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有時候真的是一件很矛盾的事。
一方面,我希望小包子就這樣繼續(xù)恨我,遠(yuǎn)離我,從而保證她的安全。
可是另一方面,我又不希望這樣,我怕她真的從此就這樣忘了我。
說到底,這一切矛盾的根源,不過是因為我不夠強大而已。
幾番掙扎無果之后,小包子終于安靜了下來。
我抱著她,一路來到了她的病房所在的樓層,在路過一片落地窗的時候,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
站在二十幾層的高樓往下看去,整個鹽城都盡收眼底。
那一刻,不知道怎么了,我居然產(chǎn)生一種強烈的贖罪感。
“夏小滿,是不是只要我從這里跳下去,就能得到你的原諒?”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軟弱到想要輕生的時候,可是那一瞬間,在我把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我是真心的。
只要小包子回答一聲“是”,也許我真的會不顧一切地就這樣從窗口跳下去。
好在,小包子并沒有說話,她只是以一種看神經(jīng)病的眼神看著我。
我自嘲地笑了笑,終于還是抱著她,繼續(xù)往她病房的方向走,就好像我真實存在的那片刻情緒,從不曾出現(xiàn)過一樣。
快到病房門口的時候,迎面遇上了儲謙。
看到我抱著小包子,儲謙看起來有些驚訝。
也是,因為我之前把小包子托付給他的時候,跟他說過從此要和小包子劃清界限的。
我沒有和他解釋什么,把小包子交給他以后,轉(zhuǎn)身就走。
然而,還沒有走幾步,儲謙的聲音就從背后傳了過來:“景盛,你知不知道沈曼來醫(yī)院大鬧過的事?”
沈曼?
我的腳步不自覺地停住,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種可能性。
儲謙的聲音在這時候再次響起:“沈曼懷孕,作為未婚夫的你不但不陪著她,還夜夜買醉玩失蹤,你是不是覺得看兩個女人為你大動干戈特別過癮?”
儲謙語氣里的不滿很濃厚,看來這一次,他對我感覺到十足失望。
不過我不在乎這些,我在乎的只有:“她打了夏小滿?”
我在問這句話的時候,已經(jīng)不動神色地從頭到腳把小包子打量了個遍,表面上看起來沒什么外傷。
但是沈曼出手打了小包子這個認(rèn)知還是讓我不可遏制地動了怒,正待發(fā)作,手機卻在這時候響了起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景柏霖。
我看著來電顯示上的名字,不自覺地深吸了口氣,盡管心底有十萬分排斥,可到底還是不得不接了起來:“父親。”
景柏霖說話向來精簡,這一次也是:“沈曼摔倒了,孩子恐怕保不住了,你趕緊來看看吧。”
說完這句話,他也不給我反應(yīng)的時間,直接就掛了電話。
說實話,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并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
事實上,因為對沈曼和這個孩子都沒有什么感情的緣故,就感覺像是在聽故事一般,并沒有什么實感。
等我掛了電話,儲謙就問我:“怎么了?”
我不帶任何情緒地把景柏霖的原話轉(zhuǎn)述給他聽,他又是橫眉豎目地對著我:“景盛,沈曼懷的是你的孩子,你他媽怎么還能冷靜到這種程度!”
儲謙的聲音很大,語氣很兇,我一點都不懷疑,如果不是因為他手里還抱著小包子,恐怕已經(jīng)提拳上來教訓(xùn)我了。
我的眸光瞥過小包子的臉,看她的眼神,也是對我的不屑和鄙夷。
忽然之間,我感覺到萬分疲憊。
“所以,我應(yīng)該有什么反應(yīng)?儲謙,你知道的話,你教我。”
儲謙似乎是沒有想到我會說這樣的話,微微怔忡了一下。
我苦笑了一聲:“儲謙,你知不知道每天說言不由衷的話,做身不由己的事,有多痛苦嗎?”
