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珈緹捂著胸口跌跌撞撞地走在一片曠野之中,漫無目的,神情木然。鬆散的發凌亂地飄在臉上,黑衣上也沾上了斑斑血漬,此時的她看上去萬分狼狽。不過,即使黑髮遮住了視線,她卻沒有拂開,麻木的好像沒有任何感覺。
像是開竅一般,暗珈緹突然停了下來,看著眼前的空曠,她發現自己沒有方向,沒有目的,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她只感到極度的疲憊,累,很累,好想找個地方好好睡去。她緩緩蹲了下來,抱著膝蓋,把頭埋進了裙襬之中。
爲什麼,會這麼孤獨?爲什麼,會這麼心痛?
再也忍受不了了,暗珈緹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沒有歇斯底里的痛哭流涕,只有死心絕望的靜靜流淚。空無一人的地方,沒有人會看見,她可以暫時放下她的驕傲,肆意地流淚,流出她滿心的傷痛。
就在暗珈緹獨自舔舐傷口的時候,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的面前,向她遞出了一塊潔白的手帕。她慢慢擡起頭,臉上的淚痕未乾,可是目光已經冷冽地射向了來人!
“你的目光很不友好。”艾涯底斯輕笑著,收回伸出的手帕,一身繡有金邊的白衣讓他看上去還是那麼俊美,有如降臨世間的神祇一般。
暗珈緹沒有說話,眼神更加冷漠,她站起了身,和艾涯底斯對峙著。而另一個黑色的身影,也突然出現在了暗珈緹的身邊,以護衛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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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血的花瓣突然在伊颯夜的手中凋零,一陣劇烈的疼痛來勢洶洶地侵入了他的胸口,讓他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捏碎了手裡的花。
伊颯夜有些不可置信地拉開衣襟,然後對著鏡子看向他胸口的半邊“暗夜”。
只見他胸口的那半邊黑色的羽翼,在緩緩扇動著,隱隱透出一陣又一陣暗紅色的光芒。那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強烈,到最後,紅得似乎要滴出血一樣。
而最不可思議的,也是讓伊颯夜疼痛難忍的,是本來只有半邊的羽翼,竟然慢慢延伸,慢慢延伸,變成了一對羽翼。
那半邊羽翼,回來了。
伊颯夜惶恐地睜大了雙眼,不可能!另外的半邊,明明在緹兒的身上的!緹兒!緹兒!
伊颯夜的額頭青筋突起,緊緊皺著眉,也不知道是因爲疼痛,還是因爲無法相信的事實。
“噗!”輕輕一聲,短劍刺入肌膚裡的聲音。
伊颯夜冷漠地看著從黑羽印記上噴出的鮮血,沒有理會噴涌而出的鮮血有多麼駭人,抓住了短劍,慢慢往裡面推送著。隨著短劍的深入,更多的鮮血涌出,順著胸口流下,漸漸染溼了他的前襟。
而他卻似乎感覺不到疼,在短劍達到一定的深度後,他終於一個用勁,拔劍而出,更多的鮮血濺到了鏡子上。而他只是看著鏡子裡胸口上的血窟窿,用沾血的指尖輕輕擦去不斷涌出的鮮血。
鮮血好像怎麼擦也擦不盡,但是伊颯夜並不在意,他只是想確定一件事罷了。
大片的血跡下,雖然黑羽印記被他的短劍穿透而顯得有些破碎,可是,它還是完整的一對羽翼。
終於,伊颯夜丟下了短劍,看著胸口那熟悉的印記,他低下了頭,單膝跪倒在地。
被分成兩半的“暗夜”居然會回到的他的身上,那就代表,原本擁有著它的另一個人已經不存在了。本來,他並不相信這種傳說,可是現在,那發出血色光芒的“暗夜”,那炙熱難忍的疼痛,都表明了一件事——
她死了……他的緹兒……死了……
伊颯夜再擡起頭,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表情,他的整個人,已經被強烈的殺意包圍住了。
他緩緩站起身,走了出去。
而遠方的璐芙兒,看著手中的白松石變成了血紅的顏色,她慢慢把它貼近自己的胸口,然後,一滴淚,靜靜落在了紅色的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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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涯底斯看著倒在面前滿身鮮血已然斷了氣的暗珈緹,露出了淺淺的微笑。他走近她,蹲下身來,取走了她胸前的那個黑色石頭的吊墜,然**在了手心。
慢慢站起身,艾涯底斯用白色繡有金邊的手帕擦了擦手,再皺眉看了看腳邊的一灘血水,他有些欲嘔的感覺。
其實,他也不想那樣殺人,可是那個叫休的護衛太過難纏,都被他打得快死了,而原本就負傷的暗珈緹也先他一步斷了氣了,他居然還要拼著最後一口氣衝上來,害他一個發怒,不小心失手將他弄成了一灘血水。
輕輕搖了搖頭,他消失在這片灑滿鮮血的曠野之中。
回到了宮殿之中,艾涯底斯看著已經醒了過來卻坐在牀上發呆的斯蒂爾特,微笑著走了上去,將她攬在懷中,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你醒了?”
