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大哥,那幾盞燈你收起來吧,挺費電的。往后,有他送我。”
郝景波說還是留著吧,別人打這兒過也怕黑。
孰料只處半個月就黃了。那天本來約好去看電影,小伙子遲到半個小時,還黑著臉,沒了往日的有說有笑能說會道。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送到柳條巷口,尹芙蓉忍不住問。
大高個兒眼看別處,很不自然地讓她自己進去,說以后再不會去接她下班了。毫無精神準備的尹芙蓉堅持讓他說出理由,大高個兒心神不定地說還是拉倒吧,沒必要往下處了。
“總得有點兒原因吧?你說,你說呀。”
“你自己的事自己清楚。誰愿意娶一個二手貨?”小伙子臨走時冷笑著拋下這一句。
尹芙蓉如遭雷擊,猜不出他是如何知道的。接著工地上傳出她在老家生過孩子,沒臉見人才跑到省城的流言,所有的人都用錐子似的目光看著她。尹芙蓉在老家紅石鎮的經歷只有姨媽一家知道,姨媽為了早點把她嫁出去卸掉包袱不可能滿世界宣揚外甥女的丑聞。那么會是姨父孫長勝?他為啥這么干?
那天尹芙蓉在巷口徘徊良久,很晚才往回挪步。
“曉荷,這么晚才回來。”郝景波笑瞇瞇站在門口,“怎么沒見男朋友送你?”
尹芙蓉鼻子一酸,差點掉下眼淚。
相見伊始,郝景波就發現這個有著天姿國色外貌的姑娘很憂郁很壓抑,不敢輕易看人的眼睛里有許多的無奈和苦楚,料想她一定有過非同尋常的經歷,一段不該屬于一個20歲姑娘的某種苦難。作為一個心理健全的青年男子,他有著強烈的接近她的**,又有幾分膽怯,因為差距;也想幫助她,怎奈尹芙蓉緊緊包裹著自己,讓他無從下手。實際上郝景波有自知之明,能為之做點什么他就滿足了。
“能說出你的苦悶嗎?如果你當我們是朋友。”這一次他鼓足了勇氣,“也許我不能幫助你解決任何問題,但傾訴會釋放、緩解你的痛苦。我會做你最好的聽眾。”
尹芙蓉像在猶豫,像在斗爭,最后還是搖搖頭走開了。
她和郝景波關系的轉機出現在不久后的一個晚上。吃完飯,姨媽向尹芙蓉宣布,兒子明天回來,當晚將是外甥女在家里住的最后一宿,她愛哪兒去哪兒去。
尹芙蓉跑了出去,坐在大街的馬路牙子上看車,看燈,看滿世界的高樓大廈流光溢彩和其中埋伏著的神秘與陰謀,這哪里是她的世界呀!看著看著,她哭了。
后來車都看沒了,只剩下燈光靜靜地篩下來,網似的覆蓋著她。又不知過了多久,一件外衣披在尹芙蓉背上。
“我看見你一直坐在這兒。”郝景波說,“夜里涼,回去吧。”
見她置若罔聞地不肯動,郝景波索性陪坐下來。
“要我說,你還是回老家吧。”
回不去了,尹芙蓉在心里哀嘆著。永遠回不去呀。
沉默中,郝景波忽然建議道,既然姨媽一家急于趕她走給兒子騰地方,既然無處可去,不如暫到他那兒湊合一陣子,“別誤會,我是說暫時的,等以后找了對象結婚再搬走。我……我沒別的意思。”
他說得結結巴巴,有點語無倫次,甚至有幾分可笑。
尹芙蓉卻絲毫不覺得可笑,扭頭看著他。
“郝大哥。”
“哎,我聽著呢。”
“你要我嗎?”
郝景波瘦弱的身軀一下子彈了起來,撒腿就跑。
身后的哭聲又把他拉了回來。
坐在馬路牙子上,尹芙蓉鼻涕一把淚一把講述了自己的遭遇與恥辱,一直講到東方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