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感情的流露之后,眾人分開,許墨等人和胡丁陽,站在兩邊,涇渭分明,胡丁陽微微一笑,指著遠方的塔影說道:“你們是要去玲瓏寶塔吧。”
許墨微微一笑道:“沒錯。”
這并非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事實上他們這一群人出現在這里,目的也只可能是一個,玲瓏寶塔。
胡丁陽望著許墨,歎了口氣,說道:“如果我是你們,一定會扭頭就走,那里實在太可怕了。”
“有什么可怕?”許墨不動神色的問。
他們所有人對玲瓏寶塔的認知幾乎為零,聽胡丁陽的口氣,他似乎對寶塔有些了解,這也讓許墨生出興趣。
胡丁陽向寶塔的方向走了兩步,只有兩步,相對于那遙遠的距離來說,兩步根本就不算什么,但許墨卻覺得,他走的艱難而猶豫。
胡丁陽凝望著遠方的塔影,過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沒有什么。”
許墨惑道:“什么叫沒有什么?”
胡丁陽轉過頭,凝望著他,說道:“沒有什么就是我也沒進去過。”
“那你怎么知道它可怕?”說話的是金三富,他插話了,但沒有人在意他的插話,因為無論是誰都會問出這個問題。”
胡丁陽溫柔的看向了岳依萍,得到女子的點頭首肯后,這才對許墨說道:“當年依萍被神秘人重傷,奪去了妖丹命懸一線——”
“那人是誰!”
說話的是斬元,聲音是從齒縫隙中鉆出,語氣陰冷,眾人循聲望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此刻斬元身上籠罩著一層濃郁的殺氣,濃的幾乎快滴出水。
許墨皺了皺眉,終究沒有說什么,易地而處,若是他也會如此。
岳依萍走到斬元身邊,溫柔的抱了抱他,然后說道:“是一個灰袍人,”語聲稍頓,繼續道:“我告訴你這個不是讓你為我報仇,我不需要任何人為我報仇。”
她在笑,笑的沒有一絲勉強。
許墨明白她的意思,若說對奪去她妖丹的那個人沒有恨,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他是改變了他們一生命運的人,但如果這恨需要由斬元來繼承的話,那岳依萍寧愿讓它煙消云散,畢竟以她當年的實力,尚被對手一招重傷,斬元又怎可能是那個灰袍人的對手?
或許是岳依萍的撫慰起到了一些作用,或許是將恨意埋藏在了心里,斬元身上的殺氣逐漸散去。
胡丁陽讚許的看了斬元一眼,他深知控制仇恨的不易,這些年來,若不是過的渾渾噩噩,恐怕他早已被仇恨徹底逼瘋,時至今日,這種仇恨也不能完全抹平。
當然,在斬元面前,他絕不會擺出想要報仇的樣子,反而繼續剛才的話,說道:“依萍被人所傷,命懸一線,當時我和你的師傅天機子帶著依萍回到東南域,試圖進入卡拉庫姆之淚里的樹心一族圣地以維持依萍的生命。”
話到這里,他苦笑著搖搖頭:“可要進此地,必須要有胡家的地圖,而且胡家有家訓,胡家之人不得進入禁地,可那時的我哪里管得了這些,徑直大鬧了胡丁山的繼承大典,奪去了地圖。”
許墨忽然打斷了他的話,“胡老頭最終也沒成為家主,因為被奪去了地圖,他只認領了大長老的位置,家主之味一陣懸而未決。”
“是嗎?”胡丁陽搖搖頭,此事是連他也不知道的事情,他只當胡丁山已是胡家的家主,沒想到他只是大長老而已。
“是我對不起他。”胡丁陽歎息著繼續說道:“他讓了我一招,讓我奪去了地圖,我和天機子帶著地圖來到了卡拉庫姆之淚,最后發現即便是樹心圣地重生的力量也不足以挽回依萍的生命,那時的我幾乎瘋掉了,我和天機子想過所有的辦法,最后只能——”
許墨眼神一閃,低聲道:“只能向玲瓏寶塔求助?”
他并沒有說出關于心魔的事情,此事畢竟事關重大,絕不可輕易對人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胡丁陽立刻明白了許墨的意思,微微一笑,說道:“沒錯,我只能向玲瓏寶塔求助。”
金三富手托著下巴,忽然開口:“寶塔也能助人嗎?”
