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瑤正收了蛇筋,無意間瞥見蛇頭處,常綠青藤生出的地方,隱隱有紅光透出。
她好奇的湊將過去,伸手一探,竟摸出一刻赤紅顏色的珠子出來。此珠有鵝卵大小,表面霞光閃動,十分璀璨晶瑩,握在手中,便有一股炙熱感。
莫非這就是傳世傳說中的內丹?段瑤嘀咕一句,據說吃了妖怪的內丹能增長修為,可是看這個,這么大個,吞下去不噎死了。
隨手將之收起,段瑤轉回身,見蘇雪丞正微笑的注視著自己,突然想到這蛇怪原是他所擊斃,自己不問自取,似乎頗有些越俎代庖的嫌疑。
偷眼看了他幾下,試探著問了一句:“這個,你不要的吧?”
蘇雪丞見她一雙大眼睛骨碌碌直轉,不時往自己這方偷看兩眼,就像一頭狡黠的小狐貍。心下也覺得好笑,便輕輕搖了搖頭,他本是木系術修者,這化蛇天生火屬,于他并無多大作用。
段瑤這才松了口氣。登時甜甜笑道:“雪丞哥哥,你救了我一次,不如我請你喝酒如何?”她對蘇雪丞一見之下,便有說不出的好感,再加上從未遇到如他一般法力強大之人,心中難免起了親近之意。
蘇雪丞見她喚自己哥哥,微微一怔,片刻方道:“我這次是專為這蛇妖而來,此怪既已伏誅,我這便要回去了。”
段瑤聽他要走,心下不知為何竟生出一股不舍之意,想也未想,便撲上去抱住他的右手,仰起臉看向他:“吶,你收我做徒弟好不好?”
蘇雪丞被她這一抱,不由又是一怔,只覺得小小暖暖的身子緊緊挨著自己,說不出的可憐可愛。
面上卻只是淡淡一笑,以手輕拂她頭頂道:“你我并無師徒之緣。”
段瑤聽他此言,心中一急,出口便道:“怎么沒有!我拿到你的青木簪就是有緣,你我在此相遇也是有緣,如何能說沒有緣分?做師徒又哪里需要什么緣分?!”
蘇雪丞雙眸微垂,見面前孩子一雙小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袖,一雙大眼睛亮如星辰,眨也不眨的直盯著自己,他面上不覺緩和了下來,再次輕拂著孩子柔軟的長發,卻也不知該如何與她解釋,“將來自會有那法力高深之人做你的師父,只須再耐心等上一段時間”
“我不要!”段瑤突然大聲打斷他的話,一張小臉上滿是堅決,“我只要你做我的師父,別的什么人我都不要!”
蘇雪丞只道她是在鬧孩子脾氣,不覺放柔了聲音哄道:“聽話,你我屬性并不相符,我教不了你什么。”
段瑤卻哪里肯聽,只一個勁的求他。
蘇雪丞只是搖頭不允。
段瑤平日從未如此放下身段,見自己好聲好氣求了半天,此人還是一意推辭,心中不禁大怒,將手一甩,跺腳狠聲道:“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她剛才原本已受重傷,只是強用靈力壓制住,這會心氣激蕩之下,內傷登時發作出來,一時只覺得胸腹間如針刺刀割,五臟六腑都攪在了一塊,直疼得額頭冷汗直冒,眼前一陣陣發暗。
她素來心高氣傲,見蘇雪丞不應,怎么也不肯失了面子,口中一聲不吭,背過身去咬牙忍住,直將十指都掐進肉中。
段瑤直痛得手足僵冷,兀自強行忍耐,聽得背后毫無動靜,心道那蘇雪丞莫非走了?正要忍痛回身看來,只覺一道柔和清風www.Qingfo.Cc襲來,身體瞬間已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她只聞到那人身上淡淡的木系清香,便覺背心之中,有一道渾厚卻又溫和的靈氣,沿著經脈緩緩流淌進來,與她體內靈氣一觸,說不出的清涼舒爽;那氣息如一股清泉,在體內徐緩流動,所過之處,疼痛竟然大為消減。
段瑤心知蘇雪丞在用本身的木之靈力為自己療傷,心中仍氣他方才不肯答應自己,卻無論如何不舍得離開這溫暖的懷抱,不由暗罵自己如此這般沒有出息。耳中卻聽得蘇雪丞幽幽一聲嘆息,輕聲說道:“你這孩子,這又是何苦”
段瑤只覺他那一聲嘆息如同砸在自己心上,說不出的溫柔繾綣,心里不知為何顫了一顫,驀地生出無窮的委屈來。只將兩手緊緊抓住他前襟的衣衫,一張小臉埋在他的胸口,有些悶悶的道:“我剛才只是說的氣話,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蘇雪丞聽到她小孩子的話語,心中又好氣又覺得好笑,覺得這小女孩實在是可愛至極,見她一副乖巧的模樣蜷縮在自己懷中,又不覺生出許多憐惜來,手上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長發,柔聲說道:“我便教你一段時間,待你學會如何調理體內的氣息,再作決定如何?”
