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之地中,常年呼嘯著凄厲的凍風,即使是體格健壯強悍的鬼族之人,也不敢在這肆虐的凍風中待上太久,若是魂力充足,他們可能沒這些顧慮,但現在,他們所耗費的每一絲魂力,都是鬼王的生命。
所以常年居無定所的鬼族,在被封印至蠻荒之地之后,也開始習慣了建造房屋建筑,用以躲避凍風的侵襲。
“我曾聽聞鬼族多以洞穴為臨時居所,現在見識到森羅殿之后,我才發現過去對鬼族的理解真可謂是管中窺豹了。”
森羅殿偏殿中,西陵雁看著眼前正晃著一把折扇,打扮得頗似人類修士中儒生那般的燭智淵,慢慢放下手中茶杯說道。
“昔日鬼族四處殺伐征戰,居無定所,自然是不會費心去建造什么房屋居舍,而今大陣已開,想必這般能與先生對坐飲茶的悠閑日子,也很快就會一去而不復返了。”
燭智淵合起折扇,伸手過去為西陵雁又倒上一杯茶。
“這一次鬼族重現人間,想必又要有一番大動作,這樣悠閑的日子,確實是不可多得了。”
西陵雁笑了笑:“只是不知鬼后打算如何打響鬼族重出的第一戰。”
“皇嫂心中的計算,我無法輕易窺得,只是對于先生此前提過的石心鬼種一物,我尚有一點疑問。”
燭智淵不緊不慢地開口:“我自皇嫂處得到消息后,也特意去查過這石心鬼種,卻一無所獲,這石心鬼種究竟是什么東西,又是否真的對我皇兄蘇醒有所助益,我始終有些懷疑,還望先生不吝賜教,也不要怪我多疑才好。”
“怎么會呢。”
西陵雁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對于殿下疑心石心鬼種一事,我其實是認同的,畢竟身為一個外人,若是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得到了無條件的信任,我反而要掂量一下,這份信任的真實度了,殿下之所以查無所獲,想必是因為,這石心鬼種并非人修所用的靈植,而古往今來大多資料書籍都是人修所著,是以才對它有所遺漏的關系吧。”
“哦?此話怎講?”
燭智淵一挑眉尖,看向西陵雁問道。
“其實石心鬼種原本是魔族為了吸納人類的生氣,而特意培養出來的一種靈植,只是經過許久的演變之后,它產生了一些令魔族意想不到的異變,原本它只會把吸納的生氣存儲起來,可后來,它竟然進化出了可以吸收轉化生氣的本領,而被它吸收過的生氣,最終就變成了對魔族沒什么用處的魂力,因為石心鬼種對魔族失去了作用,因而就被他們棄置,現如今,幽州大地上還有不少鬼修會使用這東西來修煉,甚至還拿它當做靈石一類的貨幣來進行等價交換。”
西陵雁端起茶來,輕輕吹去水面上的浮沫,飲了一口茶水后接著說。
“至于它的效用,不瞞殿下,在石心鬼種埋下后的最初一段時間里,確實達不到可以讓鬼王立即甦醒的效果,但供給鬼族全部族人戰斗時的魂力消耗,以及減少鬼王損耗的同時再給他慢慢恢復這一點,還是可以做到的。”
“嗯,這般聽來,這石心鬼種確實對我族有極大
的助益,只是我還有一點疑問。”
燭智淵嘴角微微一彎,原本溫和的笑容,在那雙過于陰鷙的眸子映襯下,也帶出了幾分猙獰滋味:“先生都說了,此物對人修無用,那先生又是如何會知道這種靈植的呢?”
