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
驚雷峰后山居室亮著昏黃的燈光,床頭坐著一襲墨竹白衫的齊白炎,此刻他眉頭微蹙地凝視著床上昏睡的慕亦君。
慕亦君臉色蒼白如紙,額上布滿汗珠,齊白炎自幻境將其接回便發現他不光傷勢十分嚴重,其體內的靈力不知何故變的躁動不安,時而自行游走于經脈間,導致本就已受重創的經脈虛弱更甚,而慕亦君似乎沉睡在某個夢魘中,氣息紊亂,整個人的情況十分不妙。
齊白炎近一日皆在為其渡入靈力療傷,然而到了此刻仍舊是不見好轉,此時齊白炎臉色蒼白,眸中盡是憂色,他向窗外看了一眼,此刻門中長老掌峰仍舊在九幽殿商談要事,似乎今日變故并非表面那般簡單。
窗外一片靜謐,偶有晚風吹過,傳來樹葉的沙沙聲,齊白炎收回目光,看了一眼仍舊昏迷的慕亦君,他嘆了口氣,心中似下了什么決心一般,突然伸出右手,凝聚靈力于手指劃破了左手掌心。
鮮血溢出時,他右手食指一沾,在掌心畫了一道奇怪符文,同時口中輕念:“泣血!”
聲音未落,只見燭火一動,室內傳來嗚嗚風聲,細聽之下又似嗚咽之聲,他掌心傷口處鮮血大量向外流出,齊白炎臉色一白,忽地將左手抬起,掌心向下,印在了慕亦君的額上。
屋內嗚嗚之聲越來越大,一股紅色的血霧籠罩在齊白炎周身,似要將他吞噬一般。
“白炎!你瘋了!?”一聲疾呼從門口傳來,師娘秦雙放心不下慕亦君,提前趕回,卻看到這樣一幕,心中驚急,脫口喊道。
她反身關上房門,望向正在施法的齊白炎,心中雖焦急,卻不敢妄自打斷。
一盞茶的時間后,嗚咽聲漸弱,齊白炎收回手,神色淡淡,似乎方才什么也沒發生一般,他站起身,向身后的秦雙施禮道:“師娘,您何時來了?”
秦雙大步向前,從懷中取出一個白色小瓶,放在齊白炎手中,神色嚴肅道:
“這顆還魂丹本是給亦君準備的,沒想到你竟如此,也罷,你且服下吧,現如今你比他更需要這個。”
齊白炎看著手中的瓷瓶,知道還魂丹可是足以起死回生,固魂聚靈的珍貴丹藥,他神色一暖,微微一笑,道:“如此,多謝師娘了!“
話音落下間,只見他取出丹藥,一顆黃豆大小的紅色丹藥出現在手心,立即藥香撲鼻,紅色丹藥周身淡淡的光暈流轉,他反身,立即將丹藥送入了慕亦君口中,待秦雙反應過來之時,這顆丹藥早已被他用靈力推入了慕亦君腹中。
“白炎,你這又是何必?“秦雙有些生氣又有些心疼道。
齊白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布滿血漬的衣衫,輕聲道:“無妨。“
秦雙卻是不依,接道:“此等血術,太過傷及自身氣血元神,若無必要,今后不要再用了!“
齊白炎搖了搖頭,道:“血妖族自有修復之法,師娘多慮了!“
秦雙一時無話,她看了慕亦君一眼,見其臉色好了許多,呼吸平穩,不由松了口氣,又看向正在擦拭慕亦君額上血跡的齊白炎,嘆了口氣道:“你每月皆會用血祭之法感應你弟弟的氣息,那般已經十分傷身了,你這又是何苦?“
齊白炎聞言一怔,隨即轉身,向秦雙輕聲道:“師娘,亦君明日應會醒來,弟子先行告退了。“
說罷,他便向門外走去,秦雙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默默嘆息。
她輕輕走到窗前,合上窗戶,隨后吹滅燭火,關門而去。
次日清晨。
慕亦君終于幽幽轉醒,他緩緩坐起身,只覺得身上一痛,低頭看去,只見傷口已包扎好。
他沉思了片刻,披上衣服向門外走去,山間清晨,空氣微涼。
庭院內的草木上布滿了細碎的露珠。
他深深吸了口氣,試著運轉靈力游走周身,竟發現自身靈力充沛,受損經脈全然好了,除了肩上的外傷,自己竟然并無大礙。
“難道我昏迷了很久?“
一個疑問在心中響起,慕亦君正欲去隔壁尋齊白炎,突然聽到破空之聲響起,緊接著眼前一閃,一道紫色身影出現在自己身前。
“咦?聽說你身受重傷,可此番看來,竟已大好啊!“帶著幾分驚訝的清脆女聲傳來,慕亦君定睛一看,看到自己眼前的竟是那外宗弟子彩姬,不由怔了怔,問道:”你怎么會在此處?“
彩姬面容一紅,道:“我…我為何不能來此處?“
慕亦君一時語塞,轉眼向齊白炎住處看了一眼,猶豫了片刻,突然問道:“對了,幻境之事如何了?“
彩姬神色一凝,低聲道:“那搗亂之人正是趙寅,據說是心中對你參與試煉一事不服,一時起了邪念……“
彩姬聲音未落,慕亦君立即眉頭深鎖,心中暗道:“不對!各位掌峰長老應是可以看到幻境內的一切,這趙寅的修為哪里是一個外宗弟子的樣子?更何況對方似乎與七年前之事有巨大的關聯,說不定,他就是當初那兇手!“想到此處,慕亦君連忙問道:”趙寅人關在何處?“
彩姬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她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慕亦君,訥訥道:“他不是被你一掌打死了么?“她看著慕亦君,眼中露出崇拜之色,接道:“師尊說他雖修為高你些許,但因心術不正,道心不凈,終究是不敵你……”
“他死了?”慕亦君心中轟的一響,震驚之余,失落和一股恨意交織在一起,他向后退了一步,眼中露出不可置信。
“趙寅可以利用幻境隱藏自己真實容顏,可隨意變動幻境,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又怎么可能死在我的手上?!”
