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婷這一場病, 直拖了一個月之久。
郎中講的那些脈象和醫理許碧聽得是半懂不懂,但依她看, 沈云婷這個屬于嚴重過敏,根子多半就還在香姨娘在她脂粉里下的那種藥膏。
個人體質不同,那種藥膏給一百個人用,大約都只是生些紅疹子而已, 可偏偏到沈云婷身上就嚴重了。何況香姨娘也不知怎么想的,在沈云婷沐浴的水里也加了, 再加上用了點什么讓她發熱的藥, 大約真是湊在了一起,沈云婷遂大病了一場, 最嚴重時頭面都是浮腫的,瞧著好不駭人。
香姨娘不眠不休地守在沈云婷床邊, 熬得兩頰都陷了進去。原本她平日里雖不濃妝艷飾,卻也是衣著得體、薄施脂粉, 瞧著還仿佛二十來歲似的。這一個月下來,連頭發都不好生梳了, 瞧著硬生生老了十幾歲。
沈家的喜氣也因沈云婷這一病而蕩然無存, 好容易熬過了一個七月, 沈云婷總算是漸漸好了起來, 只是人瘦了一大圈, 且臉上身上的肌膚顏色黯淡,留下了些斑點,更時常作癢, 略見一見風,便會泛紅。
郎中只說是體內熱毒未清,吃藥也不相宜,配了些藥水慢慢涂抹。許碧卻覺得沈云婷是因為這一病變成了超敏感肌膚,恐怕日后連脂粉也不好多用了。
沈云婷原是個不大多話的,這一病就更沉默了,香姨娘天天守著也不見她說句話,心里發急,想出許多話題來,沈云婷只是不接。香姨娘實在被逼得急了,不由得眼淚又要下來:“我的姑娘,你這究竟是怎么了?是要把姨娘急死么?”
沈云婷倚在枕頭上望著窗外,這時候才把目光轉回來,看了香姨娘一眼,淡淡地道:“姨娘這會兒還急什么呢?不是都遂了姨娘的心嗎?”
香姨娘一怔:“這是什么意思?我遂什么心?你這一病,我都快要急死了……”
沈云婷定定地看著她:“姨娘急什么呢?這藥用了會怎么樣,姨娘不是都算計明白了么?梅公子走了,我自然就會好起來,何必著急?”
香姨娘的臉唰地白了:“姑娘,誰,誰跟你說了什么?”
旁邊寶杏低頭倒了杯水擱在沈云婷手邊,便悄悄退了出去。那日她往外頭去倒藥渣,正聽見沈大將軍在審問香姨娘,因人都被打發下去了,寶杏便悄悄地在門外聽了一會兒。她原是擔心香姨娘的,怕沈大將軍因沈云婷病倒之事怪罪香姨娘沒有好生照顧,誰知聽了幾句便驚得她心里呯呯亂跳,直聽到香姨娘怨怪大少奶奶,她便再也不敢聽下去,連忙走開了。
雖聽到了這些,寶杏卻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告知沈云婷,直到沈云婷病重,寶杏方下定了決心——誰能料到香姨娘竟會給自己親生女兒下藥呢?雖則香姨娘本意并不是要害沈云婷,可這一病實在把寶杏嚇著了,若是不告訴姑娘,香姨娘能做第一回,能不能做第二回呢?這次姑娘就這般險,若是再有下回,誰知道會怎樣?
寶杏輕輕關上門,就在門外守著,只聽屋里香姨娘都結巴了:“姑娘,你可別聽那些嚼舌頭的胡說……”
沈云婷卻并不跟香姨娘辯駁,只道:“我是姨娘生的,姨娘要怎么樣,我都沒話說的,就是這條命沒了,也只當還姨娘的——”
她還沒說完呢,香姨娘就哭得不行了:“大姑娘,你這話是要戳我心窩啊……”
沈云婷靜靜道:“我說的都是實話罷了。只是我聽說,姨娘怎么還對大嫂有些怨恨?難道爹爹沒有告訴姨娘,梅大公子是我自己挑的么?嫂嫂只是見姨娘口口聲聲說著規矩,怕叫姨娘知道我自己做主心里不快,才把事兒都自己擔著?!?
一說到許碧,香姨娘頓時就來了氣,沈云婷聽她巴拉巴拉把許碧罵了一番,才淡淡道:“原來姨娘竟對大嫂怨恨至此,那平日里姨娘對大嫂的親近都是假的了?”
香姨娘一時噎住。沈云婷深深地嘆了口氣:“其實,姨娘平日里的規矩本分,也都是假的吧?若是姨娘真本分,怎么會怨恨大嫂,又怎么會給我下藥?”
