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天際又變成了火紅。遠處的火光熄了,而黑灰色的濃煙還在隨風飄揚。蘇信坐在屋頂邊緣的搖椅上,借著夕陽的光翻看著他最喜歡的小說續集,手邊放著一杯橙汁和一顆子彈,黑色的狙擊步槍倚座而立,吹過的風都帶著一股愜意的氣息。
“你又來這了啊!你就這么喜歡我家房頂?要不你掏點錢我把這塊地兒賣你得了!”陳一寧在他的身后調侃,將手臂拄在了椅背上。
“我可真求之不得呢!”蘇信笑道,“樓下又做游戲呢?”
“也算是吧。夏杰和龍曉晴他們在打撲克,楊老師和欒姐在收拾行李。”
“唉,這幫傻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真不知道他們是在求生還是在度假!可真是勞煩楊老師了。”
“這樣不是挺好的嗎。總比成天戰戰兢兢、郁郁寡歡強吧!要真成了那樣我們早就瘋了!”陳一寧感嘆,“但是話說回來,我們真的要去軍營嗎?”
“當然了,總住在你家也不是個長久之計。說句不好聽的,就你家這墻,巨石兩拳就能懟個窟窿!所以啊,還是好好珍惜在這的最后一晚吧。”蘇信無奈地嘆了口氣,“無論怎么掙扎,最后都是要和家說再見的啊。”
陳一寧望著遠方的城市高樓,眼中滿是惋惜,可她卻什么也做不了,對這個城市亦或是即將要背離的家。她其實是想守住這個房子的,守住這個她對家僅剩下的一點念想。可是無奈這是末日,除了還在掙扎的生命,一切都是會被毀滅的。她想到這,從褲兜中掏出手機找到了那張幾年前她一直沒舍得刪的照片,她和那個男人的合影。照片中她手握著那把黑色的復合弓燦爛地微笑著。而那個男人則一身軍裝,面目嚴肅,可眉宇間卻透著藏不住的喜悅。二人猶如受閱般站得筆直,給人感覺不像是家人,倒像是不和諧的上下級。
“吶,血腸,我家的那個地下室,里面都有啥啊?”她問。
“你自己家的地兒你不會真沒進去過吧?”
“我要是知道里面有啥我還用問你?”陳一寧苦笑一聲,“以前每次我爸回家的時候都會去地下室待上一會兒。有時是幾分鐘,有時是幾小時,但出來的時候從來都要把門鎖上。除了他以外沒人能進去。我以前倒是很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總想進去看看,撬鎖爬窗我都干過,但沒一次成功。直到病毒爆發的前幾天,地下室的窗戶終于不再上鎖了,我可以爬窗進去一探究竟了。但是,我早已對那間屋子沒興趣了,里面是什么我都已經不在乎了。有看它的時間我還不如去看幾集電視劇或是幾本書呢!呆板的大兵,永遠都是那么呆板。”
“我沒猜錯的話,里面放的全是他的那些破爛吧!什么獎章之類的。真是的,孤芳自賞,無聊透頂。”
蘇信聽著陳一寧輕蔑的語氣,腦子中浮現出那張被撕碎的照片,望著遠方沒有說話。陳一寧看著他,不甘地低下了頭:“終究還是那樣!”
“你爸,是個軍官,對吧?”蘇信問。
“嗯,還是個大軍官呢!但我從來都不問他的銜到底有多大,我也不在乎他有多能耐。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他還真有把我和我媽撇下的能耐!”陳一寧說著,神色變得哀傷,“一年也不回家幾次,家里的什么事他都不過問。要不是偶爾聽我媽談起他,我都快忘了我還有這么一個爸了!別人家的父母在假期的時候都會帶孩子去游樂園。我呢?從小到大,我只有看書才不會感覺無聊。有時候他也會趕著假期回來看看我們。我本來還抱有一絲幻想,以為我會像別的孩子一樣和父母一起出去暢玩樂園,或是在海灘上堆一座城堡。可最后呢?他給了我這把弓,教我射箭......”
“從那以后我就沒再見過他,唯一知道他回來過的線索就是在感染前幾天留下的一封信。”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眼圈也有些濕潤了。蘇信深吸口氣站起身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雖然你討厭你的父親,可你還是舍不得這個家,不是嗎?要是想知道地下室里有什么的話,親自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迷茫地看著蘇信那張帶著微笑的臉,眼中泛著淚光,欲言,卻被蘇信拉住了手,離開了這安靜的屋頂。
那扇門對于她來說再熟悉不過了,可此時看著這扇門她的內心卻變得忐忑不安。蘇信站在她的身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握著她的手按下了那有些生銹的門把手。
地下室中依舊是灰塵紛飛,每一個物件都老得有些泛黃,仿佛這一步便踏入了塵封已久的紀念館。陳舊的木馬,掉了顏色的童話書,玻璃瓶裝的小乳牙和早已穿不進去的小衣服。她看著這些老物件目不暇接,可最令她在意的,是那張被撕碎了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手持復合弓,而那個男人嚴肅依舊。她拿著那張殘缺的照片,終于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什么嘛!既然這么在意,那為什么不直接和我說啊!大兵什么的最呆板了!永遠都是那么呆板......”
蘇信用袖子擦了擦她的眼淚,微皺著眉頭長長地嘆了口氣:“父母不都是這個樣子的嗎?在意孩子卻從來不說,總是默默地承受這一切。可是,誰又去理解他們呢?”
“一寧,如果有機會還能再見到叔叔的話,一定要好好地和他說說話。”
蘇信輕撫著陳一寧的頭,轉身回到了那個臥室坐到了小雅的身邊。風還在輕輕吹著,冰冷的淚伴隨著叮叮當當的風鈴聲墜到地上,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