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看了她一眼,小聲咕噥道:“什么前世冤家?分明爺和晏公子結仇,都是為了奶奶您……”不等說完,就見夏清語也沒聽到這話,自顧自便走了出去。
白薇嘆了口氣,忽見白蔻小心湊上來,嘻嘻笑道:“看來奶奶對晏公子并沒有什么心思,這是不是說明?奶奶心里其實還是有著爺的?我看爺最近對奶奶好像也有點不一樣,雖然哪里不一樣我說不上來。”
“你想太多了。”白薇瞪了她一眼,想了想又黯然道:“就算爺真的對奶奶有心思,你想想他的性子,你再想想奶奶的性子,他們兩個,你覺得還可能在一起?”
一句話說的白蔻垂了腦袋,吶吶道:“好吧,好像的確是我想太多了。”
話音未落,忽然就聽院子里“咕咚”腳步聲響,兩人對看了一眼,接著就聽外室里孫長生踉踉蹌蹌跑進來道:“東家,前廳來了位孕婦,說是孩子生不出來,馮大夫怎么和他們說咱們這里是醫館,沒有產婆,可他們就是不聽,跪在那里不起來,只說要讓神醫娘子救……東家……”白薇白蔻出去時,就看見孫長生一臉詫異的看著前廳方向,好一會兒才一臉茫然地轉回身,看著白薇白蔻顫聲道:“你們不會告訴我,東家連……連產婆的活兒也會吧?”
“這有什么稀奇的?”白薇微微一笑:“女子生產,不也是婦科的事兒嗎?只是從前多是男大夫,不能進產房,所以這方面的活兒才讓產婆給包了,如今奶奶既是女子,那就算會接生。又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你不知道,我們在來江南的路上,有個女人難產血崩。人人都說必死,結果就是我們奶奶給救過來的呢……”
孫長生一臉風中凌亂的表情。好半晌才結結巴巴道:“兩位姑娘,你們……你們以后不用告訴我東家會什么了,你們就告訴我,還有什么是她不會干不能干的吧。”
白薇白蔻都笑起來,白蔻便道:“行了,咱們也趕緊過去看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還能是怎么回事兒?以前也聽說過,偶爾會有這樣的病例。那胎兒就是生不下來,最后死在肚子里,這樣的情況,產婦往往也活不下來的。東家就算有通天徹地的本事,那胎兒不往外出溜,她也沒辦法啊。”孫長生一面咕噥著,卻也加快了腳步往前廳去,他心中也有些好奇:別人或許都沒有辦法,但這可是東家,被人稱為神醫娘子來的。萬一她就有辦法呢?
且說夏清語,奔到前廳后,并沒有聽見什么大聲呼痛呻吟。心中正奇怪,便聽見那邊床上躺著的聶金宗大怒叫道:“這里是醫館,不是什么產房,你們把一個生產的婦人弄進來,也不怕替人找晦氣嗎?哪里有你們這么不懂事兒的?”
馮金山和江云都沒理他,兩人一齊上前,和夏清語說明情況:原來這產婦乃是鄉下一個地主家的兒媳婦,因為是盼了幾年的孫子,所以一家人格外高貴重視。補品成日里的不斷,聽一個算命的說孩子命中帶劫。所以不能見水,因此幾個月來竟然都沒洗過澡。即便如此,從三天前見了紅,算著日子也到了,可產婦足足痛苦呼號了三天三夜,也沒把這孩子生下來,到現在據產婆子說,產道也沒開。孕婦已經疼的失了力氣,雖然還沒昏迷,可眼神呆滯,和死人也差不多,摸著脈搏,孩子卻還沒有死掉,但是這種情況著實危險,怕是撐不過兩三天的。
馮金山和江云的意思:這種情況他們也是無計可施,產道不開,就算是再高明的大夫都沒用。若是產道開了,婆子們也是有些土辦法能把孩子生下來的,不過無論是哪一種,這個產婦和胎兒只怕都是十分危險的。因兩人的話語中便帶了一些勸告,盼著夏清語能出言讓這家人死心,不要做什么嘗試,不然的話再被倒打一耙就不值得了。
夏清語沒說什么,來到屏風后看了下產婦的情況,那地主家的兒子是一個高大壯實的,正握著媳婦兒的手哭著叫她放心,實在不行不要孩子,也要保她的命。他身后站著的兩個穿綢緞衣服的老人看上去便是地主和地主婆,再其余的,都是丫頭婆子,兩個產婆也在其中,正和那夫婦兩個抱怨,只說明知道這樣是必死無疑了,何苦非要來人家醫館碰運氣?如今運氣沒碰到,反而被人罵。
因為孕婦被算命先生忽悠的幾個月沒洗澡,所以身上這股味兒的確是沖鼻子。那邊聶金宗痛罵都是捏著鼻子的,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可笑。