胡丁陽大笑起來,說道:“可不要小看這上古異寶,但凡上古異寶,大多有靈,這玲瓏寶塔存在這么多年,又怎可能是一件死物。”他忽然眨了眨眼,笑道:“只要心誠,它就會給你答案。”
事實上,當年玲瓏寶塔也給了他答案。
——放棄。
只有兩個字,簡單清晰明了。無論人還是妖,都有神魂衰竭的那一天,只是來的早和來的遲的區別而已。
在玲瓏寶塔看來,湮滅未必不是一種新的一開始,所以它讓胡丁陽放棄,而那時的胡丁陽又怎會輕易放棄,所以他投入了心魔的懷抱。
這是不可輕易告人的秘密,胡丁陽自然不會告知眾人,只是說:“最后我得到了答案,讓天機子幫助我以我的天魂地魂來為代價,保住了依萍的妖魂。”
“可你卻失去了生的權利。”岳依萍歉意的道。
胡丁陽微微一笑,說道:“沒有你的世界,我的故事就會結束,所有救你是我不可推卸的責任,只要有一絲可能,我都不會輕易放棄。”語聲稍頓,又道:“可惜我實力不夠,就算以天魂和地魂為代價,也只能保住你的性命而已,不得已只能讓天機子將我煉成了活死人。”
他說這一段話的時候,臉上并無沮喪的表情,反而有些慶幸,慶幸自己當年這樣做了。
聽到這里,林絳雪忽然開口道:“我知道你為什么抓我們嗎?”
胡丁陽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說道:“老實說,我沒安好心。”
“我原本是想用你的心血來重塑依萍的妖魂的。”
林絳雪皺了皺眉,平靜的道:“那為何又放了我們?”
胡丁陽詫異的看了林絳雪一眼,他本以為這個姑娘會怒聲斥責他,沒想到她竟表現的如此平靜。
他笑了笑,說道:“因為不放你,我將永遠失去依萍。”說話間,看了岳依萍一眼,岳依萍則對他報以歉意的目光。
許墨搖搖頭,將之后的事情告知了所有人,聶青青聽了整個過程不禁驚叫起來:“你吸收了大五行寂滅手印積蓄的能量?那你的身體?”
大五行寂滅手印帶上了寂滅兩字,力量自然偏向于毀滅,所有人都知道,偏向于毀滅的力量是最難以控制的,甚至會殃及自身。
若不是如此,岳依萍也不會選擇這個手段來自殺。
許墨頓時明白了林絳雪的想法,微微一笑,說道:“你看看我,哪里像受傷的樣子?”說著話,還彎起手臂,做出一個力量的姿勢。
聶青青白了他一眼,斥道:“你這是運氣好,若有下一次,我看不——”憋了半天,但見許墨的一臉微笑,這話強是沒有說出口。
“哼~!”她只能冷哼一聲。
許墨笑著搖搖頭,說道:“好了,放心吧,我能控制這股力量的。”
事實上,若不是修煉有煉化異種真氣的無相功法,光憑吞噬武魂,許墨還真不夠去掠這鬍鬚,畢竟大五行寂滅手印可是兇名赫赫。
聽了許墨和聶青青的對話,胡丁陽不禁微微一笑,下意識望向岳依萍,岳依萍也在看他,兩人就這樣對視著,半晌,胡丁陽才開口說道:“總之一切都過去了,依萍也不準備重塑妖魂,我也不準備離開這片沙漠了。”
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你們此去玲瓏寶塔真的要小心,當年我甚至沒有進入寶塔,就感覺到了危險。”說著話,一臉猶豫的凝望著斬元,柔聲道:“還是不要去吧。”
斬元搖搖頭,低聲道:“我有必須要去的理由。”說話間,目光落在許墨身上。
許墨讓他重新見到了父母,并且讓他知道了當年事情的始末,他必須陪許墨進寶塔闖一遭。
他有種感覺,許墨和其他人不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存在進寶塔奪異寶丹藥和功法的意思,而許墨卻沒有這方便的意思,他似乎別有所求。
思忖及此,斬元笑了起來,柔聲說道:“爹,娘,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胡丁陽聽這語氣,便知斬元已有了自己的決定,只能歎了口氣,伸手在懷里摸索。
“爹也沒什么送給你的,就將玲瓏寶塔周圍的地圖送給你吧,若沒有這地圖,你們恐怕進不了寶塔三丈之內。”
