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中,男子繼續朝前走,心不在焉地打量周圍的店鋪,并沒有注意到有一束目光從他后方的樓層上劃了過來。
走在前方的人群越過了車輛,阻礙視線的東西變得越來越少,相隔十五米,他自然而然地將手伸向了身后。
樓頂上,停在他后背的視線挪開,在剎那間,劃向前方由保鏢護衛著的清川議員,少女的手指探上扳機,夜風中,舉槍的身體紋絲不動,整個天臺仿佛在瞬間凝固下來,如同電影的靜止畫面,然而如果能夠看到這個畫面,或許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只要運行起來,就在下一刻,扳機就將扣響。但也就是在這一刻,前方道路的視野中,一個人陡然笑著跑了出來。
隨后是第二個、第三個……那是一群從旁邊店鋪里沖出來的年輕人,追追打打的,前方的保鏢幾乎是下意識地緊張起來,與此同時,其中一名保鏢似乎也注意到了對面過來的男子。
男子的手在腰間抓了幾下,隨后伸上來抓了抓耳根,心不在焉地朝旁邊走過去,與保鏢之間的距離中,年輕人仍然在互相打鬧,保鏢放松了瞬間的警惕,半空中,狙擊槍的視線無聲地挪開,清川議員彎下腰,走進小車的車門。
大概很少有人能夠理解在那一瞬間錯過的事情,但生與死的差別,有時候就是如此的輕浮,在人們尚未察覺的時間里,殺機悄然升起,隨后又因為一場偶然的事情漸漸褪去。當事人卻一無所知。
男子消失在人群之中,屋頂上。少女放下了槍,在所有人都消失之前繼續按動著快門,十幾秒后,她將相機、鏡筒、三腳架全都拆卸下來,隨后連狙擊槍也拆分開,放進大提琴盒。
將大提琴盒背起來,少女走進后方地門里,不一會兒。走路頗有活力,左顧右盼的平凡少女出現在下方地街頭,逐漸消失在人群里。
幾分鐘后,一輛出租車在看來有些偏僻的街道間停下,車門打開時,背著大提琴盒的少女正從車上走下來。
“時間這么晚了。住在這附近可要注意哦。”
一面將找的錢交給對方,熱心的司機大叔這樣說了一句,少女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的頭上已經沒有了遮陽帽,一頭長發放下來,與那名在街頭左顧右盼的少女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至少看起來,文靜清純了許多,看起來像是一個在外地生活地女大學生。這附近多是便宜的出租屋,治安不算好也的確是真的。當她走進附近一間夜晚開門的餐飲店時。三名看起來并不怎么正經的男人就在側面打量著她。
“看起來還不錯……”
“頭發很好嘛……”
“大提琴,很有氣質哦……”
“以前沒見過。看來是新來地……”
因為是夏天,三名男子穿著花花綠綠的背心、短褲。腳上穿著木屐,議論一番,便向這邊吹起了口哨。
“老板,一份豬排飯,帶走。”她淡淡地在柜臺前說話,一名男子便靠了過來:“豬排飯?只要豬排飯嗎?這里的玉米濃湯很不錯哦,老板,再給她一份玉米濃湯,我請客。”
不一會兒,豬排飯和玉米濃湯被送了出來,她拿起豬排飯轉身離開,里面的老板笑了笑:“不要濃湯嗎?真地很不錯哦。”
“不要,謝謝。”
走出餐飲店,她背著大提琴盒,提著豬排飯,朝著一個方向走過去,只聽得背后傳來踏踏踏的聲音,三米男子提了濃湯從后方跟上來。
“走得那么快干嘛?”
“我們又不是壞人!”
“只是請你吃東西嘛,你是哪個大學的?東京的所有大學我都有朋友哦。”
“哈哈,你住在哪里?新搬來的嗎?”
