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爺,大小姐回來了?!?
沈相手中的筆微微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陰鷙,“她倒是命大。”
管家跟在沈相身邊大半輩子,自然知道他心情不好,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道:“大小姐身邊還跟著寒王殿下。”
“什么?你怎么不早說?!鄙蛳嗯闪斯芗乙谎郏愦颐ζ鹕碛顺?。
遠遠地看到兩人的身影,沈相便搶先作揖道:“寒王殿下大駕光臨,老臣有失遠迎,還請殿下見諒。”
“丞相請起?!钡坌藓氐溃骸笆潜就趺叭坏情T打擾了丞相才是?!?
沈月看著兩人虛偽的寒暄,禁不住有些牙酸,眼眸一閃,干脆先發制人,直接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父親,不孝女回來了?!?
沈相臉上的表情不由瞬間僵了僵,眼中忍不住閃過一抹暗沉。
他不知道帝修寒怎么會跟沈月走到一起,兩個人又是什么關系,本打算打個哈哈把帝修寒送走,再跟沈月算賬。
但沈月這一跪,卻是將他之前的所有算盤都給打亂了。
沈相這才正眼看了沈月一眼,這一看,臉皮頓時又是狠狠一抽。
“你這孩子,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他的語氣聽起來滿是關切,但在帝修寒看不到的角度,看著沈月的目光卻是陰寒無比。
他想的是,沈月這副模樣被多少人看到了?那些人又有多少是他的對頭,會如何來攻擊丞相府?
沈月忙裝作被嚇到的樣子,猛地抖了抖,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委屈的哭訴道:“是有人要殺女兒,父親要幫女兒主持公道啊。”
心里卻是冷笑連連。
馬車里自然有備用的衣服,但她就是故意不換的。
她真身衣服是路上臨時置辦的,小地方自然找不到什么好料子。
而她又向來喜歡淺色,這一身正好是月白色的。
昨晚經歷了一場大火,衣服上已經被熏得黑一塊白一塊的,還有幾處被燒了幾個窟窿。
之后路上遇到截殺,她身上大大小小受了近十處劍傷,本來還算完好的衣服徹底報廢。
這又是血又是灰的,實在是狼狽的不能再狼狽了。
京城里但凡有點本事的人家都知道,丞相府的大小姐跟著墨王去了江南查賬。
結果墨王剛到江南就被灰溜溜的趕了回來,還把相府大小姐給弄丟了。
沈月知道,恐怕之前在眾人的眼里,她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偏偏她回來了,還是這樣一身狼狽的模樣,就不得不讓人浮想翩翩了。
明天,皇帝的桌案上怕是會擺上不少參奏沈相和帝塵墨的奏折了。
沈相聞言,卻是差點沒能維持住臉上的表情,忙厲喝道:“你在胡說些什么,誰會去殺你一個沒什么用處的閨閣女子?你看看你這一身像什么樣子,還不趕快回房收拾一下。”
他一邊說,一邊對身邊的管家使了個眼色,讓管家趕緊帶人來把沈月帶走,又轉身對帝修寒賠禮道:“小女無狀,沖撞寒王殿下了,還請殿下恕罪。”
這本就是沈月算計好的,又豈能讓沈相這么輕易便將這事這樣過去。
她一個閃身就避開了兩個要抓她的嬤嬤,忍著惡心做出一副可憐孝女模樣,哀聲道:“父親,女兒沒有說謊,寒王殿下可以為女兒作證。若不是寒王殿下數次搭救,女兒怕是就見不到您了?!?
帝修寒適時地踏前一步,講述沈月擋在了自己身后,淡淡地道:“本王可以替大小姐作證。”
“呵呵,寒王殿下是不是誤會了什么。”沈相依舊不死心地試圖大事化小。
帝修寒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道:“本王也很不理解,究竟是誰舍得派出十名精英死士,冒著巨大的風險,與京郊二十里外截殺大小姐一個閨閣女子?!?
不等沈相再開口,他又冷聲接著道:“本王更加不知道,這幕后之人是哪來的膽子,竟在本王表明身份之后,依舊不依不饒?!?
截殺皇子,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沈相的臉色不由一白。
“本王已經吩咐巡城營將那些死士的尸體帶去京兆府了,這件事本王也定會在明日早朝上奏父皇,定要徹查到底?!钡坌藓痪o不慢地說完,似笑非笑地看向沈相,道:“這種大逆不道之人,絕不能姑息,沈相說是嗎?”
“是是是,王爺所言極是?!鄙蛳嗝Σ坏膽偷?,在帝修寒的盯視下,額頭不一會兒便沁出了一層冷汗。
良久,帝修寒才淡漠地勾了勾唇,道:“沈相果然忠心耿耿,父皇知曉,想必會十分欣慰。貴府大小姐是受害者,也是重要證人,那幕后之人想必不會善罷甘休。沈相若有需要,本王可向父皇求取幾位大內高手保護大小姐?!?
