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五】青冢

穿過魔法禁制之後，崔斯特他們所處的位置，大約可以算是山腳下的一片樹林，而之前他們在禁制之外所看到的那些椰子樹棕櫚樹，應該是完全爲了遮蔽外人的視線而人工栽種的，當他們穿過椰子樹與棕櫚樹形成的天然屏障，眼前的景象便完全不同了。

一道平緩的下坡，坡下是一片開闊的平地，平地上遍生著楊樹、榆樹、槐樹、樺樹，交叉錯雜，然而樹木與樹木之間又保持著恰好的間距，可以容人落腳。

初夏時節，樹木的葉子都綠的很鮮嫩，再加上是清晨，濛濛的晨霧籠罩在林間，每一片葉子似乎都能滴下水來，滿地的芳草野花，掛著夜間凝結的露珠，踩上去褲腳便沾的溼了，卻是那樣的清新沁人。

崔斯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之間，盡是木葉的清香氣味，太陽慢慢升起，陽光透過樹木的枝葉斜斜的射進來，被分成幾縷細細的光線，在地上照出斑駁錯雜的影子，照在人的身上，也是暖洋洋的，卻又不叫人覺得炎熱。

“再往前走，應該就是你所說的山坡了?！币翝扇馉柕?，“我們要翻過山去嗎？”

“是的?！备窭赘Ｋ沟?，“山的那邊，應該就會有村莊了?！?

艾歐尼亞的山，也是蔥蔥蘢蘢的一片，山巒起伏之間，有著玲瓏溫潤的曲線，彷彿是小家碧玉的少女那含情帶笑的似水雙眸，行走在其中，聽著淙淙的山泉流水聲，山中獨有的草木香氣和泥土的潮氣混合在一起，間雜著晨起的鳥語蟲鳴，趕路也變成了一種享受。

“這裡的風景真好，艾歐尼亞的村子肯定美得不行。”崔斯特感慨道。

“是這樣的?！备窭赘Ｋ沟?，“別的我不敢說，但若說東方風情與自然之美，全大陸無出艾歐尼亞之右者，這片地方的自然環境極好，又隱居著很多世外高人，這些人每一位都在自己的領域有著頗高的造詣，自然氣質、品味與鑑賞力也非同凡響，在艾歐尼亞，即便是普通百姓，也多是讀書識字之人，他們的文化極美也極雅緻，有種說不出的吸引力?！?

“雖然我還沒有見到艾歐尼亞人，但是這片山林已經讓我有這種感覺了?！币翝扇馉柕?，“很淡泊寧靜，與世無爭的氣息。格雷，說實在話，就算你不要求我保密，走在這裡，我也會主動的決定不把這個地方寫在《瓦羅蘭國家地理》之中的，只因爲這個地方實在太美，我也不忍心寫出來，叫那麼多人慕名而來，反而破壞了這個地方的美好。”

“可是卻偏偏有人願意這樣做?！备窭赘Ｋ沟?，說到這裡，他的神情又變得僵硬起來，僵硬中帶著一絲絲的憤怒，崔斯特注意到，他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手上戴的念珠，便知道他大約是想起了什麼。

“那些侵略者們?！备窭赘Ｋ挂е赖?，“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們究竟代表的是哪一支勢力，也不知道他們爲什麼一定要進入艾歐尼亞，只是，他們對艾歐尼亞做下這樣的惡行，如果我能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來路，即便拼著一死，也要讓他們受到懲罰。”

“那個背叛者呢？”崔斯特問道，“我記得你說過，是李青的同伴背叛了他，反戈一擊，才讓村莊遭到了這樣的劫難。”

“他既然敢背叛，又怎麼可能還有膽量繼續留在這個地方。”格雷福斯道，“他自然是跟著侵略之人一起離開了艾歐尼亞，而當年的他，也沒有一個真正的名字，常年帶著一隻鐵質的面具，所以我們都叫他‘鐵面’，艾歐尼亞的怪人那樣多，戴著面具也沒有什麼不正常，因此……誰都沒有對他產生什麼戒心，只是沒想到，他……”

說話間，幾人已經爬上了山頂，眼尖的伊澤瑞爾踮著腳眺望下去，崔斯特本以爲他會發出一聲讚歎，沒想到，他卻驚呼了一聲：“這……天吶，怎麼會是這樣……”

伊澤瑞爾的話讓崔斯特心裡一緊，兩步跑到伊澤瑞爾所站的最高點那塊巨石上望下去，眼中所見，讓他也是觸目驚心。

他們確實看到了半山腰的村落，只不過，那是一個已經完全被毀的村落。

一眼望去，村子之中一片焦黑的顏色，焦黑色的地面，焦黑色的殘垣斷壁，因爲時日太久的緣故，焦黑色之間已經出現了白色的灰塵痕跡，這樣一個村落，無論如何是沒有辦法住人的，崔斯特甚至能看到距離他最近的那間房子——或者說，那半間房子——的樑柱上，結著大大的蛛網。

難道，艾歐尼亞已經又遭劫難了嗎？

而格雷福斯只往下看了一眼，神情就發生了劇烈的變化，似痛苦，似憤怒，又似乎這個硬漢已經傷心到下一秒就能流下淚來。

看到他這樣的神情，崔斯特已經明白了幾分，他低聲道：“這個地方，莫非就是……”

“是的。”格雷福斯喃喃道，“沒有想到，我們竟然就在這個地方?！?

眼前的景象，已經沒有半分活人氣息，這樣的慘狀，崔斯特看來都有些不忍，更不要說對於格雷福斯而言，這一片村莊殘骸串連著多麼不忍回憶的記憶了，崔斯特有些擔心的道：“我們現在……怎麼辦？”

“過去。”格雷福斯毫不猶豫的道。

他們並未穿過村莊，而是沿著村莊的邊沿，這麼久過去，崔斯特總覺得自己似乎還能聞到當年那一場大火穿透山林的濃重煙氣，彷彿那氣味也隨著這村莊的慘狀一起定格在了這瞬間，他不住的去看格雷福斯的表情，格雷的神情很淡定，或者說，很木然。

村莊是處在山腰上，一邊有路可以下山，另一邊，則是刀削斧砍般的絕崖，一行人自然是要順著山路往下，格雷本來雖說有意祭拜李青，可是這樣的場景，似乎讓他不忍回憶，因此他也沒有半分猶豫的走向了下山的方向。

“叔叔，看那裡?！卑材莩读顺陡窭椎男渥印?

“怎麼了？”格雷愣了一下，朝著安妮指的方向看過去，崔斯特和伊澤，自然也跟著看了過去。

山崖邊上，立著一塊石碑，碑前面灑著一抔黃土，黃土上插著一支已經枯黃的柳枝，碑上寫著一行字。

“李青之衣冠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