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崔斯特大叫了一聲,在莎拉的槍口之下,保命是第一要務(wù),心中的震驚與紛亂,這一刻完全被本能壓過,他用最快的速度轉(zhuǎn)到了莎拉身后,伸手便去抓她拿槍的那只手臂。
然而,莎拉雖然看起來只是個弱女子,不管怎樣也是個叱咤江海的大盜,就在崔斯特抓住她右手臂的同時,她已經(jīng)收回左臂,對著崔斯特的小腹狠狠一記肘擊。
手肘是人身上最堅硬的位置之一,崔斯特的體力本身現(xiàn)在就不好,莎拉的一肘子打的他眼冒金星,胃都開始抽搐,昏眩之中他摸出萬能牌,甚至沒法看清顏色,用最后的一點力氣丟到了莎拉身上。
“叮”的一聲,一秒鐘死一樣的寂靜,世界歸于沉默。
莎拉的動作定格,崔斯特拖著腳步走上前,從她的手中奪下槍,另一把槍在她腰間,他也一并取了下來,猶豫了一下:是心狠一點把這一槍送回給她,還是把這兩把槍投入大海?
然而,崔斯特很快意識到,以他現(xiàn)在的體力,這兩者都是做不到的,崔斯特掙扎著把兩支槍揣進(jìn)懷中,腿已經(jīng)沒法再支撐身體,他臉朝下直接拍在了柔軟的沙灘上。
這其實非常危險,莎拉就算赤手空拳,也一樣能把他打死,但是明明黃牌的暈眩時間已經(jīng)過去。莎拉卻還是沒有動手,崔斯特也無力去想,因為當(dāng)體力接近極限的時候思考都是一種耗盡精力的工作。直到莎拉踢了一腳他的左胯,崔斯特才勉強(qiáng)的轉(zhuǎn)過臉來。
莎拉迎著海風(fēng)俯視著他,這個角度看來,她有種凜然的氣質(zhì)。
“為什么?”莎拉開口,此時她的聲音也變得冷冰冰,這才是她今晚真實的模樣吧。
那種虛假的直覺,果不其然是危險的預(yù)警,崔斯特唯一感到慶幸的是自己在最后時刻確認(rèn)了莎拉的異樣,要不然此時已經(jīng)是槍下亡魂。
他苦笑了一下:“我也想問你,為什么?不過……我又覺得我知道你是為什么。”
“格雷待你不薄,我也沒想過你是那樣的人。”莎拉道,“我應(yīng)該殺了你的,但是我跟你不一樣,第一槍沒有打中的話,我就下不去手了。”
崔斯特沒有說話,這不是第一次了。
安妮、艾克、莎拉,一個一個關(guān)系更親近,說出來的話也更狠。當(dāng)然不怪他們,只能怪自己,可是心該痛還是一樣痛,哪怕是自己作成這樣也是一樣。
“我沒有出賣格雷……”崔斯特再次無力的解釋,“那都是意外。”
接著,他再一次解釋了那時候發(fā)生的事情,可是,和艾克的反應(yīng)一樣,莎拉的神情不見半點松動。
兩個人尷尬的沉默了許久后,莎拉才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是什么原因能讓你甘心把格雷放在那樣的險境里的?”
崔斯特答不上來。
伊芙琳的事情,一直是一個禁忌,求而不得的執(zhí)念,暗影島的身份,還有他為了她產(chǎn)生的那些搖擺,這是不會被任何人祝福的感情,尤其是不會被格雷祝福的。因此,在格雷的朋友面前說出來,還不如干脆不要說出來。
崔斯特的沉默,讓莎拉的神情越發(fā)冷淡,令人驚訝的是,冷淡之中,她看起來還有一絲痛苦。
終于,莎拉在崔斯特的身邊坐下,她幽幽的嘆了口氣,崔斯特聽到了潮汐拍岸的聲音。
“我那個時候真的覺得你是個很可愛的男人。”她說道,“英俊,幽默,熱忱,我對你動過心,又覺得做朋友也很好,可能現(xiàn)在你也沒變,只是我們的立場變了。”
崔斯特嘆氣,除了嘆氣,他還能說什么呢?
“你可能有你的立場,才會做這樣的事,我能理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衷。但我是格雷的朋友,如果你也真的把格雷當(dāng)朋友,你是不會做這樣的事的。”莎拉道。
看到崔斯特一副想要辯駁的語氣,莎拉勾了勾嘴角,笑的很凄涼:“至少,對于你愿意用格雷來換的那件事而已,格雷是沒有那么重要了。”
崔斯特?zé)o言,他忽然想,如果是用伊芙琳來換格雷,也要冒著這樣被她認(rèn)為自己背叛的風(fēng)險,他會這樣做嗎?
第一個念頭是,也許會,也許不會,他不確定。
第二個念頭是,如果是伊芙琳,她會聽自己的解釋。
崔斯特忽然連聽莎拉的話的心情都沒有了,之前只是感到蒼白和絕望,這一刻,他才真切體會到了格雷的那種憤怒與傷心。
我對不起他在先,但是他其實也不信任我啊。
這樣的念頭驟然盤旋,夾雜著格雷越獄了還要回來救他的表現(xiàn),崔斯特的心里一團(tuán)亂。
“今天晚上你就留在這里吧。”莎拉道,“明天我會帶你回到大陸上去,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就不要回來了。”
崔斯特木然的點了點頭。
“如果格雷再見到你他會殺了你的……”
“我知道了。也不用你收留了。”崔斯特忽然打斷了剛說了半句話的莎拉,“據(jù)我所知,比爾吉沃特這地方有夜行船吧,以我的能力做夜行船也不會有事的,我現(xiàn)在就可以走了。”
莎拉愣住了,她難以置信的看著崔斯特。
崔斯特笑了笑,轉(zhuǎn)過身走向燈火輝煌的港口,沒有再回頭。
人啊,相聚容易,分離也是那么容易。
三年形影不離的兄弟,轉(zhuǎn)眼之間,已經(jīng)要刀兵相見。
背叛格雷,是他錯,懷疑他,是格雷錯,如果他不隱瞞,如果格雷不疑心,任何一個人后退一步,兩個人此刻都躲在哪個山洞里嘲笑著哈特的愚蠢。
誰都可以責(zé)怪,但誰都不該負(fù)全責(zé),可是只在這樣一個陰差陽錯里,崔斯特和格雷福斯已經(jīng)不能再回頭了。
二十年前,他失去了待他如同親人的酒館老板,得到了卡牌魔術(shù),那個黎明他也是這樣走上普朗克的船。
二十年后,他失去了形影不離的兄弟,失去了一半人生,得到了“命運”。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不知其所以,好像老天爺正撥開云霧,冷眼嘲笑著他的徒勞。
崔斯特坐在搖蕩的舢板上,忽然控制不住的開始大笑,他把口袋里的錢全部塞給水手:“給我拿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