慕亦君在心中暗自猜測,身旁的彩姬看他神色千變萬化,不由輕聲安慰道:“他心有不甘也好,可他實在不該動了邪念,壞了教規,況且先下殺手的是他,你不必自責了!”
慕亦君知她會錯了意,卻也無心解釋,他有太多疑惑需要解答,正欲動身前往鄰院找齊白炎,一旁的彩姬突然道:“現在師尊和師兄們都去了主峰議事,他們派我來看看你……”
“嗯?”慕亦君身形一頓,這才發覺有異,不由問道:“你拜入了驚雷峰?”
彩姬臉色一紅,低頭道:“是…是的..師兄!”
慕亦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師兄驚的愣了片刻,他轉眼看了看彩姬,語氣有些生澀道:“小師妹……”
似乎是第一次喊出這個稱呼,慕亦君神色有些不自然,自小他便性子內斂,在驚雷峰這些年因人丁稀少,他也極少與其他各峰弟子走動,平日除了師娘照顧,就是各位師兄,如今更不知如何與女子相處,不由得十分尷尬,耳根也紅了。
原本有些羞澀的彩姬見對方更加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由失笑道:“師兄,師尊說若你無礙,便叫你帶我先熟悉驚雷峰各處,以及內宗規矩,你看如何?”
慕亦君雖有些手足無措,倒也是有些心性的人,見彩姬似乎沒那般拘謹,不由得心下一松,淡淡一笑道:“好吧!”
入夜。
慕亦君如往常一般盤坐在床,將《幽冥訣》第二重又溫了一遍,靈力運轉間,他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自洛如一的封印完全消失,青龍真元之力完全釋放,如今與自身融合的已然收發自如,他心中隱隱可以觸碰到另外兩道更為強勁的封印,雖然在藏書樓中翻閱了打量有關封印和結界類古籍,卻始終沒有自身嘗試去解開它們。
或許是因為這兩道封印是他雙親給他留下唯一的東西,他不想去解開,另一方面,他們留下這兩道封印,必然有他們的緣由,畢竟誰也不會加害自己的骨肉。
洛如一當初將青龍真元封印在自己體內,怕的是那人發現將其據為己有,做出為禍世間之事,卻沒想到洛如一在重傷之下的封印早已出現裂痕,那道封印到如今已經完全破除。
而那上古神獸青龍的元神早已認可慕亦君,只是其力量過于強大,一時在其體內亂串無處安放,使得他時常無法控制,他曾想突破二重,擴大自己丹田靈海,但他卻發現自己每強大一分,身上那兩道封印就會越發薄弱。
以前他無法、也不想破解。
如今,他卻發現自己太過弱小,幻境內發生的種種令他無法釋懷。
這樣的他根本無法保護好自己,又何談找出真兇?何談報仇?何談維護正道蒼生?
自己的力量在這世間,如同螻蟻。
慕亦君突然想起趙寅看向自己那種不屑和嘲弄的眼神,他放在雙膝上的雙手猛地握成了拳。
幻境內的一切皆由從華山圣宗帶回的那一只幻獸所幻化而成,這幻獸天性善良無害,在無盡之海一座常年移動的小島上生活,因其可用幻境困敵,所以一直相安無事的在東海上生活了數百年,直至護竹道人發現了它,將其帶回馴化。
那趙寅本就深處幻境之內,似乎可以控制幻境變化,實際上必須有人在幻獸身上施法,控制其神識才行,這樣說來,此次變故背后,不止一人操縱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