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錢姑娘是自己離開的,那她的蹤跡今日恐怕難以尋找了……”
鳳子凡說這句話的時候,特意看了木易青一眼,正是這個眼神,讓原本張嘴想要說些什么的木易青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嗯……”
出乎木易青預料的,對于鳳子凡這明顯已經(jīng)不想繼續(xù)尋找錢鑫兒的態(tài)度,竟然連百里軍也同意了下來。
看來錢鑫兒的突然離開,果然是有不小的問題。
木易青心內(nèi)暗忖道。
“那……那些黑衣人怎么處理?”
木易青想了想,還是多嘴問了這一句。
“你方才看到的景象當中,除了百里軍之外,有沒有什么尸體之類的?”
鳳子凡沒有回答木易青的問題,反而問了這樣一句話。
“沒有看到。”
木易青說完又仔細想了想,再開口的時候,語氣中有著一點拿不定主意的猶豫氣息:“倒是在一處山洞里,看到了幾條死蛇。”
“將方位告訴我,我去探查一下,你們先帶著百里軍回凌廣門去。”
“師父……”
木易青抬眼看向鳳子凡,卻見到對方對著自己十分嚴肅地點了點頭,知道對方的決定已經(jīng)無法更改,木易青只能將他看到的有著死蛇的洞穴位置告訴了他,然后依照著他所說的,準備帶著百里軍回去。
“鳳前輩……”
熟料就在這個當口,百里軍忽然開口喚了鳳子凡一聲,只是他剛剛喊完,臉上又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來。
“我明白的,你安心養(yǎng)傷。”
鳳子凡忽然嘴角揚了幾分,抬起手來拍了拍百里軍的肩膀,隨即對著木易青跟陸云滄示意了一下:“快帶他離開此地吧。”
等到確認木易青跟陸云滄已經(jīng)離開了,鳳子凡這才轉(zhuǎn)身朝著木易青發(fā)現(xiàn)的那處洞穴出發(fā)。
一邊行進,鳳子凡一邊在心中開始回想著錢鑫兒此人留在自己心中的印象。
雖然錢鑫兒與木易青的關系十分要好,但他與錢鑫兒卻沒怎么見過面,在他們接觸過的寥寥幾面中,錢鑫兒給他的印象與那些尋常的修士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只是直到出了今日這件事情,鳳子凡才重新細細回憶起來,終于還是叫他發(fā)現(xiàn)了一件不太對勁的地方。
親切感。
在錢鑫兒給他的所有感覺當中,竟然有著一絲不易覺察到的親切感,這一點親切感在當初剛出現(xiàn)的時候,曾經(jīng)被錢鑫兒八面玲瓏的討喜性格給遮掩了去,是以鳳子凡當初才沒有對錢鑫兒這個人多加留意,可事后回想起來才發(fā)覺,因為自己身為妖族,所以對于人類修士,鳳子凡從來不會盲目地產(chǎn)生好感,就連邱楚天這個摯友,也是隨著相處時日漸久,慢慢生出的友誼,而錢鑫兒一個要修為沒修為,要交情也沒交情的陌生修士,竟然也可以讓他心中生出親切感。
“不對勁啊……”
鳳子凡輕聲念叨著,就這會兒工夫,木易青發(fā)現(xiàn)蛇尸的洞穴已經(jīng)近在眼前。
還沒走到洞穴內(nèi),就有一股刺鼻的血腥氣隨著風迎面撲來,嗆得鳳子凡直皺眉,等到他走到了洞穴入口,眼前的場景不由得讓他后背一涼。
