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桁低頭審視她,視線從她擦傷的臉孔到身上的傷痕,一點一點做著分析檢查。她傷得並不輕,眼角的傷化了膿,看起來像是磕在石頭上撞傷的,雖簡單處理,但並沒有什麼用處,再不收拾,破相是小事,影響到視力可就是大事。至於她肩膀上和膝蓋上,那些可見的傷口也很清晰。她雖然換了衣服,但是衣服很舊,且非常不合身。許桁看得出來,這大約是救她的人所施捨的舊衣裳。如果她是在撒謊,下的本錢也未免太足了一點兒。她看起來從不是爲了做到某些事情而下得了狠手摺騰自己的人。
當然,也有可能她只是以膽小孩子氣的外表來掩飾她心裡真正的意圖,她本來的性格。許桁示意小劉:“找個醫生過來,先扶她進去。”
小劉點頭上前來扶起小A,小A還想要求許桁,許桁望了她一眼:“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會調查,你的命,我暫且留著。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會追究,但要是你說了謊,白露,我不會放過你,你聽到沒有?”
小A不敢再多說什麼,哆嗦著點頭,兩手握住小劉伸過來的胳膊。她那麼一跪,膝蓋上的傷雖已經過處理,可還是滲了血出來,吃掉了她的力氣,只好將全幅重量都依靠到小劉身上,否則,半點兒爬起來的可能也沒有。許桁擡手,讓小劉把她扶進去,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臉孔一沉,走到裡面房間拿了外套,穿上就直往外走。
如默現在在別人手上。方其所說的話已經成真。他以爲的並不是事實。他想要保護的人,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悄無聲息的擄走了!她現在會怎麼樣?是不是安好,有沒有受到折磨,是不是還活著?
腳步越來越急,到最後,許桁竟然跑了起來。
他沒有懷疑小A的理由,就算小A對於他來說是不可靠,是值得懷疑的,但是那個丫頭對許如默一向依賴誠懇......許桁找不到她會對她不利的理由。反倒是自己的母親,她對傷害如默,一直都沒有死心過,否則,他何必帶著人到新加坡來。
想到許如默不是自己逃走,而是被人綁架,是被自己的母親綁架,許桁已完全沒有辦法冷靜下來。血液裡似起了一把火,瘋狂的燃燒起來,他覺得自己已近瘋狂,瘋狂得想要將所見到的一切都焚燒殆盡。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倘若說葉氏兄弟完全不知情,那顯然不可能。早在小A逃出來見許桁的前一刻,她已經通知了葉秩毅。
警察?她當然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報警。然而這裡不是在國內,她無法預料報警之後到底是幫助更大還是令許如默危險更大。葉南行既然是葉庭柯的兒子,當然比他們警察更有辦法,小A會想到第一時間找他們求助,也很正常。
她躺在牀上,等小劉出去之後,起身走到窗戶那裡。對面酒店的窗口有一個隱約可見的閃光燈。葉南行就在對面。小A做了個手勢,那端的紅光不見了,窗簾微微晃動。小A放下心來。她再度躺到牀上,閉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卻仍舊能夠聽到許如默堅定的聲音。她聽到她說,你們想怎麼樣對我,我都沒有意見,但是這個女孩子你們不能動。她說,盜亦有道,假如你們涉及了無辜的人,道上的聲譽受損,殺了十個我也挽救不回來,這個買賣不劃算。
她那麼冷靜,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還能那麼冷靜。小A想到自己纔剛答應大劉哥會小心行事,她甚至還沒有完成一件任務,卻遭受了這樣的打擊,最後還要靠自己打定主意要保護的人來救自己。那種惶恐後怕和懊悔傷心一起襲上心頭,她縮在被子中嗚咽的哭出聲來。咬住下脣,她不敢讓人知道自己在哭,她覺得太沒用,沒用到根本就沒有資格掉眼淚,可是她又忍耐不住。
小A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她哭得累了,睡過去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覺得渾身溼乎乎,*難受,口鼻之間呼吸也不順暢,很難受。整個人就像溺水一般,快要被浪頭給淹沒掉了。她開口想要呼喊,卻使勁了全力也沒有辦法發出聲音,最後是被撈起來的,是的,是被人給撈起來的。
