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手推開身上的男人,盼兒輕輕抹去了臉上的淚痕,嘴角還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那笑,飄忽的孤寂,落寞得幽怨,卻也釋懷的輕松。
“盼兒…”
腦海中清晰的往事歷歷在目,傅昱廷才知道曾經自己的忽視,到底給她造成了多深的傷害。這一刻,對他,又何嘗不是?后悔,已經不足以形容傅昱廷五味陳雜的復雜心情,他想挽留,他想解釋,他想游說,最終,卻都找不到半個合適的字眼,是他親手扼殺了她所有的希望與愛,親手斬斷了他們之間一切的牽連。
“我累了,想休息了…”
該說的說完了,盼兒也不想再繼續下去,輕輕掃了傅昱廷一眼,隨即慢慢扶著身子,趟了下去,逐客之意再明顯不過。
沒有了奢望,就不會再受傷,如果這一次的教訓,可以讓她徹底清醒,可以讓她從此解脫,這些受過的苦,也算值了。既然已經決定放手,盼兒就沒打算讓過去的仇恨牽絆住自己,一如當初,選擇放棄風菱悅,她同樣沒有去怪罪、甚至報復那個讓她厭惡至極的人。
因為那是她急于擺脫的,就算是仇恨,給她的也不過是更多的牽扯。報復敵人的最好方法,從來都不是‘同歸于盡’,而是‘過得更好’!
她雖然沒有想那么多,她所作的一切,也沒有那么的寬宏大量,說穿了,其實也只有一點,就是自私地想自己過得好一點。
自從放下了跟邱雷陽的過去,她就明白了,沉湎過去,只會讓自己不幸,既然一切都無法改變,恨,或者不恨,又有什么區別?
愛,付出了就收不回,她的清白,丟了,也回不來,她的孩子,再痛,也失去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再多的努力也無法彌補的遺憾。
既然如此,她會學著‘放下’,不再牽扯,不再回憶,不再痛苦,兩個人都可以解脫,也許,她的未來…會更好過一些。
閉上眼睛,疲累過度、精疲力竭的盼兒在藥效的催眠下昏昏沉沉進入了夢鄉,一滴哀傷的熱淚眼眶滾落,洗盡往事的鉛華,也洗去一切罪惡,一切的愛恨情仇。
一動不動地望著床上傷痕累累的佳人,腦海中浮現出兩人從相遇、相識、相戀、誤會重重、波折不斷的點點滴滴,她的喜怒哀樂,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傾情付出,他的冷清傷害,每一幕,都清晰得像是刻在他的腦海中,傅昱廷也不禁熱淚滾滾,嘴角卻也揚起明顯釋懷了然的笑…
原來,她的一切,他都記得,甚至刻骨銘心!
不管過去有多少東西放不下,不過過去有多少計劃未執行,這一刻,傅昱廷才恍如撥開雨霧見朝陽,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
淚水模糊了雙眼,傅昱廷直直望著身下熟睡的佳人看了許久許久,輕輕拭去她臉頰未干的淚痕,溫柔地為她拉好被子,隨即轉身悄聲走了出去。
盼兒住院的一個多月,傅昱廷每天都來看她,不管她理不理他,有沒有話要跟他說,不管有空沒空,他都最大限度地抽出了時間耗在了醫院。
這次流產的意外,傅家上下老老小小,近乎全部倒戈相向,沒有一個人同情傅昱廷,當然也沒有一個人站在他的一邊。
所以很多時候,傅氏一家都來探望盼兒,所有人聊得熱火朝天,往往只有他,永遠都是排斥局外的一個,被孤立、孤零零地站在最遠的地方,眼巴巴地看著她、守著她,從跟她關系最親密的一個人變成關系最疏遠的一個。
盼兒沒有刻意的不理他、也沒有刻意躲著他,只是從來不會主動跟他說話,也從來不會關心他在做些什么,仿佛這個男人就只是個陌生人,跟她沒有絲毫的關系,她真得太累了,再也經不起她心底的一絲漣漪,哪怕是最輕微的。
而這種比陌生人還陌生、近乎連‘恨’都是奢望的冷漠、無所謂的態度,對傅昱廷來說,卻是最殘酷、最殘忍的折磨,這仿佛意味著,他跟盼兒的關系右兩條親密重合的直線變得平行而疏遠,而且…永遠都不會再有交集。
這種感覺,讓他恐慌。
兩人的關系,傅家人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卻似乎都無法開口,因為盼兒曾經不止一次豁出性命在愛他,無怨無悔的付出,他們親眼目睹;同樣的,傅昱廷負情傷害的一幕,他們也是親身經歷;沒有人有權力、也不忍心再讓一個被傷害的人做出退讓、甚至承諾。
一個月的休養,盼兒在醫生及傅家人的照顧下已經基本恢復如初,只除了她的心。
身體好了,盼兒再也趟不住。
這些日子以來,傅昱廷的表現,她都看在眼里,卻都選擇了忽視。可是這一家人的表現,她卻不能不感動,能有這樣的公公、婆婆、爺爺、親戚,一直是她的渴望,只可惜,事實不能兩全,這樣美好的一家人,同樣還是跟她…有緣無分。
推開窗子,看著庭院的綠樹叢林,嗅著青翠的百花芬芳,盼兒突然發現,陽光,一樣的無處不在,溫暖而愜意。
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驚擾了凝思中的盼兒,轉過身子,就見傅昱廷已經將她的行李打包好提到了床邊,淡淡一笑,盼兒還是沒有說話,紛爭,真得很累,和則聚,不和則散,這樣,很好,不是嗎!