這句話徹底暴露了我內(nèi)心的脆弱,我趕在自己徹底惱羞成怒之前,轉(zhuǎn)身就走,可是走了幾步,終究還是沒能壓抑住自己內(nèi)心洶涌的情緒,又折了回去,對小包子說:“夏小滿,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從沒有遇見過你。”
一個深處地獄的人,如果從不曾遇見陽光,那么他就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陽光的璀璨和溫暖,也就不會眷戀陽光的光芒和溫度。
如果早知道,她注定是我不能擁有的人,我真希望從沒有遇見過她。
可明明是那么希望的,卻又是那樣舍不得……
所以我在這句話的前面加了個定語,叫做“如果有可能”,因為太清楚,這個世界,從沒有如果。
說完這句話,我就真的向前走去,這一次,沒有再回頭。
我也沒有臉再回頭,從小到大,我從來都沒有在人前表現(xiàn)出這么不成熟的一面過。
更加可怕的是,明明知道不成熟,卻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老杜對我強調(diào)過無數(shù)遍情緒管理的重要性,這些年來我確實也在這方面做得很好,不然老杜也不會把我派到景柏霖身邊去。
可沒想到,卻在這時候這么突然地就破了功。
我一邊往沈曼和景柏霖所在的位置走去,一邊在路上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
在景柏霖面前,我可不能像剛才一樣,露出一點點的破綻。
這幾年來,我在景柏霖身邊收獲的情報少之又少,在進(jìn)度這件事上,我本來是不甚關(guān)心的,可是現(xiàn)在,景柏霖在打小包子的主意,折讓我忽然產(chǎn)生了憂患意識,也讓我開始感覺到心急了。
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當(dāng)我趕到景柏霖告訴我的,沈曼所在的急診室的時候,他早就已經(jīng)不知去向。
沈曼的情況很糟糕,整個人抱著肚子在病床上縮成一團(tuán),一臉慘白,還冒著冷汗。
在一旁的醫(yī)生看樣子本來是要把沈曼推進(jìn)手術(shù)室,看到我,就遞了一張單子過來:“你是她的未婚夫吧?既然來了,如果沒意見就簽個字吧。”
那是一張手術(shù)單,沈曼已經(jīng)在本人簽字欄簽了字,而家屬欄還空著。
我看了沈曼簽的那個名字一眼,終于還是落筆簽了下去。
我知道,基本上我的這個簽字沒什么作用,只要沈曼有這個意愿,這個孩子還是保不住。家屬欄的千簽字只是院方為了防止家屬事后在醫(yī)院鬧,以防萬一而已。
沈曼很快就被推進(jìn)了手術(shù)室,大概兩個小時后,她又被推了出來,不同的是,她進(jìn)去的時候,肚子里還有一團(tuán)肉,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了。
我在第一時間給沈曼安排了一個獨間,她看起來依舊很虛弱,不過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并沒有打算要同情她。
事實上,因為知道她去小包子病房大鬧過的事,如果不是因為她看起來奄奄一息的樣子,我早就已經(jīng)找她給個說法了。
期間,沈曼的手機有響過幾次,她卻像是根本就沒聽見似的,理也不理,到后來,許是被鬧得煩了,她索性關(guān)機。
我也懶得去關(guān)心她的私事,等確定她并沒有什么大礙后,起身就要走:“醫(yī)生說術(shù)后可能會有炎癥,保險起見,你還是在這里住兩天吧。我已經(jīng)給你找了看護(hù),先走了。”
沈曼似乎是沒有想到我會就這樣把她一個人丟在醫(yī)院,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我:“景盛,你就這樣走了?”
我回頭,反問:“不然?”
她紅著眼看著我,啞著聲道:“我剛剛失去了孩子。”
沈曼的淚眼激不起我的絲毫情緒:“這是你自己做的決定。”
“景盛,就算你對我沒有感情,可好歹我們也認(rèn)識這么多年了,你怎么可以這么冷血?”
“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陪著你,安慰你,哄著你?很抱歉,這些事我做不來。”
聽到我的話,沈曼的淚水終于止不住淌了下來:“是做不來,還是不愿做?如果今天躺在這里的人是夏小滿,你還能不能做到像現(xiàn)在一樣無動于衷?!”
“她不會走到你這般境地,永遠(yuǎn)不會。”
說完這句話,我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沈曼的病房。
就在門關(guān)上的那一剎那,我好像聽見有什么東西砸在門上的聲音,不過我并不關(guān)心,也沒有再折回去確認(rèn),只是徑自離開。
在半途中,意外地遇到了沈天一。
我和沈天一其實并不熟,只知道他是沈曼的哥哥,又有點變態(tài)的戀妹情結(jié),同時對景柏霖唯命是從,其他的,一概不知,我也沒興趣知道,單單是前面這幾點,就已經(jīng)注定了我和他的關(guān)系無論如何都好不了。
看到我,他主動攔下了我:“曼曼呢?”
我報了沈曼的病房號后,掠過他,繼續(xù)往前走,可是他卻再次把我攔了下來:“你不陪她?”
“我有那種義務(wù)?”我冷漠地甩開他的手,“沈先生,你知道我們這種人的婚姻有多不靠譜,別說只是未婚夫妻了,就算今天我和沈曼早就結(jié)了婚,為了家族利益,我們也可以隨時各奔東西。所以,別拿那些大道理來壓我,我沒心情聽。”
說完,我繼續(xù)往外走去,可是走了幾步,沈天一的那張臉,卻讓我的腦海里顯現(xiàn)出一種很有趣的想法來。
于是,我頓住腳步,又轉(zhuǎn)過身去:“沈先生,你應(yīng)該很清楚沈曼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