這個懷抱很陌生,可是卻很讓人覺得安心。小A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她也不想去管他究竟是誰,此時此刻她只想要緊緊抱著他,就像是溺水的人終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只怕自己會沉下去,怕自己會被淹沒在茫茫大海中。冰冷的海水,洶涌裹住她整個人,封鎖住她的咽喉。她掙扎著,可是手腳都被捆綁著,她根本沒有辦法可以掙扎。越想要逃脫,越往下沉。她害怕得哭了出來,渾身都在發抖。幾乎下一秒就要死過去。如果不是那個好心的潛泳者,如果不是那個潛泳者發現了自己……
“別哭了,別怕,不會再有人會對你做什麼。”這道聲音很熟悉,不是小劉。
小A茫茫然的鬆開手,看到抱著自己的這個人的臉孔時,她的眼淚掉得更兇了。嘴裡模模糊糊的喊著,整個人往他身上扎過去。
葉秩毅只將她抱著,什麼也不說,單手在她背上輕輕拍著。他知道她有多害怕。在他得知他們的消息時,他也和她一樣害怕。當他知道她雖然已經逃脫出來,卻被丟進海中時,那種深沉的可怕,就像是整個人都被淋了一盆冰水,寸步難行。知道她還好,他才放下心來。馬不停蹄的趕過來,也只是爲了再一次確定,她還好,她沒事。
“葉秩毅……”她抱著他,聲音因爲哭泣而發抖,“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她緊緊的抱著他,把他當成了自己的救生衣。葉秩毅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試圖讓她冷靜下來:“已經沒事了。別怕。”
他不打斷她,只是讓她摟著,給她,他能給的安慰和安撫。等她哭了好一會兒,自己推開他來,葉秩毅才鬆手。
“你怎麼進來的?小劉呢?他沒有攔住你嗎?”小A抽抽噎噎的擡手擦眼淚。
葉秩毅握住她的手,拿指腹替她將殘存的眼淚擦去,搖搖頭:“他現在沒有閒工夫過來攔著我見自己的女朋友。”
小A知道他一定有辦法搞定小劉,點了點頭,不再多問。她揉著臉孔讓自己清醒一點兒:“如默姐呢?你們想好怎麼救她了嗎?她現在怎麼樣了?那些人有沒有對她做什麼?”
“這些事情你暫且不要再管,我有個問題要問你,你要如實回答我。”他忽然變得嚴肅起來。
小A怔怔的看著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問自己什麼。
“你是不是答應做警方的線人,幫他們追查新加坡富豪綁架案?”
小A遲疑了一下,她咬著舌尖不說話。然而無論她回答還是不回答,這個表情,對於葉秩毅來說,已經是答案了。
他長吸一口氣:“也就是說,你是線人。”
“我只是想要幫忙,以一個合法的身份。”她小聲的說道,“大劉哥能做的事情,我也一定能夠做到。而且,如果我的身份合法了,我想,如果我和如默姐需要警方幫助的時候,也能更容易的聯繫上他們。”
“然而事實呢?”葉秩毅毫不客氣的打斷她,“事實卻是,你們兩個因爲你答應做警方的線人,差點兒死在那些人手上!”
他聲音不大,可是語氣很重。小A縮了一下脖子,她知道自己這一次的表現非常糟糕。如果做警方的線人也有評分標準的話,她絕對是要算在不及格那一列的。但是,這一次的事情純粹是個意外,是許桁的母親宋佩喬在背後搞鬼。她和許如默兩個人完全不知道情況究竟是怎麼樣子的,就那麼被人擄走了,怎麼能牽怪到她當警方線人這件事情上去呢?服氣,自然是不服氣的。
小A試圖辯解:“當時也是你讓我和大劉哥見面的。他希望我能幫他調查和許桁見面那個人的身份,說是那人與程和的案子有關。如默姐,還有你和葉大帥哥會圍著許桁打轉,不也是因爲程和的案子關係重大嗎?只是以普通市民的身份,和大劉哥聯絡總歸不方便,我想,不如我就加入警方,這樣不僅能省不少事兒,也更有利於行動。這和我跟如默姐被人綁架完全沒有一點兒關係,你不能把兩件事攪和在一塊兒!”
“那你知不知道,我讓你和你的大劉哥見面,純粹只是想讓你的父親放心,而並不是讓你加入他們的行動?”葉秩毅有點兒氣惱,這一步是他算錯。他當然預料到劉衛會問小A一些問題,劉衛是個非常有經驗且出色的警察,他這一次再次調任到刑警的職位,也是因爲他曾經出色的偵查能力。小A糊塗,但是對於熟悉的人,她會不厭其煩的將自己所看到的,所聽到悉數推出,葉秩毅想,她和劉衛自小長大,就不見面,講得肯定還會比平常更多一點兒。而依著劉衛出色的偵查裡,也許能從中得到一些對彼此都有用的消息。再者,也是爲了讓劉衛,還有小A的父親放心,讓他們看到小A生活得非常好。所以他纔會讓小A和劉衛見面。
誰知道劉衛竟然瞞著他,把小A給拉到了他們的隊伍中去!這一次的事情,表面上看好像只是因爲宋佩喬想要將許如默殺了,斬草除根,和小A毫無關係。可是這個道上的人辦事是有分寸的,他們雖然兇殘不講人性,可是對於無辜的人,從來不會伸手去碰一碰。而他們這一次卻把小A也一起擄走了,要不是他派出去的人及時發現小A,也許她就沉沒在大海之中,再也回不來了。而她說什麼?說毫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