“如你所知,我雖然現如今的身份是人類,但最初,卻并非是這樣。”
對于燭智淵措辭十分尖銳的問題,西陵雁坦然一笑:“若非當初有過那段非人非魔又非妖的經歷,恐怕我也不會知道,這世上還有石心鬼種這種東西,說實話,那段過往對我來說,真是人生中最為灰暗的一段過去。”
“叫先生回想起不愿回憶的過去,倒是我的不是了。”
沒什么實質含義地表達了自責與歉意之后,燭智淵微微點了點頭:“起初皇嫂對石心鬼種的作用敘述得過于簡潔,且對它的效用又說得太過完美,叫我產生不少疑問,今日與先生相談之后,我心中倒是安定了不少,這石心鬼種就好似為我鬼族量身而做一般,有了這靈植相助,何愁我鬼族大軍不復往日雄風。”
燭智淵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對著西陵雁舉起來道:“來,先生,燭某這便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殿下實在是客氣了。”
西陵雁嘴上說得謙遜,就連臉都看似十分溫順有禮地半垂著,沒有人能看到他半垂半掩的眼臉中,一閃而過的冷然神色。
在問清楚石心鬼種一事之后,燭智淵與西陵雁又談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沒過多久,西陵雁就借故告辭了。
“此人看似溫順恭良,然則一身傲骨,這種人不會輕易為人所用,若是真心歸順我鬼族,倒不失為一個可用之才。”
看著西陵雁離去的背影,燭智淵陷入沉思當中。
正如鳳子凡此前所猜測的一樣,這千百年的封印,對鬼族來說損耗失去的實在是太多,即便是大陣已開,在找到能為他們補充魂力的方法之前,不管是葉冰之還是他燭智淵,都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
“石心鬼種,當真是眼下對鬼族來說,唯一的出路了……”
燭智淵心中一聲長嘆,他二哥的魂力在經過這么久的消耗之后,已經所剩無幾,可以說,若不能盡快得到石心鬼種,他們恐怕連遷出蓬萊這塊地界都做不到。
就在燭智淵感慨的時候,鬼后葉冰之,又來到了她每日都會駐留許久的輪回臺上。
熟門熟路地開啟了機關,看著沉睡了千百年的夫君再一次隨著透明的冰棺緩緩出現在自己視線中,葉冰之往日冷厲的容顏上,浮上了一抹溫柔。
“夫君,再不用多久,你就可以醒來了。”
隔著冰,葉冰之用手描畫著燭元明的眉眼曲線,這個對她來說仿佛天一般存在的男人,即使是一動不動地沉睡著,也是她這許久以來心中唯一的依靠。
“昊空也已經長大,雖然他依舊如小時一般不通世故,但已經懂得為鬼族著想,他不似你跟大哥那般驍勇善斗,倒是有幾分三弟的影子,等將來明軒接任鬼王之后,昊空應該也能像三弟那樣,一路輔佐他的大哥,繼續帶
領我們鬼族生存下去。”
葉冰之的每一句話,都說得很慢,似乎怕說快了,冰中的燭元明就聽不到似的。
待她說完,輪回臺上一時陷入了沉默,燭元明自然是無法給她任何回應,也不能像久遠之前那般,將她抱進懷中。
“三弟已經出關,有他的計謀輔佐,加上明軒曇令等得力戰將,只要渡過了眼前這最難得一關,今后我們鬼族所面臨的,將是一片坦途,行知此次還為鬼族帶來了強大的盟友,我們不會重復當年的錯誤,夫君,聽到這些,你是不是已經按捺不住想從這冷冰冰的棺木中出來,看一眼你的子民、你的孩子,還有你的妻子了呢?”
“你我這么久沒見,自你沉眠之后,我就再也不曾攬鏡自照,也不知我現如今的模樣,還能殘存幾分當年驚艷過你的美麗?或許,我已經憔悴難看得會讓醒來的你嚇一跳吧。”
葉冰之低笑一聲,那笑容存在的比曇花還要短暫,仿佛夏日的雪花,還未曾飄落,就已經消融:“夫君,你還不知道吧,當年找我換血洗髓的西陵雁,現如今也已經歸順我族,此人桀驁不群,難以馴化,若不是當年我給他種下噬魂蠱,今日還真是不敢留他,不過也多虧了當日我做的手段,才叫我得知了能救醒你的方法。”
“西陵雁說,石心鬼種可以幫你醒來,我已經派遣了明軒前往幽州,去為你尋找石心鬼種,夫君,沒有你的日子,我已經過得太久太久,這一次,不要再留我一人等待了,好嗎?”
回答葉冰之的,依舊是一片寂靜,而葉冰之也早就習慣了這種寂靜,只是倚伏在冰棺上沉默了許久,之后才慢慢起身,收拾好了臉上所有的溫柔神情,恢復成往常的冷厲決絕模樣。
“蓬萊境內,沒有極陰之地,也沒有魂力富足的地方,而幽州又早早被魔族和鬼修占據,沒有我們可以插足之隙,且分他們的殘羹冷炙,也不是我們驕傲的鬼族愿意做的事,夫君,我決定用僅剩的部分魂力,開啟永久的幽冥氣旋,打通蠻荒之地與昆侖之間的通道,到時候,我便將石心鬼種埋入昆侖境內的靈脈之中,那里靈力充足,想必很快,你我就可以攜手帶領鬼族,打下一片江山了。”
揮手關閉機關,看著燭元明的身體緩緩下沉,直至被機關隱藏起來消失不見,葉冰之臉上神色再不曾動搖分毫。
“在此之前,夫君,你且安心等候吧……”
回到自己在森羅殿后殿的居所內,西陵雁剪短了燭心,使房間內愈發明亮了幾分。
一只螟蛉跌跌撞撞地從窗口飛進來,撞進西陵雁懷中,被他輕輕捏住翅膀放進手心。
“外面的凍風,已經連你都經受不住了嗎?”
西陵雁將手掌舉至眼前,看著螟蛉笑言道。
聽了西陵雁的話,螟蛉抖了抖背后那對透明而薄薄的翅膀,在西陵雁手心中留下了一點細碎的冰渣。
抖落了翅膀上阻礙它飛行的冰渣之后,螟蛉振了振翅膀,飛到西陵雁耳畔。
而西陵雁的神情,隨著螟蛉最后化作一團幽光散去,漸漸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