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的王涯雙手飛快地結印意欲在半空中強行破開黃泉脫身,卻怎么也沒料到忽然有一股猶如颶風般的力量陡然卷起狠狠地撞在她的身上,將她掀飛出去,刺眼奪目的光芒刺得她睜不開眼,她更是被那股不知道哪里卷出來的力量掀得頭暈目眩,她聽到張清水的大叫聲響起:“法陣!”什么法陣?陷在失重和沖擊下的王涯只覺腦袋陣陣發暈,恍惚中她聽到無數混亂、凄厲的慘叫以及感到無盡的血腥味道,再跟著便是她從來沒有聽過的吼嘯、嗷叫聲以及無數恐怖的氣息。
驀地,她的腰間一緊,她感到有繩子卷住了她的腰把她往某個地方拽去。因為那晚的事,她極其憎惡被繩子纏住,跟著她便感到有人從她的身后抱住了她,她的后背還頂著飽實的柔軟,似乎是個女人,是葉子還是張清水?她剛想掙開抱住她的胳膊卻突然看到一道紅光以雷霆萬鈞之勢朝她的額頭襲來,王涯毫不懷疑那道紅光如果撞在腦袋上她絕對會被一擊爆頭。那紅光快到至極,以至她剛“看”到那紅光便已經襲到面前,她的腦子只來得及浮現一個念頭:我閉著眼睛的怎么看得見?便感覺到轟地一聲,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再有知覺的時候,只看到自己泡在尸山血海中,骷髏、碎骨、殘肢在血海里飄蕩,沒有天空、沒有大地、腳下全是尸骨,她看不到自己的尸體,她只能“看”到周圍全是亡靈,無數的亡靈充斥滿尸山血海,有少數完整的,有些只剩下一條胳膊、一條腿,有些什么也沒有剩下就僅僅是一縷幽魂,它們在游移、在哭喊、在掙扎在咆哮,她嗅到的只有死靈的氣息,這里沒有一點生機,也沒有一點希望,而她,是它們中的一員。她泡在這死亡的世界里,嗅到的是死氣,感覺到的是死亡的氣息。她看到無數茫無目的游移的殘肢碎體和殘缺不全的骷髏,她看到那些飄移的亡靈漫無目的游蕩,沒有誰理她,她找那些殘肢碎體、骷髏游魂說話,它們也不理她。這些死靈有些還算完整,似乎是剛死的,有些像是死了很久,已經虛弱到即將消散,她甚至看到有死靈消散在自己的面前。她只覺得自己淹沒在這死亡世界中,自己死了,將來的有天,她也會和它們一樣慢慢地變得不完整,一點一點地散去,消散得干干凈凈。她想從這里離開,她不想泡在這死亡世界中直到消亡。
王涯再次陷入黑暗中,等她再有意識時她隱約聽到有人在說話。死亡的氣息似乎飄遠了,她清楚地感到自己活著。她還活著,她還活著,真好,可剛才見到的死亡世界帶來的感受仍清楚地罩在她的心頭,壓得她很難受。
那不像是夢,就像是曾經自己經歷過一般,恍然中她覺得自己在死亡世界中泡了很久、熬了很久,其間有一些斷斷續續的記憶,她不知道這是錯覺還是記憶,只覺得自己后來成為一朵花,她現在還有很多根須仍扎在那片死亡之地汲取那些死靈的魂力、能量。她感覺自己像是踏著它們的尸骨一點點地往上爬,爬出了那個世界。她再也不想回去。
王涯一動也不動地躺著,只覺得充滿疲憊,像做了場噩夢般。
沒多久,她便抗不住黑暗,又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她感覺有誰靠了過來,她想睜開眼看看,但又沉又困,黑暗牢牢地罩住她。
王涯感到自己睡了很久,昏昏沉沉地睡著做著各種各樣的夢。直到她睜開眼時才發現自己睡在帳篷里,張清水曲膝蜷坐在她的身旁發呆。
王涯冷冷地掃了眼張清水。她起身時才發現全身酸痛,全身關節都似生了銹似的,腦子又昏又沉,強行坐起時更是眼前一暈差點一頭栽倒回去。
張清水失魂落魄地坐在王涯身邊,呆呆地看著王涯。
王涯忍著身上的痛,鉆出帳篷,一眼看到面前狹小的空間,頓時兩眼一呆,暗叫聲:“尼瑪!”什么情況?她環顧四周,甚至用手仔細摸查一番,最后嚎叫聲:“張清水,怎么回事?”四面八方全是山壁,而她,正處在一處只有十幾平方的山洞中。
張清水毫無生氣地聲音響起:“如你所見,我們被困住了。”
王涯叫道:“你跟我說清楚,怎么回事?”