他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一張獸皮。
這獸皮通體金黃而光滑,即便歷經千年,依舊為見腐朽的模樣,看的出來,絕非凡品。
雖然說是給斬元,但胡丁陽并未將地圖交給斬元,而是交給了許墨,同時說道:“斬元這小子我不放心,還是你代為保管吧,出禁地之后,將地圖交還給胡丁山那老頭,也算了卻我一樁心愿。”
許墨點點頭,雙手接過獸皮,入手便覺得一片冰冷,詫異的抬頭看了胡丁陽一眼。
胡丁陽撫須一笑,說道:“這是當年圣人老子入北海極地斬殺極地冰龍,取其皮制成的地圖,可保千年不腐,而且地圖在身邊,還能保持神智清明,于修煉有益。”
許墨微一皺眉,低聲道:“這么貴重的東西,我恐怕——”
胡丁陽一擺手,打斷了許墨的話:“我知你想說什么,這地圖雖然貴重,但在你手中要比在斬元手中有用的多。”說著還晦澀的對許墨眨了眨眼。
許墨心道:“難道他知道我的任務了?”終究沒再說什么,欣然受之。
胡丁陽見許墨接下了獸皮,不禁撫掌大笑:“日出清晨,紫氣東來,正是啟程上路的好時間,有了地圖,你們按圖索驥,一路向東,再行三日就能到達寶塔,玲玲寶塔前有一守衛的老頭,會詢問你們各自三個問題,隨便答答便可,但切不可欺騙于他。”
金三富一聽有守衛,連忙道:“那老頭實力如何?”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深不可測。”胡丁陽說道。
眾人一聽,立刻各個愁眉不展,金三富更是道:“連您都說深不可測了,那我們哪里還有闖過他的可能。”
“哈哈哈!”胡丁陽指著金三富大笑起來。
金三富苦著臉道:“難道不是這個道理?”
胡丁陽道:“我又沒說那老頭會攔你們。”
許墨眼睛一亮,說道:“守衛不攔闖入者嗎?”
“攔,當然攔。”胡丁陽笑道,“不過他攔的只是心不誠的人,我說過只要心誠,便可入塔,那老頭問你們三個問題,千萬不可說話,他不在乎答案,只在乎是否心誠。”
以許墨的聰明,略微一想,便明白。
“那老頭是塔靈?”
所謂塔靈,便是依寶而生的靈魂,雖力量強大,但終生不得離塔。
胡丁陽笑著回道:“沒錯,那老頭正是塔靈,也不知存在了多久,實力深不可測。”話鋒一轉,又道:“總之你們好聲回答便是了,回答的好,說不定他還會給你一些好處。”
胡家是個很奇怪的家族,常常做出一些別人永遠無法理解的事情,胡丁陽的事情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此刻已是清晨,有雨,雨點打在窗戶上,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響。
不可和尚坐在茶座的一邊,微笑著凝望著坐在對面的胡丁山,端起茶杯,緩緩開口:“料卻了一樁心愿,感覺如何。”
胡丁山同樣端起茶杯,不緊不慢的抬頭看了不可和尚一眼,“你認為呢?”他說,語氣充滿了愉悅。
不可和尚笑了起來:“說實話,我真沒想到你還能遇到自己的大哥。”
胡丁山放下茶杯笑道:“我也沒想到。”語聲稍頓,接著道:“我更沒想到他會把地圖交給許墨。”
不可和尚道:“是啊,有了地圖,之后的路會好走很多。”
胡丁山搖搖頭,道:“然而真正的考驗還沒開始。”他又端起茶杯,一口飲下。
茶壺就在兩人中間的暖爐上溫著,裹挾著茶香,向外冒著青煙,煙火模糊了不可和尚的面孔,他再笑,還是其他的表情,誰又能知道呢?
清晨,雨,下個不停。
聶妄心撐著一把油紙傘,走在街道上,長衫的下角被雨水浸濕,而他卻像無所察覺一半,繼續向前。
他走的不快,但也談不上慢,因為他從不曾繞過積水,而是徑直踩下去,哪怕鞋底被雨水浸透也在所不惜。
這樣一個人,卻忽然停了下來,條人影緩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