“你去哪了?”斯蒂爾特聲音沙啞地問道。
太過興奮的艾涯底斯沒有注意到斯蒂爾特的異常,他從懷裡掏出了從暗珈緹脖子上取下來的黑色吊墜,在斯蒂爾特眼前晃了晃。
“暗夜?!”斯蒂爾特的臉色變了,“你……殺了暗珈緹?!”
“是呀,”艾涯底斯不以爲意,笑著說道,“我說過要爲你報仇的。”
“我也說過要殺暗珈緹我自己來!”斯蒂爾特突然吼了出來。
艾涯底斯愣了一下,終於發現斯蒂爾特的不對勁了,他斂去笑容,看著她說道:“你怎麼了?我爲你殺了你最討厭的人,難道不好嗎?”
斯蒂爾特突然安靜了下來,她怔怔地看著艾涯底斯,輕聲說道:“你真的……是爲了我嗎?”
不知道爲什麼,在面對斯蒂爾特這樣清澈的目光時,艾涯底斯得到“暗夜”的滿心歡喜和沸騰突然就這樣悄無聲息平息了下來,他從來沒有看過斯蒂爾特這樣過於清亮的眼神,像是……發現了什麼。
“斯蒂爾特,你怎麼了?”艾涯底斯溫柔地捧住了她的臉,深情地看著她,“是我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事嗎?”
斯蒂爾特就這樣看著他,突然眼淚就這樣流了出來,她閉上了眼,任由淚水滑過臉龐,滴落在胸前。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輕靠進艾涯底斯的懷裡,慢慢說道:“我只是醒來,沒有看到你,心裡覺得很難過。”
“傻瓜,”艾涯底斯鬆了一口氣,笑著柔柔地撫摸著斯蒂爾特的長髮,“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我知道,你剛纔被我要暗珈緹殺你嚇到了,但是請原諒我親愛的,那時候情況緊急,我必須要做一場戲給伊颯夜看到。”然後又微笑地看著斯蒂爾特,直視著她的眼睛:“你不會怪我吧?”
輕輕搖了搖頭,斯蒂爾特把頭埋進艾涯底斯的胸口,緊緊依靠著他,沒有再說話。
“嘭!”的一聲,巨大的聲響驚擾到擁抱的兩個人,斯蒂爾特和艾涯底斯連忙分開,就看到門板被擊碎,伊颯夜面無表情地站在了他們面前。
“哥哥……”斯蒂爾特看到伊颯夜身上那些斑斑點點怵目驚心的血跡,再看到他面如死灰的神情,不由得擔憂地輕喚他。
伊颯夜恍若未聞,只是徑直走到艾涯底斯的面前,憤怒的目光直視著他,吐出一句話:“你殺了她。”
冷冽的語氣讓斯蒂爾特不禁顫抖了一下,她從來沒看過她的哥哥這個樣子,憤怒、悲傷交織成了絕望,讓他的身上燃燒著復仇的火焰,那火焰猛烈得好像只要有人靠近他,就會被燒成灰一樣。
“你這麼快就知道了?”艾涯底斯不爲所動,只是輕輕推開斯蒂爾特,緩緩站起身來,不著痕跡地將斯蒂爾特擋在了身後,然後嘴角扯出一朵淡淡的笑容,徐徐說道,“不錯,是我殺了她,不然,我怎麼能拿到‘暗夜’呢?”
