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秋掛著涕淚回頭,頓時愣了。
男子步步逼近,分明是她揚言要霸佔寢宮的那一位。
林清秋,卒。
然而,皇帝陛下可不允許這隻引起了他注意的小老鼠就這樣逃走。
“是誰要給朕暖牀?嗯?”
“我……只是想試試陛下寢宮的牀品質量如何,絕沒有冒犯之意?!绷智迩镞@會兒很慫,一邊懺悔一邊在心裡對皇帝破口大罵。
“既然如此,那林姑娘可得去朕的寢宮‘好好’查查?!蹦橙藧毫拥卣f著,眼裡是獵人的狡黠。
自覺被自己挖坑埋了的林清秋這會兒早已悔斷了腸,皇帝不按套路出牌。這會兒讓她去寢宮,豈不要飽受折磨。
“走吧,回寢宮?!被实鄞笕丝刹还芰智迩镉卸噌峄冢仡^看了某人一眼,只見某人的頭縮得更低了,想來自然會跟上。
化身鴕鳥的林清秋確實不敢在衆目睽睽下擅自逃走。但她想起皇帝后宮無妃,很有可能不舉的猜測,頓時又安了心。
朝陽宮與永元宮相隔不遠,但皇帝卻在小太監的通報過後掉了頭。
於是,林清秋一個人待在皇帝寢宮裡考察完皇帝的牀上用品之後開始無聊。
在吃掉午膳用掉晚膳,並且數完錦被上的祥龍之後。林清秋感覺自己頭上開始長蘑菇,急需澆水鋤草。
當她翻箱倒櫃,發現一瓶果酒……
小酌,不醉。
再斟,甚美。
海飲,天旋地轉。
因此,當燕雲斂送走鄰國使臣,打發完一衆勸說選秀的羣臣回到寢宮……
就看見他那造價不菲的龍袍,在一個傻子手上拿著,隱約可辨識出肚兜的形狀。
以及,那傻子喝了他的桃花釀還不知悔改,一邊比劃剪刀,嘴裡還嚷著什麼。
皇帝陛下的心在滴血。
龍袍碎了可以再做,寢宮亂了可以收拾。但是,他珍藏了十年準備留在新婚之夜喝的桃花釀就這樣一滴不剩是怎麼回事?更可氣的是,他看著那糟蹋了桃花釀的二傻子竟然半點也生不出氣來。
然而皇帝陛下畢竟是皇帝。儘管再怎麼心痛,當罪魁禍首撲向他的時候,他還是冷著臉躲開了。
某個女傻子並不知道自己躲過了襲擊帝王、淪爲最菜刺客的下場。一邊嚷著“壞人”,一邊繼續往燕雲斂身上撲。
皇帝陛下躲著躲著,索性不躲了。
抱著撲到身上的某人低低笑開:“既然你喝了朕大婚用的酒,不如就把自己賠給朕吧?!?
第二天,從龍牀上醒來的林清秋一臉懵逼。
不就喝了幾口酒,怎麼就睡在了牀上?唔……這被子質感真不錯,還有這繡工。嗯,真不愧是皇帝用的。嗯?遲鈍的某人似乎反應了過來。開始思考自己爲什麼會在龍牀上醒來,昨晚發生了什麼,以及皇帝陛下去了哪兒。
第一,昨晚跟皇帝陛下睡了。
第二,昨晚她喝了酒,然後跟皇帝陛下睡了。
第三,昨晚她喝了酒,跟皇帝陛下睡完之後,皇帝去上早朝了。
所以,重點是她跟皇帝睡了還是皇帝去上早朝了?