張清水輕哧一聲,露出一個近乎慘淡的笑容,反問道:“難道你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嗎?”
王涯一呆,心說:“我哪知道!”
張清水叫道:“你當然不知道,我四叔、我二叔、張岷、張崢……我張家十七條人命全部死在你的手上,尸骨無存、神魂俱喪!”眼淚,奪眶而出,模糊了視線。那至其慘烈仿如煉獄的一幕幕再次浮現在眼前。她顫栗著把頭埋在膝蓋中!
她恨自己,她恨自己為什么在山體坍塌時還要重傷垂死的王涯救下,為什么不讓王涯被滾落的巨石壓死!張岷只有二十歲,他才滿二十歲三天!張崢只有二十二歲,他四叔一家四口,一夜之間,死了三個。如果是王涯發動法陣,用法陣絞殺他們,她不怨王涯,只怨張家人學藝不精沒能破得了封家的絕殺大陣。可是他們破陣了,他們把絕殺大陣破了,把那些順著青銅柱從地底深淵里沖出的來自幽冥地獄的黑暗生物封回去了。
山體坍塌,所有人放棄追殺王涯往迷宮外撤去,王涯卻一路追殺。漫天血霧,滿地朽骨。除了她和老唐,整座迷宮中所有的生靈全部死在王涯的手上。活生生的一個人瞬間化成血霧枯骨,一朵接一朵的黃泉彼岸花印訣打出,一個接一個地吞噬!
妖,吃人的妖也不過如此!
王涯拼死那幾位絕巔高手身受重傷,她只需要一掌拍下去就能結束王涯的性命。她走到王涯的身邊只需要一掌拍下轟碎王涯的腦袋就能結束王涯罪惡的生命,可她竟然下不了手。跌坐在地上的王涯睜著一雙哀傷迷茫的眸子呆呆地看著她,像個彷徨無依的迷途孩子。
王涯錯愕地盯著埋著腦袋悲聲痛哭的張清水,整個人都懵了!她什么時候殺張家的人了?她倒是想把張家人殺個一干二凈,可她把張岷踹下深淵還讓張清水給救了回來。那青銅鼎有古怪,她跳入鼎里被那莫名其妙的力量擊中昏了過去,一直昏睡做噩夢的人能殺人?扯吧你!王涯想起自己跳進鼎里前鼎口冒出一朵巨大的黃泉彼岸花,和她最初進入黃泉打開陰靈卷軸時放出的那朵很象,她估計是那朵花殺了人,張清水算在她頭上了。
王涯冷冷地看著張清水哭,張清水哭得越傷心她越解氣。別說她沒殺張家的人,就算真殺了,你張家死人了你張清水哭,封家那么多條人命怎么算?以張家為首的這些人如果不是緊追在她后面追殺不放,能死在這里?這會兒知道哭了!哧!
王涯懶得搭理張清水!輕哧一聲便移開了視線,一看到四周被堵得結結實實,頓時臉色墨黑。但稍頓,她又想到如果這山洞真被堵嚴實了,她和張清水早就缺氧死了吧?
王涯不死心地繼續搜尋,來來回回摸著石頭找了三四遍,連條縫都沒摸到,倒是摸到不少朽得不成樣子的人骨頭和骨頭渣。王涯著實搞不明白,堵得這么嚴實,她和張清水怎么沒被憋死?
張清水哭了一會兒,止住了抽泣聲,抱著膝蓋窩在帳篷里不動。
王涯環抱雙臂睨著張清水,說:“張清水,哭夠了就起來找路啊,難道你還想困死在這里不成?”
張清水扭頭看著王涯,動也不動。
王涯看張清水那雙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眼里全是血絲,平日里的精明、冷靜也全不見了,失魂落魄的。她心說:“難道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張清水已經找過路,只是沒找到路絕望了?”她雖然很不愿搭理張清水,很反感張清水,可是在這封閉不見天日的地方、加上之前自己做過的那滿是尸山血海亡靈的噩夢的心理陰影還在,只要還能看到個活人,只要自己還活著,心里就有個安慰。她可以開黃泉離開這里,但是進入黃泉又能去哪?進到黃泉,如果沒有誰在陽間以開路明燈引路,根本就回不了陽界,只能往陰曹地府里去,誰知道陰曹地府有什么鬼玩意兒,指不定她之前夢到的就是陰曹地府的景相之一。她已經到幻海迷宮了,離找到開中陰界的地方僅一步之遙,要是再開黃泉,天曉得她又拐哪去了。張清水認為她殺了張家的人肯定不會再幫她,她和老唐又失散了,她又看不懂陰靈卷軸的地圖找不到路,也不指望再從別的口子找中陰界。再說,就算她能找到別的口子進中陰界,有那必要放棄近在遲遲的口子不走,跑去不知道隔多少里的別的地兒找?