“‘暗夜’”?伊颯夜剛想說怎麼可能,然後,他看見了艾涯底斯手上的那顆黑色寶石做成的項鍊,是他送給暗珈緹的生日禮物。
“送我一條項鍊吧……最好有黑色的寶石。”
伊颯夜突然想起了暗珈緹的話,他明白了。原來早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誘餌的準備……他卻什麼都不知道,還自以爲是的在最危險的時候將她驅離自己的身邊,以爲那樣才安全,卻沒有料到,就這樣,他把她推向了死亡。
緹兒……你怎麼那麼笨……
伊颯夜盯著艾涯底斯手裡的吊墜,突然笑了出來,胸口振動著,笑得一發而不可收拾,他笑艾涯底斯的不辨真假,笑自己愚蠢的的自以爲是。
低低的笑聲在宮殿裡迴響,居然顯得是那樣的蒼涼。
而斯蒂爾特看著伊颯夜有些瘋狂的模樣,突然覺得心裡很酸,脣邊逸出一絲傷心地嗚咽,她連忙用手捂住,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她是不是真的做錯了?爲什麼聽到暗珈緹的死訊,看到伊颯夜這樣悲傷的樣子,她沒有復仇的快感,只有一種難以言狀的憂傷?
她還記得當年哥哥在提到暗珈緹的時候,眼裡閃爍的光彩和脣邊溫柔的微笑,雖然他的地位尊貴,但是那個時候,他也只是一個陷入愛情的男人,執著而狂熱。而那時的她,總是固執地認爲哥哥的微笑,哥哥眼裡的光彩只能屬於她一個人,可是現在呢……
直到現在,她才終於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哥哥真心的笑容了,而他的眼裡,也不再有著熱烈的溫度,而是更像一潭波瀾不驚的靜水。
原來她,真的做錯了很多、很多……
“你笑什麼?”艾涯底斯有點沉不住氣了,他沒有想到一向冷峻優雅地伊颯夜居然會這麼大的情緒起伏。而這樣情緒激動的伊颯夜,卻讓他有一種覺得自己很荒謬的感覺,好像自己疏忽了什麼事情一樣,這讓一貫喜歡完美的他很不舒服。他死死盯著伊颯夜,雙手在背後緊握,已經做好了隨時出擊的準備。
“‘暗夜’,一直都在我的身上。”說完了這一句,伊颯夜突然如同閃電一般向艾涯底斯襲來。
他就像一團黑色的火焰,憤怒地燃燒著自己,雙手不斷揮出一道道暗紅色的光芒,每一道都包含著致命的殺意。
而艾涯底斯也只有使出全身的力氣來對付伊颯夜這種不要命的攻勢。他先是施出一個堅固的結界,將斯蒂爾特護在裡面,然後便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了伊颯夜的身上。
頓時,一道道暗紅的光芒和金色的光芒交織在一起,衝破宮殿的穹頂,直刺靜謐的夜空,耀眼奪目。
而聞訊趕來的魔族宮殿的守衛們也和神帝帶來的護衛們交上了手,一時之間,火光、魔法的光芒、哭聲、呼叫聲混雜在一起,整個魔宮都陷入一片水深火熱之中。
而這一切對伊颯夜和艾涯底斯來說,卻好像已經沒有了任何關係。不斷交手的兩人身邊有無數道絢麗的光芒炸開,華麗的宮殿頓時變得瘡痍滿目。只有被結界保護著的斯蒂爾特的周圍倖免於難。
而無法從結界裡掙脫出來的斯蒂爾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兩個男人以命相拼,直到……其中一方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