最後,不想淪爲後宮嬪妃的某人決定破罐子破摔,趁皇帝下朝前跑出宮去。
一刻鐘後,林清秋髮現自己跑不掉。小桃不在身邊,她被衣架上繁瑣的衣裙絆住了腳,一股挫敗感油然而生。
她七扭八歪弄倒了衣架,宮女聞聲而入,併爲她穿戴整齊周到洗漱。
隨後林清秋在桌子上發現了一個略眼熟的東西。一件繡著龍紋的肚兜,邊角零零碎碎,像是製作人的手一直在抖。
她想起昨晚的宿醉,心下一慌,揣進了懷裡。暗道果然喝酒害死人。
宮女送上早膳,她匆匆吃完就要往外走。
王公公已候在殿外,見她出來,迎了上來:“林姑娘,皇上吩咐奴才帶您去挑選住處?!?
“嗯?皇上想通了?願意放我走了?”林清秋激動了,扯著王公公領子就開始問。
“林姑娘,您……別動手。昨兒不是您嫌永和宮難走嗎?皇上讓您自己挑?!?
“誒,膽小鬼?!绷智迩锱呐氖?,竟有些失落。
她懶得走路,索性讓人把地圖呈上來,最後挑了朝陽宮後面的一個小閣樓。因爲地方最小,地形簡單,逃跑不會迷路。
她百無聊賴地想著,慢騰騰挪到了景怡閣門口。
“林姑娘,這兒雖小,但勝在離朝陽宮近,隔壁是獸園。大多數是別國進獻的禽類,並不嘈雜?!?
王公公介紹得一板一眼,剛吃飽的林清秋有些昏昏欲睡,打了個哈切,看牌匾頗有些模糊。
“唔……日合門?這名字真拗口,我要改改?!?
“您說了就是,奴才會吩咐內務府給您辦好?!?
“別那麼嚴肅嘛,來,笑一笑?!绷智迩矬尙F王公公自離開朝陽宮開始就對自己不冷不熱,莫不是暗戀皇帝,接受不了自己?
如此這公公也當真是苦命,每日伺候在皇帝身邊卻不能說出口。要是她能逃出宮,一定要記得給皇帝留封信,成全他的一片癡心。
“林姑娘,請您自重。”王公公按下心裡的吶喊,面無表情。
“切,真無趣。你說隔壁住著啥來著?禽類?那這兒就叫鳥獸閣了。”林清秋懶勁又犯了,隨口一說,走了。
留下一衆宮女太監呆在原地。
小桃已先她一步到了鳥獸閣,正爲她收拾著牀鋪。
見她哈切連連,忙扶了她躺下,也沒顧得上問昨晚之事。
她睡得香,這頭燕雲斂剛下了朝便聽到了王公公的稟報,說是林清秋楞把景怡閣改作了鳥獸閣。想了想,不禁失笑。
這丫頭,果然有趣得緊。不枉他花費脣舌推脫選秀。鳥獸閣,就在朝陽宮後邊,看來離這皇宮辦喜事不久了。
林清秋這一覺睡到了下午,用過茶點後纔想起這個月青衣坊的服裝稿子還沒畫。
興致缺缺,想勘察下皇宮地形便於日後逃跑,順道也找個消遣。
“小桃,咱們去獸園吧?!?
“……這個月的稿子您還沒畫呢。”
“沒感覺,不出去走走畫不出來。要不你替我畫?”某人理所當然地開始耍賴。
“隔壁就是些鳥獸,沒什麼好看的?!?
“你不讓我去我就告訴小白你在宮裡找了小白臉?!蹦樒ず癖瘸菭澋牧智迩矬屃舜笳小?
“奴婢跟您去就是了。”小桃終於放棄掙扎。
“這才乖嘛,桌子上那疊糕點歸你了?!苯鉀Q了甜得發膩的糕點又能出去逛,林清秋心情大好。
我家小姐是大忽悠。小桃默默想著,跟在林清秋身後。
“小桃。鳥獸閣的宮人可定下了?”
