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婆子嚇得一個哆嗦就跪了下來,惶恐道:“老奴并不敢居心不良,二奶奶明鑒。實在是……實在是大奶奶……”她想說大奶奶對這孩子還好,可是又不知這事兒是不是夏清語有意為之,若是自己此刻說了出來,再壞了大奶奶的事兒,那還有自己的好兒嗎?
一時間,賀婆子左右為難。李二柱跪在那里,小腦袋都嚇懵了,他也知道是自己闖了禍,連忙道:“二奶奶,都是……都是小的的錯兒,是我不懂事兒跑來這里,您別怪賀媽媽。”
“呵,小小年紀還挺有擔當。”秦書盈冷笑一聲,有點惱火,她是當家主母,本來這些奴才就不被她放在眼中,如今聽這小孩兒竟敢幫著賀婆子開脫,這真是沒見過這么不懂事的。
“二奶奶處置下人,有你插嘴的份兒嗎?”這種時候自然就是需要貼身丫頭挺身而出了,因春繡上前,正要訓斥李二柱幾句,忽然就聽不遠處一個聲音道:“咦?今兒怎么人這樣齊?我不過是臨時起意想來園子里逛逛,你們怎么就得了信兒,都在這里迎著我?”
春繡這話登時說不下去,而那幾個原本在旁邊笑瞇瞇看戲的女孩兒面上也都立刻堆了笑容,一個個小跑過去,挽了正走過來的夏清語笑道:“嫂子也不嫌害臊,哪個是特意在這里迎你了?我們原本說和盈姐姐一起去你那里,看看端午時還有沒有要添的玩耍的節目,誰知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陸明芳笑道:“我看倒也不一定是送上門,昨兒大哥哥帶著幾個小子過來給我們送東西,走的時候聽說他在這園子里還發現了幾味草藥,叫我說,定是大嫂子你得了信兒。今日就要帶人來挖草藥的是不是?”
夏清語又好氣又好笑,搖頭道:“我就像你們說的?你們大哥哥也不過是平時去杏林館的時候看了幾眼草藥冊子,就充起內行來了。他其實能認得幾味藥?況且園子里又沒專人種藥,能長起來的,不過是尋常藥物罷了,我難道還特意帶著藥鋤背著筐來挖?你們也太瞧不起我。”
秦書盈這時也笑吟吟走過來道:“這話不假,我聽說如今大奶奶在江南和京郊都有專門的地用來種藥材,打理的很好呢。我真不知你是不是想把天下的醫藥生意都攬下來了。這杏林館如今在京城是如日中天不用說,難道藥材生意,你也要參一腳進去?”
“那都是阿丑留的好底子。如今杏林館里有專門的人管這件事,我只坐享其成。我們種藥材,原本就是想自己用,還真沒想到要去參一腳藥材生意。不過二奶奶如今提醒了我,或許將來種的多了,杏林館消化不了,那藥材生意我們也未必就參與不進去。二爺在這方面門路應該有不少呢吧?”
秦書盈笑道:“這倒是,大奶奶若是要用他,吩咐一聲就是了。”說完就見夏清語目光投向賀婆子和跪著的李二柱,她立刻想起李二柱的身份,心中不由得更是咬牙憤恨,暗道這個賀婆子太可惡。到底讓這孩子和大奶奶遇上了。若是惹了她生氣,連帶著把我也恨上。要奪回管家之權,看我怎么收拾你。
果然,夏清語便疑惑道:“這一個老一個小的,犯了什么錯兒?要在這里罰跪?”
賀婆子此時早已是嚇得魂飛魄散,先前張婆子雖和她說過夏清語對李二柱不錯,然而事到臨頭,她卻只想到這大奶奶的刻薄性子和對蓉兒的怨恨,只覺著自己在這府里的差事是做到頭了,一時間竟是連話都說不出來。
倒是李二柱,他對夏清語的印象本就深刻,一聽見這聲音,不由得驚喜抬頭,一看果然是那位漂亮姑姑,立刻便如同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般大叫起來:“姑姑,都是我的錯兒,您和二奶奶說說情,讓她不要罰賀媽媽。”
秦書盈和幾個女孩兒身子一晃,險些沒絆個跟頭,她們剛才聽得清清楚楚:這是蓉兒的孩子。可這小孩兒竟然叫夏清語姑姑?這……這是怎么回事?這小崽子難道沒長眼?沒看出夏清語身份高貴?可就算沒長眼,你還沒長耳朵嗎?沒聽見剛才眾人的說話?
