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五樓下到二樓,人事處長將羅正民正式移交給勞動服務公司經理于先榮。碰巧要開勞動服務公司中層干部會,于先榮幾分鐘后便順便將新來的轉業干部介紹給大家。
會開到一半的時候,羅正民看到第一次來省二建時見到的那個俊俏女人悄悄進到會議室,而且坐在他旁邊。四目相視,他們都想起了什么,一笑,沒說話。
羅正民自忖不敢和這女人對光,她的眼睛有一種殺傷力。
和勞服公司中層以上干部見過面,羅正民被他的頂頭上司——黨辦主任老康親熱地摟進辦公室。這是一間北向房間,不大,兩只鐵卷柜、兩套桌椅之外別無長物。老康指著一張落滿灰塵的老式辦公桌告訴羅正民,那將是他新的為黨工作陣地。
羅正民在半分鐘內完成了對新環境的初步印象,有些茫然,“康主任,黨辦就咱們倆嗎?”
“可不。”老康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釋負感,“你不來,我這個主任一直是自己領導自己。這下好了,有人替我分憂解難了。”
年近半百的老康矮矮的個子,笑面,看上去為人熱情,很容易相處。盡管如此,羅正民還是有一點點不安,不知為什么。或許是因為對方的過度熱情?
“康主任……”
“叫老康,聽著順耳。”
“我的具體工作是……”
“于經理指示過,先熟悉情況,了解一下咱們勞動服務公司的業務特點,具體分工過些日子再商量,來得及。”
接著他告訴羅正民,明天下班有飯局,后勤幾個部門給他接風。
“這不好吧,會上大家見過面了。”
“看來你這大山溝里出來的英雄是真不懂啊。”老康拍拍羅正民高過他頭頂的肩膀,語重心長著,“你不吃,別人可惦記著呢,送往迎來撮一頓是這兒的老規矩。這也是你在公司內部社交關系的第一腳,我總得幫你打個場子亮亮堂堂踢出去嘛。記住,明晚聚仙閣,馬路對過。”
邢克明父母雙亡,作為孤兒學校最好的品學兼優尖子被保送到理工大學。剛入學的時候,趕上學校團委組織遺體器官捐獻活動,邢克明玩兒似的在捐獻文書上簽了字,理由很簡單,他是孤身一人,無親無故,完全可以給自己做主。這個健康活潑、積極向上的大學生沒想到,自己的這一愿望在一年級便悲慘地實現了。
因為車禍。肇事車逃逸,幾個過路人把傷在腦部的邢克明送到省醫院的。開顱手術一分鐘也沒耽擱,打開又縫上了,因為邢克明的大腦已成為一鍋糨糊,沒有搶救價值了。可他的呼吸還在,內臟器官完好,盡管在醫學上已被宣布腦死亡。
校方負責人得知邢克明最好的結果不外乎植物生存狀態后,悲痛之余忽然想起了他生前簽下的器官捐獻文書,決定幫助邢克明實現遺愿——只要有受體,無償捐獻他的所有器官。作為搶救單位,省人民醫院近水樓臺先得月,以化悲痛為力量的心態開始化驗邢克明身體的各項生理指標,在某種意義上,大家都明白這等于延續了大學生的生命。
腎內科的周大夫拿到邢克明的生理檢驗報告,心臟幾乎要跳停了:血型、HLA配型完全匹配,邢克明的腎臟簡直是為郝景波準備的!
聽完周大夫語無倫次的激動敘述,在做血液透析的郝景波發著呆,告訴激動不已的周大夫,他不做。
“不想做?為什么?”
“不是不想,是不做。”郝景波強調說,“我身體條件差,就算換了腎也還是半個人。去找更需要它的受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