夏清語看著那年輕小伙子握著媳婦手淚流滿面的模樣,心中一陣暖流涌過:誰說古代都是渣男?都是要孩子不要老婆的?如今她眼前這個,看上去可不像是這樣的人。
“夏娘子,你這醫館都成了什么地方?讓一個產婦進來,這豈不成了產房?就算你不怕影響你的運氣,你也得替我們著想著想,我們老爺子是什么人?豈能受這樣污穢之氣沖撞?你快把這一家土老財給攆走,真是鄉下出來的,什么事不懂,跑到城里來丟人現眼。”
還不等夏清語說話,守在聶金宗身邊的那個女人就走了過來,用手帕捂著鼻子不滿地對夏清語嚷嚷著。
這是聶金宗的三姨太,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美貌婦人,畢竟是書香世家的,打扮的也算得體。但是一說話,便是帶著惡毒,也充分讓夏清語認識到:姨娘和姨娘也是不一樣的,既有陳家這種可憐懂事的姨娘,也有甄姨娘和眼前這樣仗勢欺人的混賬東西。
因眼皮子都沒抬,看也不看那姨娘一眼,只是淡淡道:“你們家老爺子沒有這種污穢之氣沖撞的時候,還是很走運嗎?讓腸癰折騰的死了大半個的不是他?沒有杏林館,這會兒你該在靈堂前守著呢,如今既然活下來,便是天大的運氣了,還怕什么污穢之氣?真是笑話。怕污穢之氣就回家去,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到那時,一旦有了什么并發癥,或是術后感染要了命,我可是不管的。”
“你……你這人怎么這樣?”
那三姨太被夏清語一句話堵得沒話說,惱羞成怒之下,不由得大嚷了一聲。卻見夏清語已經不顧那孕婦沖鼻的味道上前查體,只留下一句“我便是這樣,你們愛怎樣就怎樣。”的話給她。
三姨太鎩羽而歸,恰在這時,去買早飯的聶佑華也回來了,聽三姨太說了事情經過,他臉上現出為難的表情,看了一眼父親,小聲道:“爹,您看……這個……”
“不行就回家去吧,哼!人家本來就沒好氣給我治,如今既然治了,就是很大的臉面,特特弄了這么些土包子來惡心人,便是怕咱們賴著不走呢。”
聶金宗氣哼哼的道,總算他心里有顧忌,也沒敢高聲說話。說完,便看向兒子,要他自己拿主意。
聶佑華湊到老頭子耳邊,小聲道:“爹啊,不是兒子嚇唬您老人家,剛剛在街上,聽人說就在前些日子,朱大人的愛子術后并發了感染,燒的不省人事,幸虧是在杏林館,夏娘子她們日夜不休的搶救了兩天,這才康復了。若不然,一條小命熬過了手術,也熬不過那感染去,您這如今剛手術完,現在還熱著呢,等一下說是還要給你打那個吊瓶,這……這會兒咱們不敢走啊。”
聶金宗一聽,頓時不吭氣了,半晌方恨恨道:“行了行了,你們去吃飯吧,滾遠點兒吃,別在我面前,哼!”
聶佑華松了口氣,將飯菜遞給那三姨太,這里又聽夏清語對馮金山道:“馮大哥,你把那邊的屏風也擋上。這一次你們別進來了,白薇白蔻,準備手術用具。”
“什么?奶奶您還要手術?這種情況怎么手術啊?”
耳聽得白薇白蔻一聲驚叫,就連這邊的聶金宗和聶佑華等也不禁豎起耳朵,他們實在是太好奇了,聶佑華從三姨太那里大致知道了事情經過,心中也是驚訝無比,暗道這生不出來的女人也能手術?不是胡扯吧?
卻聽夏清語淡然道:“怎么不能手術?剖腹產,沒聽說過吧?就是把胎兒從肚子里取出來。這個胎兒還活著,更有價值。不然的話,就算胎兒死在了肚子里,用這種手術也可以把死胎取出,大人還是能保住一條命的。”
室內一片寂靜,頭一次聽說剖腹產的眾人已經震驚的不能言語了:胎兒還可以從肚子里取出來?這真是聞所未聞。
正驚訝間,就聽那地主婆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怎么行?這怎么行?你……你一個女人家,怎能如此狠毒?那……那不是和那些禽獸不如的海匪一樣?我們不治了,我們回家……”
夏清語一愣,旋即就想起自己聽說過的那些海匪的令人發指的暴行,這家人還是住在鄉下,對于海匪的那些行徑自然是更有深刻體會。當下連忙道:“大娘,您誤會了,我這剖腹產和那些天殺的海匪不一樣。我是把她肚子剖開,把胎兒取出后再給她縫上,只要不出意外,胎兒和大人都可以保住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