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惱怒。
沈月懊惱自己此番托大行事,用盡各種方法,皆無作用。她眼睜睜看著自己身體似失重物般不受控制跌落,身后劍氣愈盛,幾乎貼背而行。
皺起了眉,沈月以為必死之時。突然,身后憑空傳來一聲鞭響,一條黑色長鞭破空劃過,直直卷落四名藥尸手中之劍。
“小心!”
一聲耳熟的低喝聲傳來,還未及回頭,右臂已被托住。沈月側頭,正對上司徒擎擔憂而坦蕩的目光。相助者,竟是司徒擎!沈月一時眸光復雜。
“多謝!”
有司徒擎相助,沈月借力一躍,隨他一道落在房瓦之上,與持笛引尸人對峙而立。
“你到次次都有好運道!”引尸人停了笛聲,語帶譏諷看向她。
“是啊。”
沈月不氣不惱,背手而立。突然莞爾一笑道:“就不知,閣下今日運道如何!”話落,她再次躍起,奔向那引尸人。身旁司徒擎見此,連忙甩鞭相助。
密不透風的鞭影,將沈月奔刺的身影掩住。爆發了比先前更快數倍的力量,沈月幾乎瞬間閃至持笛引尸人身前。
害命之仇,豈可不報!
匕首寒光閃過,沈月揮手向引尸人刺去。卻見那引尸人突然古怪一笑,不避不躲,反而持笛揮臂。玄色的廣袖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
吱——
風吹笛洞,發出一道刺耳非常的尖銳笛聲。
瞬時,已經停止動作的藥尸,瞬閃于引尸人身前,成為引尸人的貼身肉盾。
“該死!”
沈月怒喝一聲。堪堪避開藥尸,反身翻身遠離藥尸身畔。
“呵,看來我的運道也不差……”那引尸人見此,扯唇一笑。打了一聲清哨,人邊向遠退邊道:“看來,沈家大小姐,果真博學!”
接著,且笑且退。不過片刻,已然離開。
沈月看向引尸人離去的方向,深思而后,眉頭輕皺,總覺事情有怪異之處,卻說不出到底為何,便埋首深思。
司徒擎見狀幾番欲言又止后,終是忍不住發問,“適才,郡主為何突然放棄此人?且……”
“且,我為何不追?對嗎?”
沈月扭頭看向司徒擎,美眸清冷明亮,令司徒擎不僅暗罵自己的小人之心。
“這是北朝藥尸,全身上下皆劇毒。若是,我用匕首刺破藥人,我當時正與藥尸相對,我很有可能會中毒而亡。”
“噢?是我魯莽了。”司徒擎不好意思道,看向沈月的目光充滿了欣賞,令沈月不由心軟。
想到前世司徒擎的結局,今日又為他所救。沈月到底不愿欠他人情,有意提點道:“男子漢大丈夫,想要立足于世。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缺一不可。”
“司徒將軍,驍勇善戰。為人謙虛好學,于修身一事,自然極好。只是,修身過后的齊家本事,還有待將軍多加研習才是。”
沈月此話說的露骨,一則還司徒擎救命恩情;二則想要看看司徒擎到底是否值得她日后費力相救。
“多謝郡主。”司徒擎深深一揖,眸內是感激之色,道:“沈家小姐多次點醒之恩,司徒擎銘記于心。”
沈月暗自點頭,對司徒擎的反應很是滿意。只是,到底他出現的時機過巧,還是令沈月有些防備。
即有心相交,自然不能未相交,便生了間隙。
所以,沈月直接問道:“司徒將軍,怎么會突然到此?”
此地很是偏僻,算是京都郊區,絕對不是京都貴族們平常閑逛,能逛至之地。
“噢。我看到郡主追一個小孩跑去,遇到你的丫鬟,她不放心,拜托我前來的。”說到這里,司徒擎到有些不好意思,玉面微紅道:“郡主這個丫鬟甚好,我也算完成這個小丫鬟的囑托。”
沈月見此滿意暗嘆:“連小小丫鬟的囑托也如此上心,果然司徒擎是真君子也。”
話到此,沈月心內已然明了。當下,暗自決定日后定要拉拔這位司徒將軍一番,免得一代英杰落得戰死沙場,死無全尸的下場。
此事告一段落,沈月想到廟內的秦嬤嬤祖孫二人,連忙向廟內急步跑去。
為怕打斗波及秦嬤嬤祖孫,適才戰端起,沈月已將戰局引至廟外空地。現下完畢,她自然想要馬上接了秦嬤嬤離開此地。
想到秦嬤嬤的病況,沈月又不由快走幾步,剛進廟,她便喊道:“秦嬤嬤,月兒……”
但,話頭卻被滿場狼籍生生截住。
失色佛像下那床爛棉絮被扯的亂七八糟,那袋包子零落于地,滾地滿地皆是,應該躺在地上秦嬤嬤竟不見了蹤影。
“嬤嬤!”
沈月大驚,從未有過的巨大恐懼從心底生出。重生以來,沈月第一次心底恐慌到極致。
“嬤嬤!你別怕!快出來!”
“嬤嬤!月兒來接你了!”
