?”
“因爲‘醉生夢死’是一種不錯的麻沸藥,你丈夫內(nèi)腑重創(chuàng),體無完膚,必然劇痛難忍,‘醉生夢死’正好可以麻痹他的神經(jīng),讓他感覺不到疼痛,不必經(jīng)受痛苦的折磨。”
玉傾顏瞭解了。她問:“老爺爺,這‘醉生夢死’可有什麼後遺作用?我的意思是,一直不解,沒有問題嗎?”
“放心吧!待你丈夫傷勢稍穩(wěn),我自會幫他解開‘醉生夢死’。”
老爺爺手腳麻利幫裴葉凱處理傷口,那速度敏捷準確力度,一點都不像個年過七十的老者,更像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讓玉傾顏歎爲觀止。
老爺爺總說他醫(yī)術只懂皮毛,如果他這樣麻利的手腳都只能算作皮毛,那麼老爺爺?shù)钠拮拥尼t(yī)術又該如何精湛?如果老奶奶在,喻離是不是就不會……
想到鳳喻離,玉傾顏原本因爲裴葉凱有救而歡呼雀悅的心情迅速黯淡下去。
喻離,對不起……
放棄了你,是我對不起你……
可是,在面對你和葉凱一生一死的抉擇之中,你讓我如何選擇?
葉凱是我名媒正娶的丈夫,他爲了我放棄高高在上的將軍之位,心甘情願歸隱山林,做我身邊一個小小的夫侍。我虧欠他的,這輩子都無法償還!喻離,你會理解我的,對嗎?
喻離,如果換成你處在和我相同的位置,你又會如何抉擇?
喻離……
“好了!”
在玉傾顏分神的時候,老爺爺已經(jīng)處理完裴葉凱的傷口。他疲憊地抹去額頭滲出的冷汗,長長吐出一口壓抑胸口的悶氣。他轉身對玉傾顏說:“性命暫時保住了。一會兒擡他回去見我家婆娘,她醫(yī)術比我精湛,相信她一定能夠治癒你的丈夫。”
“謝謝!謝謝您老爺爺!真的非常感謝您!”
玉傾顏已經(jīng)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語言來表達內(nèi)心的感激激動之情,她連連給老爺爺鞠躬道謝,感激地說:“老爺爺,謝謝您救了葉凱性命!您救活了葉凱,那就是救活了我的命啊!我玉傾顏在此立誓,他日老爺爺若有所求,玉傾顏定當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女娃娃,言重了!我們再去看看你的朋友吧!”
重新尋到鳳喻離,老爺爺試探了鳳喻離的鼻息,發(fā)現(xiàn)雖然還有一絲微弱的呼吸,然而心跳卻已經(jīng)幾不可聞。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紅色的藥丸,遞給玉傾顏,讓玉傾顏喂鳳喻離服下。然後,他抖出棉布包,取出銀針,動作飛快紮在鳳喻離幾處身體要穴上,拈轉提按,再探脈搏。然脈搏疲弱無力,漸弱漸止,即使用了大毒大熱之藥,也不見半點起效。結果……怕是玄啊……
老爺爺忍不住搖頭嘆息,對玉傾顏說:“女娃娃,你朋友後背那一刀刺傷了心脈,導致體內(nèi)大出血,五臟俱損,怕是救不活啊!”
玉傾顏聞言瞬間紅了眼眶,激動地問:“老爺爺,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喻離……他當真就沒有救了嗎?”
“女娃娃啊,你最好做好心裡準備……”
老爺爺搖頭長嘆,這輩子見過無數(shù)生死離別,他以爲自己早已經(jīng)能夠做到心如止血,然而看見玉傾顏明明悲傷難言卻又強忍傷痛的隱忍堅韌,他的心潮亦難勉波濤起伏。他長嘆聲,對玉傾顏說:“我只能夠盡力而爲……”
玉傾顏聞言禁不住淚如雨下,泣聲道:“老爺爺,謝謝您!真的謝謝您!如果不是遇見您,他們恐怕早就命喪黃泉了!我知道,人定不能夠勝天!如果天命如此,那麼我認命!請您盡全力救治喻離,不管最後的結果是什麼,我都會接受!”
“女娃娃,你……唉……”
看見玉傾顏如此知大體,懂事理,明明自己悲痛欲絕,仍強忍心中的痛苦安慰自己,老爺爺心中對玉傾顏既是疼惜,又是憐愛。這可真是一個好閨女啊……只可惜,這個女娃面帶桃花,註定了一生爲情所累!唉……
問人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情之一字,自古害人不淺啊!
但願這個女娃娃能夠真的看開,想看,莫要逼得自己鑽了牛角尖,最終走上絕路纔好……
“老婆子哎,我回來了哎!”
老爺爺拄著拐枚,推開竹籬木門,對著屋子裡揚起渾厚的聲線,高聲呼喚。
“哎——”
屋子裡,傳來一聲清朗的迴應,緊接著,傳來衣衫磨索聲和親切的問候,“哎——老頭子,你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