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為細細聽了片刻,發現那呼喝聲中夾著噪雜的叫好聲,像是正在給比斗之人吶喊助威一般,頓時勾起了他的興趣。
自從入門之后,陸為便被分到廚房料理雜務,不但無法像別的童子那樣由教修帶領修煉,甚至連到教習場觀看師兄們修煉比試的機會都沒有。
而平日門中又嚴令禁止私斗,所以,盡管他心中對修仙者之間的比試場面很好奇,卻一直沒能目睹一番。
“今日正是絕佳時機!”
陸為兩眼放光,身子猛地彈起來,側耳傾聽一番,便尋到那聲音大致方向,匆匆奔了過去。
他畢竟還是個十四歲孩子,雖然心性較尋常孩童沉穩堅毅,卻難抵好奇之心。
沿著青玉潭邊的狹窄石壁前行上百丈,有座十幾丈高的青石小山,山后是塊小空地,陸為循聲而來,還未走近,便遠遠看到空地上聚了二十幾個身穿灰布道袍的少年,都是門中童子,有些陸為在廚房見過,依稀能叫出名字。
此時,這些童子似乎不像他猜的那樣在比試**,而是面對面圍成一個直徑兩丈的圓圈,圈中黑影閃動,左突右跳看不清是何物,但看那殘影晃動,想來定是敏捷的獸類。
而那些童子的吶喊正是朝著圈中發出,這讓陸為想起當年在鎮子上看的斗雞表演,也是這般眾人圍圈呼喊助威,只不過圈子沒這么大罷了。
“黑虎!上啊,干掉他!干掉他!”
“再猛一點穿山甲,咬他脖子!”
離得近了,童子們的吶喊聲也聽的清晰真切,倒真有點像是斗雞看客的號叫,只是不知他們口中喊的“黑虎”和“穿山甲”到底是什么獸類。
陸為心中越發好奇,悄悄爬到青石山的一塊崖壁上,居高臨下,圈中情景總算一覽無余。
中間那正在廝殺的兩條黑影一大一小,行動極為敏捷,陸為仔細端詳才終于看清它們真身,竟是一只三尺有余的大黑貓和一只拳頭大小的灰毛鼠。
在凡人城鎮里,貓是鼠的天敵,鼠見到貓躲之不及,貓對付鼠易如反掌,而在這里,卻上演了勢均力敵的激斗,這讓陸為又驚又奇。
不過,看那黑貓巨大的體型以及锃光油亮的毛色,想來不是尋常家貓,而那灰毛鼠雖然與平常老鼠大小無異,但渾身圓鼓鼓如皮球一般,也必然不是凡物。
此時兩獸激斗正酣,黑貓占了絕對力量優勢,虎掌般寬大鋒利的爪子挾著風聲,連連拍擊,每次打在地上都會留下幾道深深的爪痕,而灰鼠雖個小力微,卻有敏捷優勢,身子接連彈起,鬼魅般在黑貓周圍竄來跳去,伺機偷襲,絲毫不弱于對方。
兩獸這般你來我往,斗得很是激烈,不過,很快陸為便發現了詭異之處,灰鼠明明被黑貓利爪劃到卻不會受傷,只從身上掉下些許沙土,仿佛泥做的一般,而黑貓更奇,被灰鼠偷襲后背,分明劃出了幾道血淋淋極為慎人的長口子,不消一會兒竟又自行愈合了。
“難道……這兩獸是會施法術的靈獸?”
