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先別嚎了。”
打斷聲音斷斷續續的楊母,霍云亭招呼倆小伙子把楊父攙起來。
“不行啊,我家老楊不能就這么白白死了……”
也不知楊母前面兒到底認真聽他們說話沒,抱著楊父繼續鬼哭狼嚎。
幾個年輕人去拉,拽不開。
強拉硬拽,然而楊母如一只八爪魚死死抱住楊父不松開。
“媽!你別跟他們鬧!”楊莉娟也湊上去。
剪不斷,理還亂。
這一來二去的拉扯,霍云亭瞧見一張紙從楊莉娟兜中露出來大半。
霍云亭來了興致,那戴著金絲眼鏡的臉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左臂不動聲色的劃過,下一秒紙張落入他手中。
“把東西給我!”
“那是我和驊仔見面的憑證!”
發現紙被拿走的楊莉娟想去搶回來,不過被另外兩個小伙兒攔住。
一家三口,一個老頭和兩個女人,面對六個壯漢實在是沒有反抗能力。
沒理會身后的楊莉娟,霍云亭朝車燈方向走去,燈光照著,看得清楚些。
大致掃了幾眼,雞皮疙瘩就起來了。
滿滿一篇,充滿了對劉德驊的謾罵與詛咒,恨他為什么不能見自己女兒;恨他為什么如此冷酷;恨他為什么……
說實話,恨的有點多了。
而且這不是楊莉娟寫的,是她爸爸寫的。
充滿了一個中年男人的無能狂怒。
信紙疊好,塞進衣服兜。
“你們這一家子,一個比一個有意思。”在三張神色不一的面孔上一一掃過,霍云亭樂呵呵的。
只可惜帽子與口罩遮得嚴嚴實實,看不到他臉上的笑。
“本來啊,我以為就做大夢的就你一個,現在一看,你爸做的夢比你還大。”
“咋的?這是想當太上皇啊?”
這下他算是理解為什么楊父愿意割腎換錢來香港見劉德華了。
估計在他爹的認知里,只要能見到劉德驊,那這門兒親事就百分百能說下來。
也不知道楊莉娟平時是怎么給她爹洗的腦,這都能信。
這春秋大夢做的,還不如刮彩票來的實在呢。
招了招,一個小伙兒過來給他做著心肺復蘇,就差把人工呼吸也使傷——終于是醒了。
“醒了啊?哪來的回哪去吧。”
霍云亭雙臂環胸,冷眼瞧著。然而楊父神色有些呆滯,仿佛聽不到他的話一樣。
也有可能是聽到了,只是對他已經沒什么意義了。
得知劉德驊拒絕見自己閨女的那一刻,他是真的心念俱灰。
耗盡了所有人情,散盡了全部家產,甚至連身子都割舍了一部分出去,就為了攀上高枝。
這下不僅高枝沒攀上,連個樹果兒都沒撈著。
楊父沒有吭聲,但楊莉娟聽到這話坐不住了,還想再掙扎一下。
“讓我在見驊仔一面,只要我跟他見了面,什么事都能說得清。”
“見面兒說什么?半夜一兩點的,人家不回去陪老婆啊。”
這話出口,楊莉娟面色一滯,老兩口面如死灰。
“不可能…我跟著他這么多年,我從來沒見過他跟哪個女人走得近……”
眼睛直勾勾盯著霍云亭,身子僵硬的朝他走去。
像是電影里說的喪尸。
“你,你說是誰?是,是于可欣還是關,關之林?還是誰?”
好嘛,這說的還如數家珍。
“你有資格知道嗎?”
“不可能,你肯定是在騙我,你,你什么身份地位,你根本不可能知道國際巨星的私事兒!”
隨后深吸一口氣,臉上又露出堅信的神色,“我們之間的事不是你一個保鏢可以決定的。帶我去見驊仔一面,我封你當保安隊長……”
話說的有些語無倫次,眼神飄忽著,霍云亭忽然有些羨慕。
這個就是天賦啊。
平白無故的就能把自己騙過去,他得從夢里面去找這個感覺。
“你參加人演唱會都難,還跟他那么多年,夢里跟的啊?”
這話說的她面子掛不住,胡言亂語更嚴重了。
“把她跟她媽看好嘍,別出意外。”
“好嘞大哥!”
“明白!”