“婷姐兒,姨娘這都是為了你!”香姨娘急死了,“這女兒家成親是第一等的大事,他們怎么對我,我都無妨,可你——”
“可姨娘知道我想過什么樣的日子么?”沈云婷打斷她,“姨娘覺得,我愿意過夫人這樣的日子?整日里與外頭人應酬,唇槍舌劍的沒個完。家中且有妾室庶子女,教我心里難受?”
便是連寶杏都沒料到沈云婷會說出這種話來,香姨娘更是臉色慘白:“姑娘這是怪我?”
“我不怪姨娘。”沈云婷淡淡道,“姨娘生我養我,我若有一絲怨怪看輕姨娘,都該天打雷劈。可我也不愿將來妾室成群,與我分一個夫婿?!?
香姨娘脫口便道:“那梅家也沒有妾,梅二公子難道不好?”
“梅二公子是要出仕的。”沈云婷輕笑了一下,“人哪,這官位越往上走,納妾置婢的就越多。梅家如今沒有妾,可梅二公子未必就沒有。且就算梅二公子沒妾,他要的也是那等八面玲瓏,能幫他在外頭應酬的人。我卻不是,既做不來,也不想做?!?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沒什么可藏著掖著的,香姨娘索性道:“怎見得官宦人家就不好?大少爺這樣,難道不好?大少奶奶平日里又何嘗要做什么?”她看許碧閑得很呢,若不然也不能射箭騎馬的折騰。
沈云婷冷笑道:“姨娘難道沒看見,前些日子大哥在外頭剿匪,大嫂擔心成什么樣子?何況,大嫂要做的事,只怕姨娘看不見罷了?!彼降赘S碧更親近,有些事情隱隱約約有些覺察,只是曉得不該她過問,并不深想罷了。
“不說別的,大嫂跟大哥在西湖邊上遇險那回,姨娘就忘記了?”沈云婷只覺得跟香姨娘說話從未這么累過,“姨娘不用怨怪大嫂,我曉得,姨娘是嫌大哥對大嫂太好,心里不自在了。虧姨娘平日里只說自己是婢妾,其實心里卻當著自己是大哥的親娘一般,可是?”
香姨娘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沈云婷一臉失望:“姨娘以本分立身,裝得不累么?”以前她心里不是沒悄悄抱怨過香姨娘太拘泥,可如今知道生母這本分都是裝出來,更是說不出的難受。
“姨娘看大嫂不順眼,總覺得是大嫂攛掇我挑了梅大公子,卻不想想,我比大嫂還長一歲,究竟誰能攛掇了誰?實告訴姨娘,大嫂當初是叫我去相看梅二公子的,父親大哥也都取中梅二公子,是我自己覺得,梅大公子為人溫和體貼,我喜歡聽他講些學問,也喜歡他的性情,至于梅二公子——太功利了些,我怕我將來若做得不合他意,他便不會太寬容。”
沈云婷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也覺得疲倦,看香姨娘還是一臉倔強,只覺得失望,嘆了口氣道:“罷了,姨娘一心只覺得高門大戶就好,那就如姨娘的愿罷。我也不能孝順姨娘什么,只要姨娘心里自在,那也就夠了?!?
香姨娘這會兒才發覺女兒說的似乎是真心話,不由得有些發急:“你就這般歡喜梅大公子?他,他可哪里好呢?”她是真看不出來啊。
沈云婷悵然地笑了笑:“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何況這會兒說這些又有什么用?!睌[擺手,咳嗽兩聲,轉頭向里躺著去了。
沈云婷與香姨娘這番對話,最終當然還是與香姨娘和沈大將軍的對話一樣,都傳到了許碧耳朵里。當然,彼時梅汝清連帶著兩個兒子都已經離開杭州,早到京城了。
“姨娘憑什么怨怪少奶奶!”知雨氣得眼都瞪圓了,“少奶奶一片好心——”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許碧對香姨娘已經完全沒有興趣了:“父親叫她在芥子居禁足,也就罷了。只是婷兒可惜了……”老實說她也沒想到沈云婷對梅若明居然真有了這般情分,或許一見鐘情是真的有的。
知雨也同情沈云婷:“香姨娘這叫鬧的什么事!奴婢聽寶梨說,大姑娘臉上那些斑,用藥涂了這許久,還是不見好?!鄙蛟奇帽緛砟w色雖然略深些,但很有光澤,如今病過這一場,臉上生紅疹的地方落下了大片微微黃褐的痕跡,看著總像沒洗干凈臉似的。郎中說是熱毒殘存于肌膚之中,用珍珠粉配了個什么膏在抹。
許碧嘆道:“慢慢養著吧。好在婷兒還年輕,過幾年會好的。”年紀小,新陳代謝快,肌膚自愈能力好,應該是會漸漸淡化的。
知雨卻道:“大姑娘年紀不小了,再過幾年可多大了呢,早耽擱了。還有,這退了親事大姑娘的病反而發得重了,現在外頭都說,根本不關梅大公子的事兒,倒是大姑娘——都說是因為舍不得這門親事,才病重了……”
許碧一陣頭疼:“香姨娘這回可是要后悔了!”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本來世人的嘴就碎,這么一說,倒把沈云婷名聲弄得不好了。
“恐怕再過幾日,姨娘更要后悔了。”門口忽然傳來沈云殊的聲音,掀開簾子走了進來,神色復雜。
許碧頓時笑了,起身迎他:“不是后天才能回來嗎?怎么這會兒就到了,九煉也不早告訴我一聲?!痹乙坏?,整個江浙的殘余海匪似乎都安生了好些,沈云殊在家里呆的時間久,前幾天忽然說有軍情,匆匆趕去了營里,沒想到今天就回來了。
“這個時辰到家,中午一定又沒好生吃吧?”許碧一邊幫沈云殊寬去外頭的大衣裳,一邊叫知雨,“先叫小廚房下碗雞湯面來,也不用太多,倒是那個醬瓜條什么的上一碟,有甜味兒的點心配一碟?!币郧八疾恢溃蛟剖饩尤幌矚g吃甜的。
知雨忙去小廚房轉一圈,先打了洗臉的熱水來,許碧親手投了帕子叫沈云殊擦了臉,才接上剛才的話題:“姨娘要后悔什么?”