一個猜測在陸為心中升騰起來,他雖未見過靈獸,但卻聽余大頭講起過。
靈獸是尋常野獸中生來便能與天地靈氣溝通的異類,多產于靈氣濃郁之地,因其所屬五行屬性不同,會有各自不同的天賦技能,但隨著靈識漸開,靈獸也會如修仙者般吐納天地靈氣,提高修為,甚至與人類為伍,從人類修士那里學到更強的法術神通。
不過,記得余大頭說過,靈獸極為罕見,并不是尋常童子能有的寶貝。
陸為心中疑竇頓生,忍不住又將圈中眾人打量一番,這才注意到圓圈內側離貓鼠搏斗最近的地方,還立著兩名身穿青衣道袍的童子。
按玉竹觀規矩,凈竅期童子只能穿灰衣,只有達到化氣境界才有資格穿上青衣。
“怪不得呢,竟然有化氣期童子在。”
陸為心念微動,仔細將兩個化氣童子盯了一番,隱約記得二人一個叫曾月肖,一個叫項進,是四年前與他一同入門的,只不過,此時人家二人早已凈竅圓滿,步入化氣境界,修為上已將他遙遙甩開。
心中略微慨嘆一番,陸為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場中激斗吸引回來。
此時,灰鼠仿佛力竭一般,不再往前猛撲,夾著尾巴灰溜溜的繞著圓圈逃竄,而黑貓自然不肯罷休,氣焰大漲,跟在灰鼠屁股后面乘勝追擊。
“噢……鼠輩嚇破膽咯……”
四周支持黑貓的一干童子頓時起哄歡呼,仿佛已經獲勝一般。
那叫曾月肖的童子素來一副冰冷面孔,此時卻是眉梢微揚,扭頭得意的望著項進,顯然那黑貓是他的“戰將”。
“哼!”項進小小年紀卻賊眉鼠目,生得一副奸佞詭詐之相,這會兒卻也不生氣,不屑的輕哼一聲,繼續盯著場中二獸。
此時兩獸一追一逃,不停地繞圈子,倒沒了先前的精彩。
圍觀眾人噓聲陣陣,陸為也覺得索然無味,看來勝負只是時間問題,他也沒興趣再看,便要起身回去修煉。
正在這時,異變突起,那灰鼠逃竄中猛地摔了個跟頭,突然在眾人眼皮底下沒了蹤影。
事出突然,眾人均是一愣,而黑貓也是反應不及,左顧右盼,茫然定在原地,整個比斗圈子內頓時鴉雀無聲,二十幾雙眼睛死死凝視地面,都想尋到灰鼠的影子。
“吱!”正在這時,一聲鼠叫猛然響起,同時,黑貓腹下石塊突然崩裂,灰光一閃,灰鼠壓扁的身子像把尖刀般從地下捅了出來,電光火石間,在黑貓胸背處洞穿了個血淋淋的黑洞。
鮮血穢物頓時從貓腹中涌出,曾月肖大驚失色,忙沖上去施救,卻是回天乏術,片刻間那黑貓便倒地身亡。
“曾師兄不是說你家黑虎是水系自治靈獸,有九十九條命嗎?怎么一命就嗚呼了?”
項進眼角吊起,撇嘴竊笑,說話間還假兮兮的故作一副傷心狀。
曾月肖原本生冷的白面孔,此時泛起淡淡青紫之色,卻也只能忍著不發作,猶豫片刻,從儲物袋里掏出枚紅色藥丸,不舍的看了兩眼,中指曲彈,丟給項進,冷冷道:“這二品化氣丹你且留幾日,等我尋了新的靈獸再來贏回!”
“曾師兄大可放心,我即便服了這丹藥也沒事,有曾師兄在,我還愁弄不到小小的化氣丹?”項進戲謔的說著,但手卻不停頓,忙小心的將那二品化氣丹放入了儲物袋。
周圍童子見項進贏了化氣丹,均一臉羨慕之色。
“不過,小弟還是提醒師兄,下次不要再拿只水屬性靈獸來斗我這土屬性的,難道師兄不知土克水的道理?當真以為我這“穿山甲”只是Lang得虛名嗎?”