“……”
顧不上其他,沈月一心只想找到嬤嬤,邊喊邊四處翻找整個廟宇。令跟著她后到的司徒擎進廟,當即愣怔原地。
而后,連忙問道:“郡主,你在找什么?在下可以幫忙。”
“嬤嬤,嬤嬤不見了。”沈月腥紅著眼,聽到司徒擎聲音,似溺水之人抓到最后的救命浮板般。不斷重復道:“嬤嬤,是我的奶嬤嬤不見了……對,還有一個小孩,五六歲。就是你看見我追的人……我……唔……”
沈月背過身,泣不成聲,無語凝噎。
秦嬤嬤是養她,育她之人,甚至比母親蘇瑤相處的還要久。好不容易找到,她竟將秦嬤嬤再次弄丟了!
到底,還是自己太過自負了!
適才引尸人占了上風,卻毫不戀戰的舉動。這分明就是調虎離山之計!
背后之人從來的目標,就是秦嬤嬤祖孫!
“該死!”
沈月砰地一拳大力捶向失色的佛像。一拳下去,震地灰塵漱漱而落。
“郡主,別急。我們在一起找找吧。或者……”
“不用了!”
沈月腥紅著眼打斷了司徒擎之言,轉頭看向他,冷聲道:“我必找出此人,碎尸萬段!”
而后,拂袖而去。
沈月出府偶遇長輩故人,本是滿心愉悅。沒想到,竟由自己輕敵,將秦嬤嬤祖孫弄丟,于是心情郁郁回了相府。
新封瀲月郡主出門面色愉悅,回府郁郁。如此消息,自然很快傳至相府各院。劉姨娘冷笑、沈相若有所思、大夫人則輕勾唇角。
是夜。
月華清冷,沈月手抱銀壺,于院中獨坐。
更聲起,燭火微動。灌滿肚子酒的沈月微醺,腳步踉蹌回了屋。
剛推開房門踏入房內,木門便無風自閉。燭火爆了幾個燈花,房內燭光越來越亮。
“你笑吧。”抬首看向不遠處的黑影,沈月的語氣里帶著連自己都未意識到的委屈,“是我蠢,竟中了別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幽幽長嘆聲起,“你也未曾想到,有人會對一個奶嬤嬤如此大費周章吧……”
“可是,我應該知道的!”沈月很內疚,將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她認真看向那道影子,“我,應該凡事都思慮周全,凡事都完成的完美無痕,這不是主子你對我的要求嗎?”
“……你醉了”黑影默然良久嘆息道。
“我沒有。”
沈月否認,一步一步向那道黑影走去,她伸手像稚童般求抱。卻在最后一秒停了下來,她歪頭,“你不是帝修寒?”
玄衣面具的男人聞言一怔,身體剎那僵硬。伸手,想要撫上沈月的臉側,卻又見沈月湊上來,聞了聞,疑惑道:“你也不是那個……那個誰?”
“對了,那個是誰?”被酒精糊了腦的沈月呢喃自語,努力思忖著腦海里的面具玄衣背影是誰?
思忖良久,卻沒有結論。剛想再湊上去,卻被突然出現的軟劍阻止。
帝修寒閃身而下,扶住已然深醉的沈月,贊揚道:“說得對。他不是我。”看了一眼面目男后,語帶嘲諷,“自然也不是那個誰!”
而后,使劍直刺,逼退面具男后,這才冷聲警告,“閣下,這是女兒閨房,實不是什么游覽之地。”
嗤笑一聲,面具男眼里眸光如冰,同樣冷言反諷道:“原來寒王爺也知曉啊?既知月兒是閨閣未嫁女子,寒王爺是否能將其放下?”
“否則,如果傳出去,于寒王爺不過一段風流公案,于月兒卻是大禍臨頭。”
“放心。”帝修寒將沈月扶到床上躺好,細細替她蓋實錦被后,這才看向面具男道:“她會成為我的妻,未來攜手相伴的人。所以,這些不是笑柄,日后皆為美談。”
兩人對視良久,似對峙般。誰也不肯先將視線撤離。良久,屋內只能聽見燈花時不時的炸花聲。
直到,三更更鼓響起。
面具男這才輕皺了眉,冷言道:“寒王爺向來心懷大志,還是莫要留戀兒女情長,否則所謀失利,到是浪費王爺一番心血。”
話落,他似想到什么好笑的事般,透著看好戲般笑意的戲謔語氣道:“比如,巡游河汛的差事。”
言畢,躍窗離去。
帝修寒直接關窗,看著熟睡中的沈月。來到書桌之前,磨墨蘸筆,筆走龍蛇,片刻之后,雪白宣紙,墨香浸染。
筆力險勁的四字躍然于紙,“別怕,有我。”看了看,又添幾筆,這才滿意收筆。
而后,伸手用鎮紙石壓上,替沈月掖了被子,帝修寒終是吹蠟離去。
翌日,清晨。
沈月揉著額頭,緩緩從床上坐起。
門外,傳來青杏的問候聲,“郡主,你可起了?”
沈月勉強憶起昨夜之事,暗惱自己墮落至此。放任自己醉酒,若是昨夜來了敵人,自己已經死了百次不止。
秦嬤嬤祖孫被擄的郁郁心緒,一夜過去,不但未好。反而因自己放任醉酒,更為惱火。
沈月揉著頭,心底暗暗發誓,此生決不再動酒后,這時才揚聲喚進青杏。
青杏進屋將鋼盆熱水放下,便開始收拾屋內。來到書桌前,見到鎮紙石下所壓宣紙,突然驚呼,“好美的小姐啊!”
“什么?”沈月聞聲而來,看見青杏手上那紙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