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還有這種病。可惜了,病美人?!苯邪⒎宓哪腥藖砘卦谒隣椷呑邉?,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許如默心肺上一記致命重錘。他戲弄夠了她的掙扎恐懼,最後在她牀頭邊上停下來,腳步聲靜止,許如默想象得出他此刻居高臨下望著她的倨傲神態。
他眼睛裡的光像是有某種獨特的能力,透過層層疊嶂到達他想要令其到達的地方,顯露出他想要令其表達每一分情緒。許如默能夠察覺到他眼神裡的輕佻,緩慢且遊戲般的在她臉上慢慢遊弋。她緊緊閉著眼睛,儘量說服自己放緩呼吸。這種感覺就像是突然患上了重感冒,口鼻堵塞,想要呼吸上一口新鮮的空氣卻不能夠。然而這又比重感冒又難受得多了,如果是重感冒的話,在鼻端擦上些許清涼油,好歹還能挽救一挽救,哪怕是一瞬間的呼吸順暢,也能叫人心裡輕快不少??墒乾F在的她,除了忍耐,除了一再的說服自己平靜下來,說服自己要以平常人的一顆心來應對這顆殘破不堪的搗亂,這種催眠到潛意識的自欺欺人假如產生了一定的效果,也許她還能稍微好過一點兒,除此之外,她沒有別的辦法。
“像你這種情況,早晚是一個死,何必還要大費周章讓人來取你的性命?也是有意思,有人連這點兒機會都不給你。說說看,病美人,你到底是做了多麼讓人深惡痛絕的事情,才叫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取你的性命?”
許如默始終不回話,由著他在自己耳邊故意悠閒的慢聲慢語。她心裡在不停不停的想,要怎麼樣才能讓自己熬過這段時間。她在不停不停的想,她走到人生盡頭的那一刻之前,還能不能夠見到葉南行。
也許見不到了吧,他不可能知道她在哪裡,她也不可能再回去見他。早知道,在咖啡店裡見面的時候,她就告訴他,她這輩子最最最最喜歡的人,只有他,下輩子有機會,她要回來找他,如果他不嫌棄她,如果他還肯要她的話。
一想著那一個人,一想到南行,心裡所有的壁壘都被攻克,就只剩下了心底最深處最柔軟的那一處,裝滿了所有所有的他。
許如默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流眼淚,也許只是想到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他而難過得掉淚,也許是身體不舒服的脆弱讓她掉眼淚。她不想要哭的,面對這些惡人,她有什麼好哭的呢?眼淚只會刺激他們的神經,令他們更加嗜血興奮罷了。她不想要給對手恣意品嚐勝利滋味的機會??墒且幌氲剿?,一想到南行.......她深吸口氣,顧不上那許多了,她不該讓自己去深究那許多,她怕自己會被兩方牽扯的脆弱徹底的擊垮?,F在的她,生死就在一線之間,她不該流露出這麼多的情緒和感情。本就想著,也不過是死,有什麼可怕的呢?但是爲什麼,還是止不住的掉眼淚?
“許小姐?”看到她閉著眼睛裡有眼淚掉出來,阿峰有點兒詫異,不過一想,誰會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完全無動於衷呢?之前的她裝得倒是毫不畏懼,到底也只是假裝罷了。
阿峰臉上露出諷笑,他往後走了一步,對於這樣假模假式的女人,他不太感興趣。也許可以不用再留著了。想想也真是可惜,他還以爲她和其他是有點兒不同的,畢竟相同的女人太多,見得多了,也沒有了耍玩的性質。在海邊,他以爲她不同,最近幫中諸事麻煩,他想,留著這麼一個與衆不同的女人,調劑調劑生活也是好的。他對哄騙女人的感情倒沒有太大的性質,不過像逗弄小老鼠似的,拿一支她喜歡的狗尾巴草逗她,看她著急緊張,措手不及的模樣,也是一天繁累生活後的好消遣方式。可如果她和其他人一樣,所做的一切只是爲自己的性命擔憂,偏偏還要裝得大義凜然,企圖將他*在圈套裡,那麼,她就錯了,大錯特錯。他阿峰可不是能夠任由女人擺佈的男人。
阿峰示意門口站著的手下進來,眸中浮現了殺意。這個人是他從阿芒手底下搶過來的,這筆生意自然也從阿芒的手上落到了他的手上。只要他現在把人處理了,阿芒想要憑藉這一筆大買賣贏得他們父親的歡心,那就只能恕他手下不留情,不講兄妹情誼了。
手下收到他的意思,點了點頭,就要替阿峰把門關上。牀上的人突然出聲。她大約是病著的關係,聲音很低微,聽起來就添了許多楚楚可憐的味道。
她問:“能不能替我找一張畫報,單人的?!?
阿峰的手下剛想上前說話,阿峰擡手阻止。他示意手下仍舊站在門外,自己折返身去,嘴角帶笑,眼中寒淡。他站在離門不遠的地方,嗓音清淡:“沒想到許小姐還有這種愛好,能問一問,是哪一位影視明星的畫報嗎?”