三個人的話語在夜色中嘰嘰喳喳的顯得聒噪,此時夜深了,諸多廉價出租屋之間地巷子里,就更成了諸多惡性治安事件發生地前奏。少女這兩天只是初步的跟蹤調查,在體型上也沒有做太多地裝扮,這時候頭發放下來,從后方看去,就顯得格外誘人起來,三人對望幾眼,說著說著,語音漸小,距離少女卻越發近了,這附近的居民魚龍混雜,若是發生什么亂七八糟地事情,多半也是沒什么人會搭理的。
踏踏踏……巷子里只剩下了腳步聲。
當一名男子的手從后方搭上少女的肩膀,頃刻間,連腳步聲也嘎然而止,少女停了下來,微微回頭。這三人看來也不是什么慣犯,這時候頓了頓,似乎還想笑著說點什么,少女的左手,在空中嘩的揮了一下。
“嘩啦啦……”響聲連綿不絕。
“啊……”仿佛有驚恐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手搭上少女肩膀的男子朝后方踏踏退了兩步,絆到了什么,隨后砰的摔倒在地,方才少女的一記手刀揮過,原本靠在墻角的幾根竹子猶如被長刀用力斬過,嘩然之中斷做了兩截,切口鋒利無比,隨后便不斷朝地上掉下去。
“再讓我看見,就殺了你們。”
少女淡淡地開了口,轉身繼續走,不多時,身后傳來三人逃命的腳步聲。
幾分鐘后,她回到了附近的出租房里,房間不算小,但床鋪、桌椅都顯得簡單,一些自制的小電器擺在桌上,就算有人看到,估計也不會明白這些東西的用途,墻上貼著十幾張照片,東京各區的地圖,沒有做太多的標志。雜亂無章。她鎖上門,將豬排飯放下。隨后從提琴盒里拿出相機,去往房間地下地暗室。
跟房東介紹的理由是愛好攝影地學生,這間暗室,也是她租住這里的理由。
沖洗照片的過程算不上慢,但也不會很快,從暗室走出來,她從今天的上百張照片中選出了十張,一張張地將它們貼在墻上。經過鏡子的時候,她看了看自己的樣子。
將偽裝的面具從臉上取下來,那張美麗的瓜子臉顯得有些蒼白,她又看了看,皺著眉想了一會兒,方才在鏡子前坐下來。多年前地她便有著一頭長發,這四年里從未動過,這頭柔順的黑發更是已經長過了腰肢,這幾天又只是簡單的偽裝。若不是今天晚上,怕還不會發現它們的礙事。
她于是拿起剪刀,齊著肩膀的地方,將它們干凈利落地全剪了下來。頭發扔進垃圾桶,這樣看來,就覺得順眼多了。
走到桌子前坐下,從抽屜里拿出手提電腦。接上桌上的儀器。隨后拿出隨身地小本子,在上面寫上奇怪的記憶符號。鋼筆放回以前用過的文具盒。這幾年來,也有用到這些東西。文具已經不再會莫名其妙的丟失了,或許是因為再也不會有坐在旁邊將書包遞給她地人,如此想想,便覺得有些傷感。
其實不僅僅是傷感,不是用傷感就可以形容的情緒,但姑且歸類于此……
所有的事情都來源于他的教導,由照片上所表露出來的情報,清川平次的行動規律、保鏢的習慣以及敵人有可能用地暗殺地方法,自己可以鉆的空子,再接下來,歸納儀器在這一天之內監控下來地信息,聚精會神地做完這一切,大概已經到了凌晨四點,她打開飯盒,開始吃冷掉的豬排飯,并且放松自己,做新一天地規劃。
一切都在超負荷運轉,但并不覺得累,她已經等待了四年,就是為了這一次而已,吃著飯,她又一次回憶著那個人最后給她說的話。
“……還記得你過來求我幫忙的最初理由嗎?你想要在父親和家人面前證明自己,幫助月池家擺脫裴羅嘉的陰影……御守滄已經死了,但裴羅嘉不會善罷甘休的,有一天他們還會卷土重來,所以你現在,就要牢牢記住我說過的話……”
“月池家的漏洞很明顯,為了從你們這里找到突破口,裴羅嘉已經計劃了很多年,得到的情報不會有大致的變動,所以他們所制定的計劃,大致也不會超過三種可能……御守喜是個瘋子,他絕對比御守滄更可怕,選擇哪一種,就看他的喜歡了,至于什么時候發動……三種可能無論哪一種,都是由外部向內部深入,這么多年來,池櫻織造說是月池家的附屬品,但它在經濟界的地位已經足以深入到月池家的根基,有一天,你會發現池櫻織造的股票出現很詭異的波動,它看起來只是很多巧合中的一種,但如果符合下面幾個因素,那就是前奏了……”
“在經濟上發動沖擊的同時,他們會展開動搖月池家政治影響力的一連串暗殺,一旦開始,就是連鎖反應,他們的目標很多,但就最近來說,最重要的一位,是清川平次,如果時間太久,那就要你自己來進行把握……你需要救下這個人,但這個時候,還不能引起裴羅嘉的警惕……”
“我一開始就不打算收什么弟子,因為沒有那種教人的天分,但既然收下了,如果你太差勁,又會讓我覺得……傷腦筋啊。既然你最初是為了這個理由過來,那現在也為了這個理由努力吧,姑且當作……對你的考試好了,如果可能……”
“如果可能的話……我會看著你的……”
事實上,現在的話,父親啊、家人啊、月池什么的,都已經不重要了,可既然是考試……
老師,請看著薰,作完這些題吧。
她想著,將豬排飯吃得干干凈凈。四點半,她粗略地洗完澡,上床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