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亂用法術(shù)嚇唬別人。我以后會注意的,絕對不會再犯!」
以后無論聽到誰說什么,也絕對不會再理睬了!只會白白生氣,讓自己吃虧!啊——真讓人生氣!昌浩在心中大聲喊著,但表面上什么也沒表現(xiàn)出來,向晴明行了一禮就退下了。目送著他的背影,魔怪的肩膀突然無力地垂了下來。
「喂喂,晴明,你這樣的話,那家伙回房間后又要大鬧一場了!你要自己善后啊!」
「呵~呵~紅蓮不是正在做嗎,真是佩服,佩服。昌浩也是時候要爆發(fā)一下了,不這樣的話會郁悶致死的呢。」
「……你說了這么多,實際上還不是供自己娛樂。」
晴明不回答魔怪的話,發(fā)出了輕輕的笑聲。
「總之,現(xiàn)在算是先念誦祈禱文了。究竟有沒有效還是個未知數(shù)。真的有種被吸進去了的感覺。」
「再沒有比女人的感情更可怕和更可悲的東西了……」
晴明在堆積如山的書桌上抽出了一本書。嘩啦嘩啦地翻著書頁,然后又啪地一聲合上了。并不是想看,只是用手把玩一下而已。
「紅蓮,拜托你了。不要把青龍的事情放在心上……」
魔怪的眼睛有一瞬間凝固了。晴明輕輕地撫摸著魔怪僵直的頭,淺淺地笑了。
「我早就已經(jīng)忘記了,為什么你們都是這樣呢……」
「……說謊。怎么可能會忘記……」
魔怪的聲音有一點顫抖。晴明加深了微笑,加大力度胡亂地撥弄著魔怪的頭。
「昌浩大概正在發(fā)飆吧,你是時候去善后了。」
輕輕地敲了敲白色的后背,晴明催促道。魔怪沒精打采地走了出去。那身形白色、嬌小,說是會比人的形態(tài)更便于行動。所以,從決定要去昌浩身邊的時候,紅蓮就決定要保持這個形態(tài)了。在保持魔怪形態(tài)的時候,他只能夠發(fā)揮自身力量的十分之一。當(dāng)真正必要的時候,他才會恢復(fù)到本來的面目。這是紅蓮自己決定的。還有,絕對不摘下自己額上的金冠。那是晴明用咒術(shù)做成的封印之冠。是紅蓮自己希望的、抑制自己巨大力量的枷鎖。燃起的熊熊烈焰穿破天空,把天空染成一片血紅。那是能把一切事物在一瞬間燒成灰燼的地獄的業(yè)火。必須把它制止——這是晴明把它收為自己式神所擔(dān)負的責(zé)任。即使現(xiàn)在,那件事情還會時不時地浮現(xiàn)在腦海。悲痛的叫聲。還有和那重疊在一起的、憤怒的咆哮。
——不能原諒……
不會再有第二次了。萬一那個時候來臨,我會親手把騰蛇殺掉……這是感情極少外露的青龍的激情。那也是晴明第一次看到他內(nèi)心的真實感情。十二神將既是式神,同時也是他的朋友。所以,晴明才希望把他們留給昌浩。
「看來很難辦呢……」
※※※※※
昌浩回到自己的房間,如意料中地發(fā)飆了。
「可——惡——!」
這次不是用寢具,而是拿起大褂到處亂揮,昌浩發(fā)出了巨喊。
「啊——!真讓人生氣!被本來已經(jīng)忘記的事情逼入死胡同了!那么遙遠的事情就不要扯出來說啊!」
「……昌浩,冷靜點!」
好,深呼吸。在魔怪的聲音的帶動下,昌浩順從地吸進了一大口氣,然后像要把胸口里的氣息都吐光一樣拼命地吐了出來。然后把大褂放下了。
「我不應(yīng)該管那些官員們說的話的!」
「算了,都已經(jīng)過去了。」
瞇了瞇眼睛,魔怪露出了苦笑。晴明大概已經(jīng)知道昌浩為什么會用幻視之術(shù)嚇唬那些官員了吧。真是的!明明心里高興得不得了,照直說不就好了嘛!卻偏要拿昌浩開玩笑,激起他的怒火,真是很好的性格呢……昌浩說他是‘老貍貓!’,在某種程度上是萬分正確的。而且,昌浩最近似乎越來越少一開口就把晴明叫作老貍貓了。大概是因為進入陰陽寨后,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功績,以及陰陽寨的官員們對晴明的敬畏之情的緣故吧。對自己來說即使他是一個多么老奸巨滑的家伙也好,晴明始終是世上罕見的、擁有可怕能力的史上第一的陰陽師。但即使頭腦中接受了,感情上始終沒有跟得上。特別是一被人激起來就按耐不住這點,真的很難辦。
「看著吧,你這個糟老頭子!我一定會超越你的!」
發(fā)出吼叫的昌浩,眼睛在燃燒著。那是反射著光輝的如黑耀石一般的眼睛。只要眼里還有這個眼神,這個少年就絕對不會放棄。他是擁有著無限有可能性,只要稍加打磨就可以成為至上的寶石的原石。吉平的孩子們,還有吉昌的其他孩子,即使很尊敬晴明,卻從來沒想過要超越他。從最開始起就認為絕對不可能而放棄了。
「……好了。」
也許是一陣大喊把心中的郁悶全排走了,昌浩一臉暢快的樣子站了起來。
「我們走吧,去馬代宅。」
昌浩脫下一直規(guī)規(guī)矩矩地戴著的烏帽,把發(fā)髻解下來綁到腦后,然后脫下出仕時穿的直衣,換上便于在黑暗中行走的深藍色的狩衣。再帶上黑色的手背套,把并排放在書桌上的幾張符咒放在了胸前。魔怪用后足站了起來,前足來回擺動伸展筋骨。
