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想不到,你長得竟這么漂亮。”耿邊云上上下下反復打量著祁路華,從臉盤,眼角眉梢,乃至脖頸上的皙白皮膚,心里暗暗稱贊:怪不得當年孟惜橋是那么迷戀她,她的美不是常人具有的。
耿邊云打開了心結,不再為當年的事耿耿于懷。人家的確好,有文化漂亮,咱這么個農村大傻妞比不了。耿邊云心寬了,也坦然了。除了稱贊祁路華漂亮,還聊了一些家常話。
事出孟惜橋意料,祁路華來看過耿邊云,耿邊云不但沒腦怒,精神倒輕松了。說要下地走走。叫孟惜橋攙她到院里曬曬陽光。
祁路華托人給耿邊云從國外捎來貴重的抗癌藥物,給耿邊云注射。這些她都沒給他們夫妻說。
耿邊云好了一個節段,反反復復,終于因宮頸癌并發肺衰竭去世。按照當地風俗回鄉下農村安葬。
耿邊云生命的最后一天是在鄉下孟家度過的。
當耿邊云感覺自己不行了,就強烈要求孟惜橋送她回鄉下農村。耿邊云說她臨走再想看看農村的家。
孟惜橋知道耿邊云的病情,再爭也沒什么意義了,就給她打了最后一針抗癌藥,租了輛汽車,把她拉回去了。
一路上耿邊云像是累了,居然安安穩穩睡了一覺。回到家里,母親給包的餃子,耿邊云吃了兩碗,心情很好。
耿邊云的父母早就等在孟家,接著親戚朋友來看,鄉親們來看。都說了些安慰的話。
耿邊云面對誰,都只是笑笑說:“不打緊,回來住兩天。”
孟惜橋就在一邊流淚。
到了晚上,人們散去,耿邊云躺在炕上,東看看西瞧瞧,說:“惜橋,咱結婚你就把我和孩子馱城里去了。沒有在你鄉下家里圓房,是吧。只是過年回來住住。現在住這里,我心里不踏實。好像不是自個兒的家似的。”
孟惜橋就說:“你活是孟家的人,死是孟家的鬼。有何心里不安。死了我都要你,你還亂想。”
耿邊云就笑笑,說:“那今晚上你攬我睡。我死也要死在你懷里。你嫌棄不?”
“我給你擦擦身體吧。從你病就很少洗澡了。”孟惜橋要求說。
“嫌我有味?只是把我這紙尿褲給換了吧。我也難受。我想舒舒服服的睡個安穩覺。”耿邊云也趁機提要求。
這天晚上,孟惜橋燒了一大盆熱水,給妻子耿邊云擦干凈身體。孟惜橋發現,妻子雖然瘦了,但身上的皮膚卻還很白皙,很有彈性。說到底是個美人坯子,死也不會退去容顏。
孟惜橋心情激動,把妻子擁在懷里,從來沒有過的愛情的迸發,弄得耿邊云說:“干啥呢?”
孟惜橋就慚愧的掩住臉面:“我,我沒出息。”自個兒竟埋在被子里嗚嗚哭起來。
黎明,耿邊云醒來,覺得口干舌燥,憋氣,就喊起孟惜橋,叫他去給倒碗水來喝。
孟惜橋披衣下炕,就去了外屋倒熱水。忽然他感到尿急,就去了趟廁所。
外邊天已經放亮了,灰色的天空上,忽然一顆流星飛過,拖著亮亮的尾巴,消失在遠方天際。
孟惜橋就匆匆扎好褲腰帶回來,給倒了一碗熱水端進里屋。
“邊云,給你水喝。”叫耿邊云就沒答應了。
孟惜橋連呼兩聲不見動靜,走近前一看,手里的水碗就掉地上了。
耿邊云像睡著了一樣,安祥地走了。
耿邊云的喪葬按當地風俗辦理。停靈三天。在外讀書的兩個閨女也趕回家來,披麻戴孝,為母親送葬。
到了出殯的這一天,天又下起了雨。忽大忽小,道上泥濘。鄉親們都是站在泥水里給耿邊云送行。
兩個閨女文軒文殊,哭得死去活來,母親臨走也沒能見上一面,說句貼心話。倆姑娘幾次哭倒在泥水里。肝腸寸斷。
孟惜橋抑制住悲痛,和孟家長輩安排這些事。由于耿邊云治病,手里拮據,免強湊了些錢,辦理喪事。
特別給耿邊云買了一口好的柏木棺,棺刻了八仙,刷了金漆,也算氣派。
出殯這天下午,雨還是不停。孟惜橋不放心,要送愛妻耿邊云最后一程。
他不穿孝,但是手拉著兩個閨女走在最前頭。
路過西河橋,天上的雨忽然下大了,噼哩啪啦豆大的雨點砸的人臉生疼。砸到西河水面上,濺起朵朵白花。
出奇是西河里的水渾濁了,涌著黃色的波浪,像在為耿邊云嗚咽。
此情此景,孟惜橋想起和耿邊云去地里挖花生淋雨回家,走到橋上,耿邊云說:“惜橋,這西河水為啥下雨天發渾?我看著頭暈。”
孟惜橋也不解,但是現在他回頭朝耿邊云的棺喊:“不用怕,我們都在。”
抬棺的人就走穩了腳步,撒紙錢的人就朝空中多撒了幾把紙錢。黃色的白色的紙錢紛紛落到河水里,漂去了遠方。
墓穴提前就挖好了,棺到了就直接下葬。文軒文殊拽著母親的棺不放手,哭得天地動容。
孟惜橋一個一個把她們拽上來,生怕她們會下到坑里去。那樣會出危險的。兩個閨女抱住孟惜橋就哭。
孟家長輩示意孟惜橋帶他倆閨女走。孟惜橋回頭最后望了愛妻耿邊云的棺一下,想到棺里躺著的這輩子都受磨難的愛妻,眼淚嘩嘩地往下流。拉起兩個閨女就走了。他怕自己都走不了。
自此天各一方,永世不再見面。只有把思念留在夢里。
頭期,孟惜橋帶著倆閨女來給耿邊云上墳。初冬的田野空曠寂寞,昨天夜里剛降過一層白霜,寒風裹挾著枯枝落葉在肆意的飛落。
遠處落凈葉子的光禿禿大樹丫上,落著幾只烏鴉在難聽的叫。
耿邊云用新土堆起的墳堆上也落了一層白霜,花圈上的塑料花和紙花,露在外面,孤零零的在那兒,讓人看一眼就要流淚。
文軒文殊給母親燒了很多紙錢。寄托了深深的哀思。
孟惜橋有些呆愣的看著耿邊云的墳丘,不知所措。一下子失去了個持家人,他的生活都亂了。心情抑郁,無所適從。現在他的心脆弱到連個孩子都不如。
文軒和文殊給母親燒過紙錢,站起來問他:“爹,你在愣啥神?你在想啥?”
孟惜橋沉痛地說:“我在難過,不知道以后該怎么辦。”
兩閨女一邊一個挽住父親:“不是還有我們嘛。”
孟惜橋說:“對,我要供你們讀書。關心你們的生活。愛護你們。至到長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