沈云殊隨手把帕子往水盆里一扔,拉著許碧坐到羅漢床上,嘆道:“梅家父子才進京城,就得了皇上召見?;噬显嚵嗣反笮值膶W問,給他一個六品頭銜,讓他去修書了。”
雖然梅沈兩家的親事做罷,但因沈家消息掩得緊,梅家父子并不知曉香姨娘背地里做的手腳,還對沈云婷有幾分愧疚,倒更跟沈云殊親熱,如今竟成了通家之好,直接兄弟相稱了。
許碧險些噎著:“梅大兄去修書了?”
“是啊。”沈云殊不老實地摸著媳婦兒的手,卻也不耽擱他說話,“其實先帝那會兒就想修書,只是因為太子和端王之事,先帝一病不起,這事兒也就耽擱了。如今西北平安了些,東南也還好,皇上就想起了此事。正好明年春闈,新進士少不了,人手足夠。梅家伯父是大儒,皇上召見之后就說起修書之事,梅伯父說自己年紀大了,這些年心思多在民間之事上,于學問上反而有些荒疏,就推薦了梅大兄,說他于雜學上還下過幾分工夫,這修書,自然是集天下書籍之大成,梅大兄于此還能效幾分力。聽說皇上當場就傳了翰林院掌院學士與國子監祭酒來,讓他們與梅大兄談論雜學,結果……”
“結果梅大兄贏了?”許碧不滿他又賣關子,“講話講一半,討厭!”
沈云殊嘿嘿一笑:“你這不都猜著了嗎?梅大兄旁征博引,掌院學士與祭酒最后也甘拜下風,稱贊梅大兄博學。梅大兄說,翰林院要供奉朝廷,國子監則育天下英才,自然走的是正統,他是雜學旁收,故若論雜學自是略有心得,若論書經文章,則他不如?!?
“沒想到梅大兄還真是挺會說話的?!泵啡裘髑浦悬c兒書呆子樣,沒想到君前奏對還挺有一手的。也難怪,梅汝清帶著兒子出來游歷,不就是為了別讓兒子讀書讀成呆子么。
沈云殊笑道:“梅大兄是個說實話的人?;噬下犃祟H為高興,說修書就是要海納百川,當即就賜梅大兄進士出身,封他為從六品修撰,入翰林院修書了?!?
“從六品——”許碧想了一下,“就是新進士入翰林,一般也是從七品編修開始的吧?”
“還得是考得好的。”沈云殊點頭,“若是不好的,外放地方為官,最多也就是七品縣令,有些還未必就能得著缺呢?!本┕賾T例是比外官要高些的,雖然編修也是七品,縣令也是七品,但前程卻是不同的。
許碧不由嘆了口氣:“這事,香姨娘知道么?”
“如今父親禁了她的足,只許她往婷兒院子里去,大約是不知道罷?!鄙蛟剖馊缃駥ο阋棠镆膊恢撜f什么才好了,“不知道才好,姨娘這——素來明白的人,到了婷兒身上怎么就糊涂了呢?”