“明星?”她像是恍惚了一下,才轉過臉來看向他點頭,“的確是明星。他叫葉南行,去年剛封的影帝,你有他的畫報嗎?我想要一張。沒有的話就算了……”
她聲音低低的,說到沒有的時候,目光一下子暗下去。也沒有別的話再說,她垂著眼皮,臉上還是煞白煞白的。阿峰站在門邊看著她,好像她已經睡著了。不,應該說,她像是完全失去了生息。要不是看到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他要以爲,她是不是已經不用自己動手,就交代了過去了。
嘴角抽動了一下,他對她的興趣再度燃了起來。他和阿芒其實是同一類人。從來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男女之間那種,爲了對方可以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的感情。在他們兩個看來,那不過就是欺騙無知大衆的謊言遊戲。只不過,他好像碰到了一個奇葩。這個叫做許如默的,和她心心念唸的那個葉南行,倒好像是人們口中常說卻不見的癡男怨女。他覺得有趣起來。
“拿到他的畫報又能怎麼樣呢?掛在眼前只是幹看著?說實在的,你現在,還有多少空閒時間能盯著那張畫報看?或者我該說,你還有多少命去看那畫報裡的人?不如你求求我,說不定我放你回去,讓你見真人一面。了了你的心願?!?
阿峰拋出巨大的誘惑,希望能看到她睜眼,探尋出她眼中的真假。瞧一瞧她到底是又想要用這麼有趣的遊戲來引起他的注意,好讓他放她一回,還是說,他是當真遇上了愛戀情深的男女。他目不轉睛的看著牀上氣息遊弱的人,他的手下想要上前勸說兩句,唯恐阿峰玩過了頭。阿峰擡手,一個顏色使過去,那手下不敢再亂動,站在外面垂著頭。
許如默眼皮不動。她覺得很困,非常困。好像下一秒就要徹底昏睡過去。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睡,如果睡過去的話,可能就再也不會甦醒了。她舔了舔乾涸的脣,從喉口微弱發聲:“你不可能放我走,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我想你應該也不會對我手裡的秘密感興趣了,只當滿足我死前最後的願望,讓我再看一看他,哪怕是他的畫像也好。”
阿峰擡了擡眉毛:“話不能這麼說。我留你的命到現在,就說明我不是很想殺你。否則在你發病的時候,我只要甩手不管,你死了,到時候追究起來也只是突然發病死亡,和我沒有半點兒關係。我何必把人弄回來,還替你找了醫生,把你從閻王爺那裡拽出來?!?
他說得好像自己是什麼普度衆生的活菩薩一般,像是她還要磕頭謝恩,多謝他對她施以援手,挽救她於萬一。許如默嘴角微微勾著想要笑,卻沒有力氣笑出來。她緩緩睜開眼皮,看了他一眼,再度閉上眼睛,喘息喘得厲害。他剛纔用冰水喚醒她,她到現在身上都是冰涼的,這種“恩情”,許如默還這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他。她沉默著不說話。也是沒有力氣說那些無謂的廢話,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他喜歡怎麼說就怎麼說。
阿峰說完,看她沒有反應,摸了摸鼻子。他現在又改變主意了。她看起來不像是爲了保命在和自己玩遊戲。一個行將就木的人,和他玩那些幺蛾子,的確也不太實際。他等了等,想著自己到底是直接把人處理了,還免了一筆醫藥費,直接把阿芒從競爭幫主的位置上一腳踹下去,還是說留著這個女人,看看後續形勢還有什麼變化。他可是知道老頭子前幾天找到門上去了。說實話,他對自己繼任幫主的位置是非常有信心的,可是他對老頭子沒有信心。畢竟自己不是他的親生兒子,跟他那個刁蠻衝動的親生女兒相比,自己還是要差了一截的。
正在阿峰動著腦筋的時候,原本在外面站著手下動了動。原來是有另外一個手下從走廊那邊小跑了過來。他往門邊看守的小子邊上說了兩句話,那小子又向阿峰看了一眼,湊到阿峰邊上說道:“老頭子和對方接上了線,說是要改變主意。”
阿峰皺起了眉頭:“什麼意思?什麼叫改變主意?老頭子這是要自己砸自己的招牌?”
兩個手下面對面看了兩眼,守門的那一個遲疑著說道:“可能還是因爲阿芒姐的原因。阿芒姐瞞著老爺子接下這筆生意,老爺子本來就不大高興。再加上阿芒姐還沒動過手……”
那手下做了個手勢,意思是阿芒還沒有動手殺過人,老爺子應該是爲了保護阿芒。阿峰點點頭,眉頭皺得更加緊了。這就是他和阿芒之間的差別,就算她從來沒有替幫裡做過一件買賣,可是就因爲她是老頭子的親生女兒,只要她擡手一揮,還是有人會跟在她屁股後面賣命。可是他呢?他從十三歲開始替老頭子做事,到現在也有十幾年了,可是在幫派裡面,也才比阿芒多了那麼幾年資歷而已。如果老頭子哪一天真的倒下去,沒留下一句話來的話,他和阿芒很有可能會分庭抗禮。他爲幫派裡賣命十幾年,也只不過混到一個和她平起平坐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