十數(shù)條紫色巨蟒橫七豎八地死了一地,流淌出來的綠色血液在洞穴中積了薄薄的一層,散發(fā)出來的血腥氣叫鳳子凡一陣陣犯惡心——黑鳳是素食主義者,最討厭的便是血腥氣,而巨蟒的血液中因為有著劇毒,使得血腥氣中還夾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味道,更是叫鳳子凡難以忍受。
“唔……真的是雷蛇……”
忍著不適感,鳳子凡走到洞穴當中去,在用一塊天蛛絲絲帛敷在手上后,他探出手去將離自己最近的那條雷蛇尸身翻了過來,這一翻看,鳳子凡立刻就找到了讓雷蛇致命的傷口。
那道傷口約莫三寸長短,恰好位于雷蛇的心臟部位,切口極細,若不是因為這里滲出來的血都凝固成了血塊,恐怕光想找傷口都要費上幾番功夫。
找到了致命傷口,鳳子凡手上光華一閃,立刻出現(xiàn)了一柄兩尺來長、通體透明的細窄小刀,鳳子凡隔著絲帛捏緊了小刀,開始往這道傷口當中切去。
一炷香工夫之后,鳳子凡自這條死去的雷蛇身邊站直了身體,此時那柄透明的小刀已經(jīng)被他再度收了起來,在那一方隔絕性極佳的天蛛絲絲帛上面,靜靜地躺著一枚墨綠色的羽片。
這枚羽片,是他從雷蛇的心臟當中取出來的,而當他找到雷蛇的心臟時所看的景象,更是叫他緊皺起雙眉。
這條雷蛇的心臟,在被他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腐爛光了,而事實上,因為血液骨肉中都含有著劇烈的毒素,雷蛇這種種族即便是死去了,也不會很快的腐爛,會造成這種情況的只有一種可能,而隨后,在那些腐壞的血肉當中,鳳子凡終于發(fā)現(xiàn)了可以讓這種可能成立的東西。
妖綠孔雀的羽片。
盡管這枚羽片已經(jīng)離開了主人不少時間了,可鳳子凡仍舊可以通過羽片上殘存的妖力波動,來大致勾畫一下這枚羽片主人的形貌。
在施法祛除掉羽片上沾染上的血肉之后,鳳子凡看清楚了這枚羽片的真實容貌,正如妖綠孔雀這個名字所描述的一般,這枚羽片上有著近乎妖異的鮮艷綠色,這綠色并非單純的一種綠色,它是由十數(shù)種深深淺淺各種各樣的綠,按照著分明的層次排列在一起,而這些綠色當中,又穿插著一抹厚重的黑色。
鳳子凡眼神一凝,在雷蛇的尸體上發(fā)現(xiàn)妖綠孔雀的翎羽,這一點并不讓他驚訝,因為從一開始知道錢鑫兒的身份有問題時,他就開始懷疑錢鑫兒真實的身份,會不會就是雷蛇的天敵妖綠孔雀,可現(xiàn)在這枚羽片卻讓他發(fā)現(xiàn),問題沒有這么簡單。
首先,這枚鮮艷的羽片,應當是屬于雄性的妖綠孔雀的,而錢鑫兒毫無疑問,是一個女性,妖綠孔雀不是孔雀魚,不可能存在著性別轉(zhuǎn)換這個說法,而這枚羽片上殘存的妖力,也在在證明著,這些羽片并非脫離了本體后被保存許久的物件。
“難道妖綠孔雀一族,還有其他人在?”
鳳子凡凝神看向手中的羽毛,如果說,之前考慮的那些消息,只是讓他感到有一點點困擾的話,那么這枚羽片上的黑色,倒叫他不得不多加留意了。
正常的妖綠孔雀,羽毛上是沒有黑色的,或許根據(jù)著體質(zhì)的差異,有些妖綠孔雀會生出偏藍色澤的羽毛,可他們卻從來沒有過黑色系的翎羽。
黑色,是入魔之色。
而入了魔的妖綠孔雀,究竟是敵是友就很難斷言了。
“鳳前輩……”
就在鳳子凡沉思之際,一道微弱的呼喚出乎意料地從洞外傳了進來。
鳳子凡聞言立刻回首,同時心中暗呼大意,他竟然沒有留意到洞穴外面來了一個人!
而此刻站在洞穴外面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失去了蹤跡的錢鑫兒!