雖然想起來,她的心,依然會隱隱作痛,可她始終相信,一切,都會過去的!
經歷了這么多,放下了這么多,她不覺得自己還有什么是承受不起、放不下的!
唯一讓她覺得愧疚地就是,自己生病了,渴望關愛溫暖的時候,卻都不敢告訴自己的爸媽、也不敢讓弟弟來看她,她怕他們會傷心…
“盼兒,不管你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答應,除了…離婚!這是我唯一的堅持,盼兒,一直以來都是我負了你,不管你信不信,我還是想告訴你,我愛你,無法想象的愛!以前我沒意識到,我沒說過…可是…這一刻,我想你明白!我不會放棄你,我會用我的一生來彌補你,等到你愿意原諒我…愿意給我機會,愿意嫁給我,重新回到我身邊為止!”
走到盼兒身旁,傅昱廷雙手緊緊定在盼兒的肩膀兩側,逼她正視著自己,希望她看到他眼底的真誠與認真。
“你這又是何必!既然我選擇了放下,這輩子…都不會再拿起!就算我會拿起,我也不想再走回頭路,重蹈復撤!現在,一切回歸原點,你也沒有什么損失,不是嗎?你的雅歌還沒回來,我們的婚姻,沒有婚禮,知道的人也寥寥無幾…我想對你也不會有任何影響,如果我的出現是一場錯,如果我真得欠了你,那現在,一切都該還清了——”
望著傅昱廷,盼兒的言語平淡無奇,卻始終還是抹不去絲絲隱含其中、淡淡而無奈的恨,她為他的失去買單,誰又會為她的不幸結賬!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公平,只不過,她不幸的,永遠都是比較倒霉的那個而已。
“不!能擁有你,是老天爺今生給我的最大恩賜!你從來都沒有欠過我,是我一直辜負了你!不管是誰,不管原本的計劃如何,都已經成為過去了!現在我只知道,我唯一想要的女人,是我的妻子——云盼兒!盼兒,我們之間的一切…我希望可以從頭再來!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負你!給我三年的時間,如果三年,我都不能讓你回頭、或者再度辜負了你,我就答應跟你簽字,永遠地放你自由…”
緊緊擁抱著盼兒,傅昱廷苦苦地央求著,心底卻暗暗發誓,三年一定要重新贏回她的愛,如果三年,他都還無法挽回她,那他寧可她殺了他,也絕對不會跟她簽字離婚,這輩子,他都不想放她走!
“你,放開我——”
被傅昱廷的堅持嚇住了,盼兒一時竟不知該怎么答復他,輕輕推打著,想從他那近乎窒息的擁抱中解脫出來。
“廷兒,你這是干什么!還不放手!去,把行李搬到車上!”
一進門,傅媽媽見兒子似乎又在對媳婦用強,驚得趕緊沖了上去,拉開兩人,惡狠狠地瞪著沖動的兒子,使著眼色將他給轟了出去,隨即才牽著盼兒的手,小心扶著她走向了一側休息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盼兒,你是個好女孩,昱廷傷了你,是他不對,他不懂珍惜,是他…沒有這個福氣!可是,婆婆是真的喜歡你,也自私地,真心希望可以跟你可以繼續這段婆媳的緣分的!我知道,昱廷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傷了你的心,我也沒臉求你再給他機會,可是,盼兒,別因為昱廷的緣故就拒絕我的好意,好嗎?爸…爺爺他老人家其實是很喜歡你的,他只認你這個孫媳婦,是他要求我必須來跟你談一談…當然,也是我的意思,不管將來你會不會選擇再跟昱廷在一起,我們都希望你跟傅家的關系…可以維持!你真的是個很善良、很真誠的好女孩!答應我,好好考慮,不要急著跟廷兒離婚,好不好!”
安撫地輕輕拍著盼兒的手,傅媽媽語調溫和而慈愛,不管是為了父親的囑托,還是為了愛子的幸福,傅媽媽都努力想要留住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