段瑤自是大喜過望,想你只要不走,我總有法子讓你答應收我為徒。
她這一激動,胸口頓時又痛起來,口里輕嗚了一聲,蘇雪丞立時察覺,掌心貼在她后背,木系靈氣源源不斷的輸了過來。
蘇雪丞是個極好相處的人,言語溫存,性格溫和,對她更是百依百順,寵溺非常。
段瑤向來不喜別人將自己當作小孩子看待,卻在蘇雪丞面前,總是不知不覺就流露出孩子脾氣來。她心里也自覺得奇怪,平時最厭與人相觸,卻對他極為親近,仿佛一天到晚,都恨不能一直粘在他身上。
初時她內傷未愈,蘇雪丞的木系真氣最擅生機,段瑤貪戀他身上的清寧氣息,賴在他懷里不肯起來。她又極怕冷,現下已是初秋,她沒了靈氣,一到晚上就呼凍不已,非要擠到蘇雪丞的床上。
蘇雪丞甚少睡眠,晚上多以靜坐渡過。段瑤要與他一起睡,他也不阻止,將所有的被褥盡皆墊上,段瑤人小身短,幾乎只占了一半空間,他便坐在床頭打坐,吸收天地靈氣。
只是令他頭疼的是,這小丫頭往往連睡覺都不安生。
就像現在,蘇雪丞有些好笑的看著睡著的段瑤像只小貓似的拱到他懷中,在他膝蓋上縮成一團繼續睡。雪白小臉上透著淡淡的粉,同色粉嫩的小嘴微微翹起,像是在造一個美好的夢。
蘇雪丞面上不覺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輕輕將她摟在懷里,用外衣裹了起來。
段瑤修仙時間未長,體內靈氣雖足,卻往往不知如何善加利用。這日蘇雪丞便將此道說與她聽:
“世間分為修道與問仙兩種,其實修道即是修仙,嬰兒在母體初形成之時,體內蘊有先天靈氣,若此靈氣能被嬰兒汲取,則他長大之后就會具有天生靈力,稍加指引,即可步入修仙之途又或靈氣分為金、木、水、火、土、風、雷七種,常人修仙并不加以區分,蓋天生屬性之人,十萬而難有其一,即便找出一個,若不能在其成年之前加以引導,則屬性自會慢慢失去此七種屬性之中,又以金性最為常見,金乃兵器之靈,所以此類人多為天生劍仙,余下六種各有神妙,非自身修習者而不能明了,如我,便是木系術者,瑤瑤你則是雷屬性,這是本命所向,無法變更亦有人天生異象,能有兩種或以上的系別,但如此一來各類系別的力量卻要弱上許多,反而不如專精一項的人了”
“我這幾日為你療傷,發現你體內除了本命雷屬,竟然還有少量火屬性靈氣存在,只是雷系術法過強,火性才未表現出來如此看來,瑤瑤你該是雙屬性者,只是奇怪你雖有雙重屬性,卻是一般強弱,竟如同常人兩個一般,卻是令人好生費解”
蘇雪丞沉吟不語,段瑤卻是心下通明,她前世是被雷劈死,自出生就帶有雷電之氣,至于火屬,則多半是這個身體本身的屬性,兩者結合在一起,難怪如此之怪了。
想到此處卻又忍不住興奮,拉了拉蘇雪丞的袖子問:“那,我豈不是也可以修行火系術法了?”
蘇雪丞微微一笑,“正是如此。”
段瑤心喜之下,暗暗決定將來定要將火之靈氣也開發出來。又想到得自化蛇那條骨筋正是火屬性,屆時正好可以煉制一條鞭子出來。
蘇雪丞見她一雙眼睛轉來轉去,叫人一眼就能猜出她的心思,不覺又是莞爾,將之攬到身邊道:“那化蛇的骨筋歷五百余年,堅固異常,非到術法精深之時不可輕易鍛造。”
段瑤點頭答應了,一時又問:“我聽說修仙可以長生不老,當真如此么?”
蘇雪丞道:“待你結成金丹,便可保留住彼時的容貌,在普通人眼里,也算的上是長生不老了。”他嘆了一聲,又道:“其實所謂修行,就是為了長生不死,不墮輪回,然而世上哪里有人真能不死不滅?修為愈深,不過延緩了它的時間,活的再久,也終有寂滅的一日,個中艱難,不提也罷。”
段瑤聽他這般一說,不禁問道:“難道所有的人都一定要死嗎?不是修為到一定程度,便可以飛升成仙嗎?”