此時的錢鑫兒依舊沒有恢復成正常人類的形態(tài),不論是棕綠色的長發(fā)還是顏色過于清淺的雙眸,在在都顯示著她的與眾不同。
顯然,這是她在故意向鳳子凡披露自己的身份。
鳳子凡從洞穴中走了出來,靜靜地凝視著錢
鑫兒。
“之前我竟然沒有覺察到你的身份,當真是我的失職。”
說出這句話來,鳳子凡的嘴角不由得掛上一絲苦笑,其實除了凌廣門的執(zhí)典長老,他還有著另一重更為隱秘的身份,那就是現(xiàn)在留存于昆侖修仙界內(nèi),所有妖族之中公認的看護者。
現(xiàn)在妖族式微,他鳳子凡再怎么說也是妖族出身,自然也想著對妖族暗中襄助一把,因此,而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妖族開始混居在人族里面討生活,他便向這一部分的妖族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所以這句話中的“失職”二字,說的便是這層意思。
“此事不怪鳳前輩,是晚輩身上有一種天賦神通,可以完全的隔絕妖氣,將自己偽裝的與人類修士一般無異,這種法子唯一的缺陷,就是偽裝完畢之后,修為是固定的,不可能得到任何提升。”
說著,錢鑫兒苦笑了一下:“原本晚輩還以為,會一直維系著現(xiàn)在的身份過下去呢,沒想到……當真是造化弄人……”
“這些雷蛇,可是死于你手?”
鳳子凡此時并不想多說廢話,他試探著問了這一句,等著看錢鑫兒如何回應。
“不是……”
錢鑫兒神色停頓了一下,然后搖了搖頭:“是晚輩的兄長出手將這些雷蛇擊殺的。”
“不知你的兄長現(xiàn)在身在何處?”
鳳子凡一聽,立刻開口催問道,既然這個入魔的妖綠孔雀是錢鑫兒的兄長,那么事情說不定會簡單一些。
“他已經(jīng)離開了。”
錢鑫兒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晚輩與兄長之間的關系并不好,所以晚輩也沒有想到,這一次兄長竟然會出手相助,鳳前輩,如今出了這等事情,晚輩在北襄城內(nèi)也留不下去了,原本晚輩想著干脆一走了之,可是想了想,還是想托前輩幫忙捎帶一個口信給木易青和百里軍。”
“要帶什么口信,你說吧。”
鳳子凡明白錢鑫兒的顧慮,很顯然,這錢鑫兒與那個名叫百里軍的人類修士之間已經(jīng)情愫暗生,而她那個未曾露面的兄長,顯然對二人之間的感情持有著反對的態(tài)度,不然錢鑫兒也不會在她兄長一露面之后,立刻就決定要離開此處。
“麻煩前輩與木易青說,那個空白的玉簡,被我放置在了石桌下面的暗格之中,開啟暗格的口令,是‘飛觴醉月’,至于百里軍……煩請前輩去說一聲,就說錢鑫兒已經(jīng)死了,叫他……叫他不要來尋我。”
說完最后一句話,錢鑫兒一雙淺色的眸子中已經(jīng)悄然浮上了一層淚水,愛別離,求不得,此時此刻她心中所感,又豈是一個“苦”字可以形容的。
“我多言一句。”
不知為何,看著眼前落淚的錢鑫兒,鳳子凡忽然想起了當年獨自守著木魂跟廢棄的木族之境的自己。
“你可是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
“人妖殊途,我原本就不應該留在百里軍的身邊,若是兄長還未曾來到,我還可以假裝遺忘掉這件事情,可如今兄長已經(jīng)來到……他……他要我跟他回去……”
管你如何鶼鰈情深,若是你的真實身份被那個人類發(fā)現(xiàn),你以為,他還會如今日一般愛你護你嗎?
回想起當時兄長那冰冷的言辭,錢鑫兒心中又是一痛,的確,她的兄長并沒有強硬地要她跟著一起離開,可她心中不得不承認自己兄長的話是對的。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在人世間傳承得實在是太久,而她無法否認,百里軍對自己的滿腔愛護,皆是建立在自己身為一名人類的基礎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