“王爺的好意老臣心領了,不過老臣府上的侍衛也不是吃素的,就不需勞煩陛下了?!鄙蛳嗝Σ坏赝妻o了,笑得有些勉強。
“既如此,貴府大小姐的安危就交給沈相了。本王還要進宮向父皇稟報,這便告辭了?!钡坌藓陌逑铝藳Q定,便揮一揮衣袖,施施然的走了。
沈相這才意識到,自己被算計了,臉色瞬間青紅交錯,最后定格在一片陰云密布的黑上。
沈月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服,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對沈相道:“女兒這一路擔驚受怕的,身子著實有些撐不住了,便先告退了,改日再到父親大人身前侍奉?!?
沈相已經入網,她也沒必要再繼續憋屈下去了。而且,此時她更需要表現出自己的強勢,才能讓沈相忌憚,不敢動手。
“好,好啊,老夫縱橫官場幾十年,沒想到臨了竟被自己的女兒給算計了?!鄙蛳嘁浑p老眼陰沉地看著沈月,殺氣畢露。
沈月卻仿佛半點都沒察覺到一般,一臉輕松的嬉笑道:“這怎么能說是算計呢,分明是父親愛女情切,女兒心中自是感激不盡。”
沈相看著沈月,心中怒火滔天,恨不得親手掐死她,卻不得不生生按捺了下去。
因為之前帝修寒表明了,誰要是對沈月下殺手,便就是那些死士背后的主人。
又順著他的話,順手推舟的把沈月的安危推到了他的身上。
這樣一來,他不僅不能對沈月出手,便是別人出手他也要攔著。
死士刺殺皇子可不是小事,就算他貴為丞相,牽扯進這種事情里,說不得也要落個抄家滅族的下場。
“是為父小看你了。”沈相冷冷一笑,厭煩地對沈月揮了揮手,道:“下去吧。”
“是?!鄙蛟乱幰幘鼐氐膶ι蛳喔A烁I恚v然兩人就差明著撕破臉皮了,她的規矩仍然一點不差。
她走了幾步,又回身意味深長地對沈相一笑道:“父親,無論如何我還是您的女兒?!?
沈相臉上的肌肉不由微微抽搐了一下,顯然這句話觸動了他的內心。
沈月卻不等沈相開口,便再次轉過了身,一抹冷嘲之色在她眼中一閃而過。
她很清楚自己這話說的多么虛偽,但是她知道,沈相肯定會相信的。
因為,他就是這樣一個自負的人。
在沈相的眼里,他們這些兒女都是他的私有物品,無論他怎么對待他們,他們對他這個父親卻是必須恭恭敬敬,不可以有半點異議的。
在此之前,府中也確實無人敢違抗他的命令,這更加助長了這份自負。
“沈安,你說沈月的話可信嗎?”沈相心里雖然已經信了,卻還是忍不住朝身邊的管家問了一句。
“這兒女孺慕父親乃是天性?!鄙虬舱遄昧艘粫海诺溃骸袄吓X得,就像大小姐說的,您畢竟是大小姐的父親,這血緣是斬不斷的。”
說完他便垂頭退到了一邊。
沈相站在原地沉思良久,突然撫著胡須笑了起來,“沒錯,沒錯,之前是本相想差了?!?
他不應該殺了沈月,反而該好好利用這個女兒才是。
雖然現在看起來墨王最受皇上寵愛,但太子尚在,就算墨王再受寵,若皇上駕崩,能名正言順登基的也只有太子。
就算太子被廢,這皇位也不一定就是墨王的。
景王雖然不受寵,卻娶了北朝的公主,又坐擁江南那樣一片富饒的封地,根基不可謂不雄厚。
而寒王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但皇上交代下去的差事卻向來辦的漂漂亮亮,雖莫若墨王受寵,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卻也不一般。
這兩位可都是墨王強有力的對手。
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終歸不安全,沈月若是能勾住寒王,將來無論事態如何,他都可以有一條退路。
只是,沈月與墨王的婚約……
沈月強撐著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直接軟倒了下去。
她之前嚴重透支了體力,一路上積攢下來的力氣也就勉強支撐著她能走幾步路罷了,剛才又和沈相進行了一場斗智斗勇,整個人早就虛脫了。
幸好青杏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了她。
“小姐,您這是怎么了?”
沈月無力地擺了擺手道:“先扶我回房?!?
她這虛弱的樣子不能被別人發現,她可不認為帝修寒的威脅就真的能讓沈相束手無策。
沈相之所以妥協,不過是覺得除掉她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不值得罷了。
若是發現其實不需要付出太多,就可以弄死她,她相信沈相絕不會手軟的。
此時,她還不知道沈相已經轉換了想法,準備讓她發揮出自己最大的利用價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