但是很快,更令她們詫異的事情發生了,就見夏清語看見李二柱,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就又驚又喜的上前,親自扶著他站起來,還掏出手帕替他擦著臉上灰塵和眼淚,笑呵呵道:“原來是你啊,怎么?你娘的病好了?所以能來府里做事了?唔……這是……”她看向賀媽媽,心想這位不會就是這孩子的娘吧?年紀會不會稍嫌太大?就是老來得子也不是這么個得法兒啊,嗯,也不一定,也許人家是孩子的奶奶或者外婆呢。
“這是賀婆子,在園子里看門的。”秦書盈不等李二柱說話,便搶先回答,然后看著賀婆子道:“還跪在那里做什么?想讓大奶奶替你抱不平怎的?”
賀婆子長出了一口氣,知道自己今天運氣好,這一劫算是躲過去了,連忙站起身陪笑道:“二奶奶說笑了,借老奴兩個熊心三個豹子膽,也不敢這樣想。”
一句話逗得幾個女孩兒都笑起來,陸明芳便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樣?給你兩個熊心三個豹子膽,你吃得下嗎?”
“是是是,老奴保準就撐死了。”
賀婆子繼續陪著笑,這里夏清語卻又問了李二柱一些事,例如他母親是在哪里做事?他如今認沒認字,上沒上學等等。只看得眾人都張大嘴巴嘖嘖稱奇。
那李二柱對著夏清語,就完全沒了對這些人時的緊張懼怕,脆脆的童音聽的人心里舒服,一個個問題毫不猶豫答了,最后夏清語笑著道:“你今天晌午前往清云院去一趟,正好小廚房里白薇白蔻做點心呢,去了我給你幾包點心拿回去吃。”
李二柱這才有些猶豫起來,卻見夏清語笑道:“不用不好意思,大不了咱們還是像先前那般,就當是你欠我的,等你長大了,再做點心還給我吃就好了啊。”
李二柱這才笑開來,小小人兒,也不知道這是逗著他玩,只當做真可以等長大還,于是點頭脆生生答應了,夏清語便對身旁跟著的小丫頭春兒道:“你領他去認認清云院的門兒,免得他到時候找不到,如果他沒事兒做,就索性在清云院里玩一會兒吧,你也不用回來了。”
春兒答應了,帶著李二柱離去,這里秦書盈和幾位姑娘的嘴巴都要合不上了,看見夏清語看過來,才紛紛回神,心里猶自疑惑。到底還是秦書盈聰明,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試探道:“大奶奶不認識這孩子?”
“不認識,只知道他娘是在咱們家做差事的,去年冬天遇上,我還托人去你那里傳信兒,說給他們家些柴禾和煤炭,你忘了?”
秦書盈這才想起來,可不是有這么回事兒呢?因拍拍腦袋笑道:“看我,自己送出的人情都給忘了,虧你們還說我精明,這叫精明?不知不覺間就做了賠本買賣。”
女孩兒們都笑起來,秦書湘卻是這里唯一一個不知情的,便上前攀了夏清語的手臂笑道:“也沒見大嫂子對我們這樣好,怎么獨獨對一個孩子這樣關照?那小廚房里的點心,我們都沒份兒吃,就要送給他?”
夏清語笑道:“你們愛吃,晌午都往我那里去,你們大哥哥今兒有事,不回來,我正愁吃飯不熱鬧呢。”說完又見陸明慧上前笑道:“嫂子和這個小孩兒倒是投緣得很,平時也沒見你對其他孩子那么好。”
夏清語道:“平時又有幾個孩子能到我面前?再者,我和他確實是投緣,你們看他多大點兒?家里又是清貧的很,然而卻很是有志氣主意呢,這么小的孩子,實在是難得了。”
秦書盈心想果然,她還不知道這是誰的孩子。又或許,就是知道了,也特意這樣做戲給人看,向大家表示現在她是賢良淑德,再不是從前那個悍婦,這也說不定。
正想著,就聽陸明綺笑道:“大嫂子這樣喜歡孩子,趕緊自己生一個是正經,到那時,你親自調教著,怎么還不比個奴才秧子強百倍?”
夏清語可不愛聽這種話,不過也知道這些小姐們是沒有什么真正平等觀念的,就算是葉夫人,你看她每日里念佛,殺一只雞鴨都要念聲罪過,說著眾生平等,然而你要真把她和一個老媽子同樣對待,怕她不立刻和你翻臉呢?說到底,階級觀念在古代人的心中,那是根深蒂固的。
夏清語不喜歡,卻也不肯浪費時間做糾正,擺明了扭轉不過來,反而還讓人家覺得她是異類,這些天,府中自己是借尸還魂的謠言滿天飛,后來好像是陸云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讓這謠言消停了一些,她這會兒倒刻意給人家送把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