“天地萬物,終有盡時,這其中的道理,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會明白。”
段瑤心道,我可不小了。
見他已不打算再說,一時又拉著他的衣袖要聽琴。
原來蘇雪丞發現她體內靈氣雖是充盈,卻甚瀏覽器上輸入39;看最新內容-”顯紊亂,這幾日便以琴音為她調養。
只見他右手輕劃,探手從虛空中取出一尾素琴出來,琴身以整塊梧桐木刻成,再無其他裝飾,只在尾端刻有銀白的紋飾,其上卻淡淡流光縈繞,看上去十分古樸素雅。
蘇雪丞盤膝而坐,將那琴放于腿上,輕拂衣袖,纖長的手指落于琴弦之上。卻是不彈,微微側頭望向段瑤,目光似有些無奈又似帶著無盡包容,唇邊浮起一抹微笑道:“今日又想聽些什么?”
他本來是要彈那《清心善菩咒》,但見段瑤笑盈盈的看著他,眼中分明有別的心思,又忍不住問了一問。
段瑤嘻嘻一笑,撲過去抱住他右手道:“就知道雪丞對我最好了!”蘇雪丞對她從來溫柔,她也就愈發肆無忌憚起來,覺得叫哥哥有些別扭,竟是直呼姓名,他未置可否,她便當作是默認了。
蘇雪丞在她雪白粉嫩的臉頰上捏了一捏,眼中卻是盈盈笑意道:“想聽什么?”
段瑤將頭枕在他膝上,想了一想,說:“我有一首歌,不如我唱一遍,你再彈與我聽如何?”
蘇雪丞以手輕輕拂著她的頭發,道:“那就起來唱。”
“好。”段瑤便坐起來,清了清嗓子,唱道:
“細雨飄,清風www.Qingfo.Cc搖,憑借癡心般情長;
皓雪落,黃河濁,任由他絕情心傷;
放劍,我情愿;
喚回了,心底情,宿命盡;
為何要,孤獨繞,你在世界另一邊;
對我的深情,怎能用只字片語,寫得盡…
寫得盡,不貪求一個愿;
又想起,你的臉,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
時時刻刻,看到你的眼眸里,柔情似水;
今生緣,來世再續,情何物,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情天動,青山中,陣風瞬息萬里云;
尋佳人,情難真,御劍踏破亂紅塵;
翱翔那,蒼穹中,心不盡;
縱橫在,千年間,輪回轉。
為何讓,寂寞長,我在世界這一邊;
對你的思念,怎能用千言萬語,說的清……
說的清,只奢望一次醉;
又想起,你的臉,尋尋覓覓,相逢在夢里;
時時刻刻,看到你的眼眸里,繾綣萬千;
今生緣,來世再續,情何物,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孩子的嗓音軟嫩輕軟,在山谷間纏綿回繞,回音絲絲縷縷不絕。蘇雪丞靜靜坐著,許久許久都沒有動,直到段瑤唱完了,笑容燦爛的回過頭問:“我唱得如何?”
他才從唇邊逸出一抹輕笑,看著她略帶期許的目光,緩緩說道:“很好的曲子”
段瑤眉尖微微一蹙,她走過來,挨著他坐下,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盯著他:“你不喜歡?為什么?”
蘇雪丞半垂著眼看他,目光瑩潤而又溫和,“瑤瑤,這首曲子你從哪里聽來的?”
“唔,偶然聽到有人唱,覺得好聽,就記下來了。”段瑤在他的目光之下,有些心虛的答道。
蘇雪丞望著天上浮云舒卷,口中輕聲自語:“不羨鴛鴦不羨仙,這世上可真有如斯情感?”他垂下頭看著段瑤,忽而微微的笑了,“瑤瑤,你還小,這首曲子里面的東西,你還不懂。”
他長睫如扇,幾縷長發從臉側垂下,襯得那如玉面龐越發柔和,段瑤從旁瞥見,一時不禁看呆了眼,有心想分辨幾句,竟是全然忘了想要說些什么。
蘇雪丞將目光又落回琴弦之上,輕輕一拂,清澈的音律就自他指間流淌而出,他雙目微閉,十指輕彈淡撥,琴音如流水潺潺,四散開來。如輕風拂體,說不出的清爽宜人,回音一轉,復又變得低回婉約,段瑤聽得仔細,正是那首《問情》之曲。
好風似水,輕輕吹拂發梢,碧草如絲,隨風泛起淺淺波痕。
琴音如人淺吟低唱,仿有一人于月影下,悠悠徘徊;竹露輕響,山窗絲雨連綿,像是風從回廊上吹來,纏綿而又悱惻,宛轉而又悠揚,直令那傾聽之人的身心,也微微的酥醉了起來。
段瑤以手托腮,坐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姣好的眉眼,心中無比的寧靜,只覺得在此一刻,便是拿全世界來與她換,也是決計不肯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