項進收好丹藥,呲牙又譏諷幾句,這才得意的抱起灰鼠,又從腰間掏出只翠玉小瓶,輕捻一下,眨眼間,那灰鼠便沒了蹤影。
曾月肖氣不打一處來,狠狠一跺腳,忿然道:“受教了!告辭!”說完扭身一躍,便往青石小山奔去。
陸為對項進收灰鼠的舉動很好奇,正緊盯著那翠玉小瓶使勁琢磨,沒想到曾月肖會突然奔來,他急忙閃身,卻是躲之不及,被曾月肖看了個正著。
“打雜的!你在這鬼鬼祟祟干什么?”
曾月肖正沒地兒出氣,看到陸為,大喝一聲,抬手便釋放了法術。
陸為面露驚容,正要躲避,卻感覺一股巨大的吸力猛然在身后出現,身子更是莫名其妙的從崖壁上飛起,重重跌落地上。
“砰”地一聲,盡管崖壁不高,但陸為被法術拽下來,還是有種骨頭快要散架的感覺。
項進等人聽到這邊動靜,也匆忙圍攏過來,待看清是陸為后,紛紛顯出不屑神情。
“打雜的,你給老子記好了,今天這里什么事也沒發生,你要敢出去亂說,小心我割了你舌頭”曾月肖冷冷威脅道。
“割舌頭?他要敢亂說,把他下邊也一起割了”項進一臉邪笑,賊眼滴溜溜一轉,盯了下陸為的褲襠。
陸為牙根咬的咯咯直響,在他后腰里別著一把砍竹刀,他正努力控制自己不將手伸向背后。
“咦?這小子還藏著東西!項師兄,要不要師弟幫您取來?”
人群中一個尖嘴猴腮的童子發現陸為懷里露出的小書,趕忙湊到項進身邊,扮起狗腿子。
陸為認得這童子,兩年前入門,叫鄭游,年初才凈竅,平日最喜溜須拍馬,愛當墻頭爛草。
項進鄙夷的望了鄭游一眼,剛凈竅的童子他根本看不上眼,也懶得理,隨便一抬手,施法將陸為懷中小書凌空抓了過來。
眾人暗自佩服項進法術了得,同時也紛紛盯著那小書好奇觀看,待看清是凈竅決后,均面露輕蔑之色。
“真是笑話,一個打雜的還看凈竅訣?”
“哼!你當什么人都能凈竅???也不看看自己通竅沒有?!?
“就是,天生沒通竅,還想凈竅?做夢吧!”
周圍童子看出兩個化氣期師兄似是討厭陸為,便紛紛上來獻殷勤,搶著嘲笑他。
項進見陸為神色驚疑,猜想他并不知道自己一竅不通的事,于是心中恥笑,眉頭微蹙,小眼一瞇,扮出副可憐他的模樣說道:“這位打雜師弟,師兄真不忍心吐露實情,其實你啊……你就是個一竅不通的廢物!”
“一竅不通就是廢物,練一輩子也凈不了竅的!”
“天生的廢物,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
眾人跟著項進接連嘲笑諷刺,在陸為聽來如晴天霹靂一般。
其實在他苦練兩年仍未凈竅時,就懷疑是自己先天不足所致,曾經也聽別人嘀咕過,說他一竅不通,無法修煉,但每次找師傅詢問,師傅都告訴他可以修煉,甚至還鼓勵他,讓他不要輕言放棄,只要努力總有一天能凈竅。
如今想來,也是師傅為了怕他傷心而故意用善意謊言安慰他罷了。
陸為越想越絕望,四年來,心中憋下的委屈一下涌了出來,望著眼前一張張嘲笑、蔑視他的丑惡嘴臉,恨得牙根直癢癢,一氣之下,“噌!”的一聲,拔出了身后短刀。
雖然他并未凈竅,但畢竟體格強健壯實,此時又手持尖刀,氣勢凜冽,那一幫凈竅期童子頓時嚇得退后好幾步,尤其叫鄭游的墻頭草,因為離得近,退得急,被人一絆,屁股墩著地,頓時摔了個四腳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