正所謂吃人手短,拿人嘴短。五個小伙一擁而上,使勁兒表現著自己。
略過喃喃自語的楊莉娟,徑直來到楊父面前。
“老哥,給你五萬塊錢,帶著你老婆孩子,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別給自己找不自在,也別給我找不痛快,懂吧。”
楊父腦袋動了動,沒說話。
他是死過一回的人,心里想法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實際上從身子被海水浸泡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不僅是后悔要自殺,更是后悔一再縱容自己女兒,最終導致這個家破人亡的情況。
至于他留下那封信,本來是惡意滿滿,想讓劉德驊身敗名裂,但是卻被自己女兒當成了和劉德華見面的憑證。
心有些寒。
他奶奶的追什么星?老子當牛做馬一輩子就是為了賣腎?
訛一筆錢趕緊就走得了。
但是這五萬塊,他有些嫌少。
眼皮微微抬起,但很快又重新落下。
劉德驊要聲譽,能用錢解決的事兒,他肯定選擇用錢。
“6萬。”大拇指和小拇指伸出來。
“……”
“8萬。”小拇指收回,食指伸出。
“……”
“10萬。”手指全部合攏。
楊父依舊沒說話,只感覺血液“嗡”一下涌進大腦,一陣頭暈目眩。
10萬塊……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的現金吶!
十萬塊都出的起,那肯定還能給更高!
他已經在心中估好了價格,霍云亭也是如此。
“7萬。”
楊父一愣,猛地抬頭,怎么回事,是不是少說了一個十?
“5萬。”
看著面前那只手掌,這下楊父明白過來,不是少說了,是給他降價。
心里有些急,“你這怎么能越來越少啊,這樣我可——”
“3萬。”霍云亭收起兩根手指頭。
“不不不!十萬!就按最高價算!我立馬就走,絕對不讓我閨女再打擾劉德——”
“1萬。”又收起兩根。
“好!別降了,別降了,就這個價,就這個價。”
一把攥住霍云亭那根豎著的食指,生怕連一萬塊錢都沒有了。
一分鐘不到,心臟起起落落,猶如跳崖。
張德邦湊到霍云亭耳邊小聲低語,“霍哥,我剛才都跟你說了,身上就三千多,全讓你借走了,上哪兒整去?”
“你不是也就7000多現金嗎?”
“把這一家三口拉到市里兒不就得了。去銀行拿去。”
霍云亭站起身來,“走吧,我帶你們去機場,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路上把錢給你們拿了。”
楊父如小雞搗米般的點頭,然而被五個小伙圍著的楊莉娟卻不愿意,撒潑似的坐在地上大鬧起來。
“我不走!我沒和劉德驊見到面我就不走!”
“他根本就沒有女人,你少來騙——啪!啪!”
不等她把話說完,楊父沖上去“啪啪”就是兩個大嘴巴子抽在臉上。
拽著他的衣領,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你個完蛋玩意兒,啊?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我親戚借沒了,房子賣了,腎都他媽賣了,就是聽你天天跟我唱反調的?”
“啊!”
楊莉娟捂著臉,有些不敢置信。
疼了自己一輩子的爹,居然上手打了她,眼眶一紅,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一哭,哭的楊父火氣更大了,楊母想上前勸阻,然而卻無濟于事。
“你別拉著我!我打死這個不孝女!”
聽著又吵吵起來的一家三口,張德邦悄悄問道,“霍哥,咱這管不管啊?”
“管啥?人家都割一個腎了,罵兩句打兩下這過分嗎?”
看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楊莉娟,又看了看近乎癲狂的楊父,張德邦心有戚戚。
以后對自己閨女的教育肯定要抓緊,抓嚴,抓實。
絕對不能走這一家子的后路!