王涯走到張清水的跟前,說道:“我們沒缺氧說明這里有氣透進來,能透氣就是沒被埋死,能找到出路。”
張清水還是不動,目不轉睛地盯著若無其事的王涯。她說道:“王涯,那么多的人死在你的手里,難道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王涯莫名其妙地看著張清水半天,問:“我該有什么反應嗎?他們要殺我,他們死了,難道還要我像你一樣為他們哭?莫名其妙!”
張清水的牙齒打顫,心一陣陣抽痛。她問道:“王涯,你親手一個接一個地殺死他們,活生生的人在你的手上變成血霧化成朽骨,難道你一點感覺都沒有?王涯,你到底是人還是妖?你告訴我,殺光他們后你在迷茫什么,為誰傷心,為什么傷心?”
王涯:“……”什么跟什么啊!
張清水從王涯的神情看出異樣,問:“難道你什么都不記得了?”
王涯氣叫道:“我記得個毛線啊,我倒是想一個接一個地親手殺死他們,我有那能耐!臭道士一掌轟上來我就吐了血,劍光彌漫直指要害,要不是我跳進鼎里早掛了!特么的那鼎還沒底!姐趁著沒摔死前想開黃泉逃生,結果不知道哪里卷來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把我刮飛出去,我就只聽到你喊了聲‘法陣’,感到有人用繩子勒住我的腰、還從后面抱住我,我就暈了!張清水,抱住我的女人是你?”
張清水叫道:“我跳進鼎里時你已經掉離我的視線外,我怎么救你?”
王涯驚得眼睛都瞪圓了:難道抱住她的是葉子?是葉子及時出現救了她?她問道:“是葉子把我們從鼎下面撈出來的?”
張清水像看怪物似的看著王涯,眼睛瞪得像銅鈴似的。她想起王涯之前說的話,本就蒼白的臉頓時慘白一片。她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那朵花!是鼎口浮現的那朵妖花,難怪你把我和老唐扔出鼎的時候那朵妖花不見了,而你身上的紅光彌漫整個空間。之前遇到鬼婆婆時連嶗山無塵子都打不過的你卻能忽然爆發出那樣的戰力,你一點陣法都不懂居然能在那么多的高手聯合圍攻下精準地找到藏于青銅柱的陣眼、催動整座迷宮里的動物完成血祭,打通幽冥深淵、召喚恐怖生物。”她全身顫栗地叫道:“我錯了,我們錯了,我們推斷錯了!”
王涯看著充滿恐懼、幾近崩潰的張清水整個人都愣住了。她完全沒搞明白張清水在害怕什么,也沒弄明白張清水到底在說些什么。她問道:“張清水,你們什么推斷錯了?”她忽然明白,肯定是張清水算計她,但是算岔了導致全軍覆沒在這里,于是大受刺激崩潰了!嘖嘖!活該!被困在山洞里的王涯居然心情大好。她興災樂禍地笑道:“張清水,沒關系,推斷錯了就重新推斷嘛,再接再厲,我們還會繼續合作下去的。哎,你可沒崩潰啊,淡定淡定,張家未來的家主心理素質得過硬啊,就你這點屁事就情緒崩潰,你把張家家主的位置讓給我得了,我保證帶領張家齊奔黃泉大道。”
張清水聽到王涯的話,想到之前的自己竟然冒死救下王涯導致錯過最后的逃生機會被困在這絕地,心口一陣劇痛,胸口一陣氣血翻滾“噗”地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身子一歪,昏死過去。
王涯:“……”她的小嘴一抿,心說:“嘖,就這心量這氣性這出息!張清水,好歹你熬住啊!”?王涯看到張清水噴血,估計張清水身上有內傷,又不是拍戲,正常人哪能被氣到吐血啊。她不想張清水死在這里。畢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出去,張清水要是死了臭了,受罪的還是她。萬一真被困住了,讓她守著一具發臭的尸體,她估計自己熬不了兩天就得開黃泉,她很清楚自己的斤兩,如果開了黃泉,只怕也沒多少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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