「魔君,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為什么要干那種事情啊?」
「準(zhǔn)備運動是很重要的哦——!萬一在關(guān)鍵時刻筋骨痛,那不是很丟臉嗎?」
「什么嘛,明明只是一只魔怪……」
「我不是魔怪!」
魔怪馬上反駁,擺出一副傲慢的樣子。
「我是不做準(zhǔn)備運動也沒有關(guān)系,但你可要給我振作一點啊,晴明的孫子。」
「不要叫我孫子!」
二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似乎出現(xiàn)了四濺的火花。昌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彰子送的香袋用長長的麻繩拴了起來。頓時飄來一陣伽羅的香氣。
「……我是因為它有破邪退魔的力量才拿著的。」
昌浩回過頭來扔出了一句話,魔怪眨了眨眼睛回答。
「我還什么都沒有說呀……」
「呃……」
魔怪對著說不出話的昌浩一陣奸笑。從他的眼里可以看出他在想,好,接下來應(yīng)該講什么呢。昌浩突然眨了眨眼。然后抓住魔怪的脖子一把拉了過來。然后猛地坐下,把魔怪的兩腳死死地壓著。
「哇?」
感覺到昌浩正在他身后做著什么,但因為被壓著身體,所以沒法動彈。過了一會兒,昌浩把魔怪的頭亂翻一通。
「怎么了?怎么了?」
瞪著眼睛手腳掙扎著的魔怪突然發(fā)現(xiàn)從自己的脖子上傳來了伽羅的香味。昌浩把腳拿開放手了。
「這是什么?」
魔怪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然后扭過頭來向后望去,只看見昌浩正在合上香袋的開口。用繩子在開口上牢牢地打了個結(jié),然后掛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昌浩爽朗地笑了。
「因為這是退魔的香啊。還是貴重的伽羅,我把它分給你了,快感謝我吧!」
魔怪眨了眨眼,三番四次地望向自己的脖子。飄來的是伽羅優(yōu)雅的香氣,還有其他沉香的味道。這是彰子調(diào)配的、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香。
「除了伽羅還有其他的香呢……」
「是嗎?」
魔怪白了一眼瞪大著眼睛的昌浩。
「真可悲啊……連這樣的味道都分不清楚……」
昌浩敲了敲甩著尾巴的魔怪開口了。
「沒關(guān)系,反正又不是我自己調(diào)配的。而且我又不用其他的香……」
于是,正如他所說的,昌浩一生中都在使用著這種香。
京城里的黑暗很濃厚,即使對自己施上暗視之術(shù),無處不在的黑暗還是深深地、沉重地壓過來。昌浩一下子望向了天空,上面是滿天的星斗。
「黎明的時候可以看到上弦月吧…」
在半夜的時候可以看到月亮的,只有每個月的后半部分。昌浩無精打采的嘆了一口氣。雖然因為施了法術(shù),晚上的視線有所提高,但是否有月光還是有很大的差別的。而且月光受到月讀尊的加護,就和白天的天照大神一樣,可以給予人們強大的力量。低低地呻吟了一聲,旁邊的魔怪抬起了頭。
「怎么了——?」
真是沒有一點緊張感呢……昌浩的視線向下望去。魔怪用后足直立快步走著。即使不走那么快在半刻之內(nèi)也可以到達馬代宅,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四腳踏地、不要走得搖搖晃晃比較好吧。
「魔君,你只用后足走路的話很快就會跌到的哦~」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很想用兩只腳走路。」
魔怪一下又一下地拍著昌浩的腰,看上去一反常態(tài)地異常興奮。
「……」
好像喝醉了的樣子,昌浩想到,但口里并沒有說出來.說出來的話魔怪一定會生氣吧。不對,也許會哭也說不定。還會大聲地嚷嚷「昌浩好過分」吧。一想到這里,昌浩就咯咯的隱隱作笑。看到昌浩這個樣子,魔怪不禁皺起了眉頭。
「你怎么了?」
「沒有,沒什么。」
魔怪滿腹疑惑地半眼望著他,什么話都沒說就把前腳放回地面,輕快地跑了起來。果然,這樣的話看著的人也會比較安心呢。
「如果要從大內(nèi)里前面經(jīng)過的話,就必須要拉開一點距離不讓衛(wèi)士們發(fā)現(xiàn)呢!」
沿著西洞院大路往南走,在二條大路拐右,然后一直前行,來到西大宮往右拐,然后往北走,在土御門大路再往左拐,然后直線前進。這就是去馬代宅最快的路線了。魔怪搖晃著他白色的尾巴。
「恩——反正都要繞大彎了,盡量避開人家的耳目不是更好嗎?雖然可能有夜盜出沒……」「你說得輕巧,如果遇到的話就麻煩了。」
「那時侯就像中午那樣用法術(shù)把妖怪弄出來,等他們嚇得跌倒在地的時候趁機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