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來找我的時候被我拒絕了,因為我覺得他這片子有點爛,不太行,結果沒幾天于老爺子就親自為這部片子來了……”
劉亦霏說到于老爺子的時候,霍云亭還愣了一下,“于老爺子?哪個于老爺子?”
很快他便反應過來,自己認識的姓于的老頭就兩個,一位是余海,一位是于乘慧。
“老劍圣?”
劉亦霏點點頭,“我還告訴老爺子,這種事跟你私下聯系就行了,老爺子不肯。偏要走正當流程,從咱公司一條條報備。我看到老爺子想見我的時候嚇了一跳。”
霍云亭聽的直皺眉心,久久沒再說話。
要是一般的片子推了也就推了,《讓子彈飛》和《一代宗師》的質量都不會太差,這兩部片子無論哪一個最后上映,用作他的謝幕影片都不會太差。
所以他對于這新片子沒什么太大的感想。
更何況就連劉亦霏都覺得這片子不行。
她一般評價片子只說四個字,感覺還行,鮮少說不行。距離她上一次說不行的時候,還是他倆一塊兒去看《無極》那次。
可見這劇本給她留下的印象有多深刻。
照理來講,這片子直接推了就行,可是這片子要有于老爺子的邀請那就得另提別論了。
老爺子有恩于自己的,要是他開口,自己不好拒絕。
“誰的本子?”
“徐浩峰。就是《一代宗師》的那個編劇。”
霍云亭愣了一下,臉色古怪起來。就是對傳武的理解不倫不類的那個啊。
“別告訴我這劇本是一部講傳武的片子。”
“那你還真猜對了,就是講傳武的。”
霍云亭捏捏鼻梁,“我沒看劇本就已經開始感覺不太行了,他對傳武的理解,怎么說呢,確實是有些獨樹一幟。”
劉亦霏搖搖頭,“他懂不懂傳武我不知道,但他給我演示過他的武打戲,我覺得像是回合制似的。”劉亦霏一邊說著,在抽屜里翻了好久,摸出一份劇本來,“好幾個月之前就把這份劇本遞到我這兒來了。就是那會兒你還在拍戲,我告訴徐浩峰等你回來之后再說。”
霍云亭接過劇本一看,上面寫著五個大字,《倭寇的蹤跡》。
“吶,你坐我這兒看吧。”劉亦霏起身把自己的按摩椅留給霍云亭,“他這劇本,我感覺比較晦澀難懂。你還是仔細看一看吧。”
“那你坐哪兒啊。”
霍云亭嘴上雖然客套,可這雙腿卻不猶豫,大步走過去,坐到她的辦公椅上。
隨后,她整個人像是一條水蛇般,臀尖兒刮著他的膝蓋,蹭到大腿根,最后整個人蜷縮在他懷里,“我坐你身上唄。”
霍云亭不動聲色,大腿肌肉繃緊,頂著大腿上一百多斤的軟肉慢慢翹起二郎腿,隨后重重往下壓了壓。
劉亦霏的腦袋抵在他胸口,順著他的目光一同看著這份劇本,時不時伸出蔥白的手指為他解釋這劇本上不太明朗的地方。
等把這份劇本全部看完,劉亦霏是說的口干舌躁,霍云亭也是徹底沉默。
從巷戰這一點來看,確實是有《一代宗師》的味兒。這些倒還好,最讓霍云亭沉默的還是那個戚家刀。
只在刀頭一掌開刃,不長不短,似槍非槍,這他娘的算什么兵器,還不如純粹一鐵棍。
網上有一句話霍云亭還是比較認同的,武器越怪,死的越快。
留下來的那些常見兵器都是經過時代與戰火的考驗的產物,冷門兒兵器除去暗殺,大多都是針對性的用。
說回這劇本,霍云亭只看了一遍,就再沒眼去看第二遍了。
翻到最后一頁,看到上面寫著為這份劇本做的注解,其中一個關鍵詞是“真實武打”。
霍云亭眼皮子直跳,這四個字哪個字都不挨邊兒。
“云哥,你覺得這個劇本怎么樣?我是感覺和你跟我講的傳武不太對勁兒。”
“那你是怎么跟徐浩峰說的?”
劉亦霏無奈努努嘴,“我沒說過他唄。我又不懂傳武,就是跟你學了點兒三腳貓的功夫而已。”
霍云亭捏了捏她鼻子,“聽我的,別聽他的,他那是純瞎掰扯。”
“嗯嗯。”
左手摩挲著劉亦霏的下巴,右手摩挲著這份劇本,霍云亭開口問道:“于老爺子是怎么個邀請法?”