許碧瞄了他一眼,沒說話。沈大將軍與香姨娘的那一番話,夫妻兩個知曉之后都極是無語。沈云殊尤其尷尬,前有沈卓,后有香姨娘,都是他親近的人,叫他在許碧面前如何抬得起頭來……
沈云殊很有些惆悵地想,他夫綱不振,就是由此而來啊。
既然夫綱已經不振了,沈云殊也就不鉆這牛角尖,更不再說這些叫人煩心的話,隨口轉了個話題:“說起來,父親給表妹看了一門親事?!边B玉翹的年紀委實不算小了,這孝也出子,再不說親,按這個年頭的算法,就得拖成老姑娘了。
“什么親事?”許碧也對此很感興趣。
“衛所里的一個小旗?!鄙蛟剖饪丛S碧有點糊涂,給她解釋,“手下也管著十個人呢。雖是軍戶,但父親瞧著他武藝還不錯,人也仔細,日后還能再升的。本人今年二十二了,只因爹娘都早沒了,自小住在叔叔家里,沒人替他張羅親事,方拖延至今。這不是今年剿匪么,他頗立了點功勞,遂升了小旗。他嬸嬸看他當了官兒,就想把娘家侄女兒嫁給他,他不肯,跟叔叔吵翻了,索性也不回家去了?!?
既然沈大將軍看中,沈云殊自然跑去把人家打聽了個底兒掉:“表妹若是定了他,上頭沒有公婆,想來不會挑剔她從前定過親的事兒。不過,那家的嬸嬸只怕少不了要生些事端。若不是看著這一年表妹性情變了許多,父親怕也不敢挑這個人?!?
說著,沈云殊就不由得握了許碧的手:“都是你用心……”這一年來,連玉翹的變化實在不小,再不是當初剛見面時只會說自己命苦的那個哭包了。這變化是如何來的,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見,不說沈云殊,就是沈大將軍,在外頭打了大半年的仗,回家來見了連玉翹,都要對兒子說一聲“許氏有心”。
許碧笑笑:“也是表妹自己想立起來……”世上許多女子都是這般,有的時候只是比別人少了一個機會,既然她能拉連玉翹一把,又不費多少力氣,為什么不拉一下呢。若是她當初不肯伸手,又哪有后來連玉翹拒不做妾,把沈夫人噎個好歹的事兒呢?
沈云殊也想到了這里,不由得笑了一下,道:“你看這門親事怎么樣?我倒是打聽了,人還不錯,踏實肯干,人緣也好。”他壓低聲音,“再者,因他爹娘早沒了,當初他嬸嬸也說他克父克母的?!?
一樣都是被人說命硬的,想必同病相憐,更會相互體諒罷。許碧沉吟道:“不如找個機會,讓他們也見上一見?!?
沈云殊撓了撓頭道:“只怕表妹……”連玉翹雖然跟從前不同了,可若說讓她去相看,怕是她也不好意思。
許碧掩嘴一笑:“何必說是相看。眼看就是中秋,譬如說去看燈,若在外頭遇著,少不得同行一段唄?!?
沈云殊一拍大腿:“看燈沒什么意思,‘八月十八潮,壯觀天下無’,咱們去海寧看潮如何?”
“海寧?”許碧瞠目結舌,“那么遠,怎么去?別說二妹妹,夫人絕不肯她去那么遠的地方,就說婷兒,如今還不大能見風,哪兒能跑到海寧去?”
沈云殊干咳一聲:“本來也沒想帶他們去……”他當初只想帶自己媳婦兒去好不好?就是連玉翹,也只是個捎帶腳的。
許碧哭笑不得,掐了他一下:“你也好意思說?!币媸侵粠еタ闯?,其余家人都不去,那可真不知別人要說什么呢。
“怕什么?!鄙蛟剖馊缃裨桨l的皮糙肉厚,隨便許碧怎么掐都巋然不動,“只說我去海寧探查匪患,順便帶著你和表妹就是了。難道你不想去?”
許碧當然想去啊。她上輩子還沒去錢塘看過大潮呢。何況這回要去,是跟著心愛之人去的,那滾滾江潮看起來自然更有一番滋味。
沈云殊嘿嘿一笑:“你想去就行。放心,都是我來安排?!?
沈云殊說辦就辦,過不了幾日,闔家就都知曉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過了八月節打算去海寧一趟。原本是要帶著家里眾人一起去的,只是二少爺和二少奶奶新婚,并不打算出門;大姑娘病尚未愈,二姑娘嫌路遠,最終只有表姑娘跟著一起去了。
香姨娘得了消息的時候正在沈云婷屋里坐著。如今進了八月,風越發涼了,沈云婷屋里的窗戶都不大敢開,更不敢讓風吹到臉上。
香姨娘看女兒眼中淡淡的失望,心都要碎了,勉強道:“待你好了,明年去看也一樣的。”
沈云婷淡淡點了點頭,低頭去看書了。香姨娘強笑道:“這看的是什么呢?怎么我一個字兒都不認得?”女兒這一病之后,話愈發地少了。
沈云婷頭也不抬:“是講倭語的。”
香姨娘擰緊了手里的帕子,只怕自己控制不住面容扭曲。顯然,沈云婷到如今也都放不下梅若明呢。這,這都是許氏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