皇宮好像都長一個樣兒,什麼也沒記住的林清秋開始打歪腦筋。
“小姐放心。已經遣了過來,王公公說他們原先都是太妃宮裡的人,不用擔心安全問題?!毙√译m有些奇怪自家小姐何時對這些事開始上心,還是如實答道。
“哼!”這皇帝動作還挺快。
林清秋踢著石板路,繼續琢磨對策。
很快,她停住了。
獸園多是禽類,自然少不了各種羽毛。宮人收集了串成串掛作隔斷,極有特色。
翠鳥毛色鮮亮,顏色適合夏天的衣裙;鴛鴦撞色大膽,熱情的姑娘不可或缺;孔雀絢麗奇幻,繪製圖案最好。
漸漸地,林清秋對青衣閣這個月的服裝上新有了底。
她自幼在寺廟長大,十歲師父圓寂才下山到製衣坊當學徒。按說山林奇鳥也認了不少,但眼前這半黑半白的毛色委實不屬於她記憶中的任何一種鳥。
“姑娘,您手上這支是仙鶴的飛羽,這鳥常年居於水邊,京城不太能見著。”獸園的宮女見她對著羽毛愣神,出言解釋。
“好了,別吵!快帶我去看看!”
林清秋這會上了興頭,想著拔這鳥毛做頂斗笠興許能行。
等見了這鳥,卻又覺得仙鶴像燕雲斂。高高在上,又帶著黑色的飛羽。
真討厭,就喜歡欺負人!
林清秋想起自己進宮的緣由,頓覺氣不打一處來。
等她反應過來,已經是跑到池邊了,手上還揪著仙鶴羽毛。
仙鶴吃痛,反身啄她。
林清秋這會火氣徹底上來了,非要拔幾把羽毛泄憤不可。
池外的宮女們見到這一幕,正想上前阻攔,又想起王公公走前的交代,不敢妄動,忙前去通報皇上。
仙鶴自覺不敵,揚起脖子長嘯一聲,很快喊來兩隻仙鶴加入混戰。
於是,當皇帝陛下扔下奏摺匆匆趕到獸園??匆姷木褪怯鹈珴M天飛,剪了她龍袍的二傻子正禍害著仙鶴,手上是大把黑白羽毛。
以及,不時傳來的鳥叫提醒他愛鳥正經歷著什麼。
這是燕雲斂第三次看見這樣不顧形象的林清秋。於是第一次……他的龍袍沾滿脂粉;第二次,龍袍碎了滿地;第三次,仙鶴成了禿毛山雞。
皇帝陛下覺得他有必要讓某人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把鳥放下。”皇帝出言道。
“唔唔唔!它……它們咬……我!”眼看就要勝利,林清秋叼著鳥毛拒絕。
“仙鶴生於南城沼澤邊,每日捕魚蝦爲食。京城本沒有仙鶴,前宰相王休受入獄後在家中被發現飼有仙鶴充公,你可知從南城運送至此需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皇帝慢悠悠回道。
“很貴嗎?”林清秋急忙放開仙鶴。
“不過是一萬兩黃金一隻?!?
仙鶴從林清秋身旁跑開,瑟縮在一株柳樹旁,早已沒了之前的神氣。
“不過是拔了兩根毛而已,不至於這麼嚴重吧……”林清秋有些膽戰心驚,青衣坊一年的盈利也不過是黃金萬兩。
“只是拔了兩根毛?”
“還有你昨晚剪碎的龍袍。朕看你是還不清了,朕也不跟你計較,替朕做兩件龍袍抵債吧?!毖嚯厰繅男难鄣叵胱屇橙瞬坏貌唤佑|自己。
“皇……皇上……民女不才呀……”
林清秋自從當了甩手掌櫃,只畫圖紙不製衣。她雖是製衣坊出身,但針腳奇差無比,萬一再糟蹋了龍袍……林清秋不敢想象。
“皇上……皇上……”林清秋試圖做最後的掙扎。
“回宮。”然而燕雲斂自覺此事處理完美,扭頭就走。
林清秋看了看醜得不成樣的仙鶴,暗罵皇帝翻臉不認人,哭喪著臉回鳥獸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