“就是說希望你能來演一下這男主,別的就沒了。”
“就說了這么一句就走了?”
“昂。”
霍云亭若有所思,十之八九是看在徐浩峰的面子上這才來找的他,要不然按照老爺子的性格,那肯定是直接給他打電話了,也不會只說那么一句話就走。
雖說霍云亭心中已經把這部片子pass掉,可還是下意識的問了一嘴“片酬多少?”
“幾萬塊錢。”
這回霍云亭是滿腦子問號,趕緊又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日期,2010年12月15號。
“媽的,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回到8年前了。這價格也太低了吧?”
“我也覺得很離譜,但他說你也是傳武圈里的翹楚,對于這種真實武打可能會更感興趣,所以就想來你這里試一試。”
霍云亭心中簡直是臥了個大草,入行這些年了,還是頭一回見到這么會玩兒的。
實際上比徐浩峰會玩的人還多的去,只不過是到張德邦那一步就被卡住了,所以霍云亭不知道。
徐浩峰之所以能開綠燈直達劉亦霏手中,無非是于老爺子出了面。
“知足吧,至少沒打你私人號兒煩你。”
霍云亭呵呵一笑,當初他硬拉著我聊傳武我就發現這人扯的不太對勁,他壓根就沒有我手機號。
劉亦霏豎起大拇指,“還是你尖,我就沒想到。”
霍云亭把這份劇本扔到桌子上,“算了吧,這本子……一言難盡。說他是小王嘉衛都有點高估他了。”
“行,那我回去推了。”
把劉亦霏抱起來放到桌子上,霍云亭用力跺了兩下腳,“腿都麻了。”
“我有那么重嘛。”
“敦實一點也好,瘦的跟皮包骨頭似的也不健康。”
什么敦實,劉亦霏鼓鼓嘴,一點也不會說話。
把高跟鞋蹭著桌子刮下來,隨后把包著黑色絲襪的腳彈到霍云亭手里,“你自己看,我這都是肌肉。”
霍云亭下意識捏了一下,不得不說,手感不錯。隨后很快反應過來,輕咳兩聲,“褲腿這么長,不得看,趕緊放下來。”
“那我把褲腿扯上去給你看看。”
“嘀嘀嘀”
“嘀嘀嘀”
“趕緊把鞋穿上,你辦公室的門都沒鎖。”
佯裝嚴厲呵斥一句,霍云亭接過電話,“喂,沈滕啊,怎么了?”
劉亦霏撇撇嘴,沒理會他,坐在辦公桌上,腳趾尖晃著高跟鞋。
“霍哥,我問一下,你的戲拍完了嗎?我想請你來看一看我主演的這出話劇。”
沈滕那邊聽著亂糟糟的,跟在劇組似的。
“話劇?和你那小情人兒演的《烏龍山伯爵》?”
“哎,霍哥你這話可不能亂說啊,我倆純粹就是好搭檔而已。”
“行行行,好搭檔。你們開演的時候我去給你捧捧場。”
兩人一起相處這些年,在一塊兒呆著的日子都快趕上他和劉亦霏在一起的時間了。
說是上下級,可也是好兄弟。給他捧捧場不過分。
“得嘞!霍哥,你就等好吧,這話劇你肯定喜歡。后天,地質禮堂劇場,你直接來就行。用不著票,我派人去接你,咱直接走VIP通道。”
“不會再跟上回似的全場通報的一聲我來了吧?”
電話那頭傳來沈滕爽朗的笑,“那不會,誰敢搞這出我第一個急眼。”
約好時間掛了電話,霍云亭看向一旁玩著高跟鞋的劉亦霏,“沈滕的話劇后天要開演了,跟我去瞅一眼不?”
“行啊,開心麻花在話劇行那里面還是比較有知名度的。”
約好了時間,后天下午四點,北平地質禮堂劇場,開心麻花,《烏龍山伯爵》。
他們兩個打好了提前量,提前一個半小時就出了門,把其余的活計全都扔給了張德邦。
老張雖然不是很喜歡處理一堆爛攤子,但是也很享受手握大權的這種感覺,坐在辦公椅上可謂是痛并快樂著。
“走吧茜茜,看看沈滕放著大好前程不干,非要去演的話劇有多好。”
兩人下樓,路過張德邦辦公室的時候霍云亭還鼓勵了一句。
“老張,西亭沒了我都行,但不能沒有你。”
張德邦只是呵呵一笑,也沒太在意,從自己和霍云亭搭伙計過日子的時候他就一直在當甩手掌柜。
習慣了。
再往樓下走,到了前臺大廳,恰好聽到前臺小妹正跟人爭論著。
“我就想見一見你們劉總,張總,霍總,哪個總都行。”
“先生,你沒有預約真的不行……”
霍云亭側頭一撇,眉頭瞬間皺起,這不徐浩峰嗎?