“物極必反啊。”霍云亭感慨。
之前越是疼愛,結果經歷這生死一局,便是恨的越入骨。
對于楊莉娟以前的生活怎么樣,霍云亭不甚了解,但大概能猜出來是沒怎么吃過苦。
今天他爹一發飆,很快就老實了。
他們這群人在一旁冷眼看著,直到哭鬧聲徹底停止,這才抬腿朝車上走去。
“走吧,上車。”
那五個小伙被他打發回去,先和劉德驊報個平安。
老張開車,他坐副駕駛,帶著一家三口往市里走。
張德邦可是全副準備,車門鎖好,安全帶系上,生怕那楊莉娟突然給他來個紅綠燈跳車。
半道上霍云亭去銀行取了錢,還了老張那三千,其余厚厚一沓紅票拍在楊父手里,看的他眼睛發直。
“去機場。”
“得嘞”
看著副駕駛上那高大的背影,楊父嘴唇蠕動。
一切都被瞥著后視鏡的霍云亭盡收眼底。
“甭說廢話,錢就這一萬,不要給我。”
“不不不,要,要。”
嘴角掛著討好笑,趕忙把這一萬塊錢塞進衣服內兜,只是感覺心里在滴血。
我的九萬塊錢吶……
到了機場,給他們訂了回甘肅的機票,直到眼瞅著一家三口飛走,霍云亭這才算是徹底放松下來。
看了一眼手機,劉德驊給他發了好些消息,盡是些感謝,詢問狀況的話。
想了想,回他一句:已經坐飛機回去了,詳細的見面再說。
機場燈明幾亮,大廳內燈火輝煌。直到走出去看見墨色的天空,這才反應過來,已經是晚上了。
一屋之隔,宛如兩個世界。
看看手表,已經快要兩點了。
“不夜城啊……”
這楊莉娟一走,張德邦心情也舒暢起來。
大手一扒拉,《海闊天空》的調調響起來。
開著車,搖頭晃腦。
“原諒我這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
“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聽著老張那散裝粵語霍云亭直咧嘴。
“老張啊,你適合欣賞藝術,但不適合接觸藝術。距離產生美。”
張德邦嘿嘿一笑,音量調低了點兒,“霍哥,你這出來玩兒一趟血虧一萬七呀。”
“你以為我讓那五個小子先回去是干嘛的?”
霍云亭斯條慢理,“報信兒啊。”
張德邦一聽,不由得豎起大拇指,“霍哥,還得是你。”
沒有再回驊仔天地,而是按照劉德驊的消息直接回了和明苑的住處。
剛一敲,門就被拉開。
“霍小哥,真的是謝謝你了,幫了老劉這么大一個忙。”
“嫂子瞧你這話說的,我跟驊哥誰跟誰啊,這不見外了。”
“欸,晚上演唱會嫂子沒去?”
“我去什么,讓人拍到那不給他添麻煩嘛。”朱莉倩笑著把兩人請進來。
剛進門就看到一臉激動的劉德驊。
“亭仔,辛苦你了。”
邀兩人坐下,急不可耐的詢問今天這事兒具體事項。
雖然說那五個小伙已經跟他匯報過一遍,但后半截兒他們不知道,而且他更想聽霍云亭親口說。
朱莉倩的熱茶放下,霍云亭吸溜著娓娓道來,和那五個小伙說的大同小異。
最后說完,把那封詛咒信輕輕扔在桌子上。
“這就是他爸寫的那封信。”
拿著信紙,劉德驊臉上的表情猶豫不決。
過了好半晌,又把信重新扔回桌子上,“算了,不看了。”
吐出一口氣,臉上露出輕松的笑,”亭仔,卡號告訴我吧,幫了我這么大的忙,總不能讓你自己再往里墊十多萬。”
霍云亭一聽有些納悶兒,十多萬?
“就一萬七,哪來的十多萬?”
劉德驊不明所以,“他們說的啊。”
兩人一談,這才明白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和楊父談條件的時候,那幾個小伙沒在附近,只聽見楊父大喊什么“就十萬”,“就按這個價”,還以為霍云亭掏了十萬塊。
霍云亭有些哭笑不得,簡略說了下自己是怎么把十萬砍到一萬的。
劉德華聽了連連稱奇,豎起大拇指,不過還是堅持要給他轉十五萬過去。
“亭仔,多出來錢全當是買這封信的報酬,你要是再拒絕我可就生氣了。”
霍云亭拗不過他,只好將卡號留下,任由他把錢打進去。
這可不是他不想拒絕,實在是不允許被拒絕啊。
隨后朝那封信努努嘴,“驊哥,那這信你打算怎么處置?”
“撕了吧。”
“撕了也有拼上的可能。”霍云亭笑了笑,“我來吧驊哥。”
從兜里翻出打火機,點燃展開的信紙。
朱莉倩微張紅唇,想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是合上嘴。
張德邦也是滿臉疑惑,這是要干啥?
信燃起一角,修長的手指靈巧翻動著,紙張無數次重疊,卻不碰到火苗。
一簇簇火星騰涌而躍, A五紙大的信一點點變小,最終,火星消失,手掌合攏。
再攤開,只剩下一塊紙灰。
手掌微微傾斜,倒入茶幾旁的綠植里,朝劉德驊笑了笑,“化作春泥更護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