“茜茜,你怎么跟徐浩峰說的?還追到公司來了。”
就在他看向徐浩峰的時候,徐浩峰也恰巧回過頭來和他對上眼神。
“霍總!劉總!我是徐浩峰啊!”
霍云亭面帶微笑,和一旁的前臺小妹擺擺手,“不用攔了。”
現在小妹見狀,只好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朝徐浩峰微微欠身道歉,隨后放行。
看著徐浩峰大步朝自己走來,霍云亭不動聲色,嘴角裂開一條縫小聲問道,“你怎么跟他說的?怎么還追到公司了?”
“我就說婉拒啊,他非要我說出個你婉拒的原因來。”
“那你怎么說的?”
“我說你覺得他這劇本不太行。”
霍云亭右眼皮開始狂跳。
“你告訴他我嫌片酬少不就得了嗎?”
“可他說你要是真愿意演,他愿意再跟投資方商量加錢。”
霍云亭右眼皮跳的更厲害了。
“霍總,您任丘傳武的綽號是圈子里公認的,你的話肯定有一定道理。”
來到霍云亭面前,徐浩峰是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我想向您請教一下,我這劇本的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啊?”
說這話的時候他是目光炯炯,義氣凜然,弄的霍云亭一時間也有些搞不清,他到底是來興師問罪還是來真心請教的?
一旁的劉亦霏悄悄和他使了個眼色,他哪來的膽子跟你狂。
話雖如此,可霍云亭還是委婉了一下,“徐導啊,片子呢,確實是獨具特色。只是不太符合我的口味罷——”
“霍總,您不用顧忌我面子,直接說就行。”
見他這樣說,霍云亭略顯猶豫,“那我開門見山?”
“您請。”徐浩峰一臉虛心求教的模樣。
“太假了。”
“我記得你這片子里說偃月刀是馬上兵器?那我告訴你,明代《武備志》對偃月刀的描述有這樣一句話:以知操之以示雄,實不可施于陣地。”
徐浩峰沉默一會兒,勉強笑了笑,“霍總的知識儲備很豐富啊。”
“不是我知識儲備豐富,是我真正見過用戚家刀的人,你那個戚家刀,也扯淡的很。”
至于片子里所謂的排斥倭刀,他就更不認可了,這明擺著就是胡說八道啊。他對歷史不感興趣,高中都沒念完就輟學了,懂的也不多,這要是說到明朝的。武術及武器發展,那他就得說道說道了。他小的時候霍家莊練舞的人更多,也是國家政策,沒有明令禁止,可謂是武德充斥。那會也時常有別的村子人前來互相交流學習武藝,他就見過一個從別的村子來的,和人比兵器用的是一把雁翎刀式的徐浩峰沉默一會兒,勉強笑了笑,“霍總的知識儲備很豐富啊。”
“不是我知識儲備豐富,是我真正見過用戚家刀的人,你那個戚家刀,也扯淡的很。”
霍云亭小的時候霍家莊練武的人多,也是那會兒國家政策沒有明令禁止,可謂是武德充斥。
也時常有別的村子的人前來互相交流武藝,霍云亭就見過一個,和人比兵器,用的是一把雁翎刀式的腰刀。
那場比試結束之后,這人做過介紹,他所用的便是戚家刀。
刀輕如紙光如水,兩行款識秋芒豪。
“戚家刀,那是可以配合刀盾用的。”
徐浩峰剛要開口,就被霍云亭再次打斷。
“國家博物館收藏了一把刻有‘萬歷十年,登州戚氏’八個字的明代腰刀。通長89厘米、柄長16厘米。是戚繼光任薊鎮總兵官時鑄造的。這把就是正宗的戚家刀。”
一旁的劉亦霏低垂著頭不說話,云哥這揭起短來可真不留情面呀。
“還有你那個排斥倭刀這一點。”霍云亭輕咳兩聲,“我對戚家刀好奇,那人就給我講了一些戚家刀的相關故事。后來我自己也去查了一些史料記載。”
“明武宗朱厚照那會兒,兵仗局就已經開始制倭腰刀和倭滾刀了。”
“明代時候的倭刀,和現在看到的也不一樣,那會兒是野太刀。刀盾已經能破了。”
徐浩峰還是沒說話,劉亦霏從背后悄悄扯衣角。他都這樣了,給他留點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