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相信霍大夫的判斷,對顏老太太身體痊愈一事有很大的信心。
奈何,國公府其他人都不相信霍大夫的判斷。就連顏老太太,也認為霍大夫只是在說好聽的話哄她高興。
顏老太太每天唉聲嘆氣的,她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眼老太太想趁著自己還有一口氣的時候,將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
宋安然本不想答應的,顏老太太純粹是自己嚇唬自己。
可是顏老太太那眼神,該瘆人的,很明顯顏老太太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誰都不能阻止她。
宋安然無奈之下,只能將全家人召集到上房,聽顏老太太訓話。
顏老太太撐著病體坐起來,看著兒孫滿堂,心里頭還是很欣慰的。奈何她就要死了,這樣的場景真是看一次少一次。
顏老太太開口就說道:“等老身過世后,二房和三房就搬出去吧。你們在府外都有宅子,繼續(xù)住在國公府不合適。以后你們和國公府,就當親戚來往。”
老國公沒表態(tài),宋安然更不會表態(tài)。至于顏定和蔣菀兒兩口子,這種事情一般情況下他們都不會插嘴。
二房和三房顯得有些激動。他們不想搬出國公府,正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離開了國公府,也就意味著本該有的好處都沒有了。
顏老太太對二房和三房的心思一清二楚,她直接說道:“老身過世后,國公府是個什么情況,誰也說不清楚。陛下哪里是什么態(tài)度,更說不清楚。為了一大家子的安全,二房和三房也該搬出去。總而言之,能保一個是一個。”
此話一出,大廳里安靜地落針可聞。所有人都不說話,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似乎呼吸稍微重一點,就會遭到不測一樣。
顏定朝宋安然看去。顏定心頭有疑問,他想找宋安然解惑。
宋安然瞥了眼顏定,示意顏定稍安勿躁。
顏老太太問道:“二房,三房,你們都聽明白了嗎?怎么一個個都不說話。”
二老爺斟酌著說道:“母親,事情未必有你說的那么嚴重。”
顏老太太眼一瞪,怒氣沖沖地說道:“就算事情沒老身說的那么嚴重,你們也不該繼續(xù)住在國公府內(nèi)。”
二老爺有點尷尬,一大把年紀了,還被顏老太太當著小輩的面落面子,實在是很難堪。
顏老太太哼了一聲,對二老爺很不滿。
二老爺干脆問老國公,“大哥,說說你的想法吧。”
三老爺湊熱鬧,“是啊,大哥也說說想法吧。我們肯定聽大哥的。”
二老爺和三老爺以為老國公臉皮薄,不好意思趕二房三房出國公府。
不過事實證明,他們失算了。老國公就是一個臉厚心黑的人,只不過平日里沒表現(xiàn)出來而已。
老國公對二老爺三老爺說道:“既然母親要你們都搬出去,那你們就該聽母親的。早點搬出去,對你們有好處。”
二老爺和三老爺一臉震驚,心情很復雜。大哥不厚道啊。
老國公捋著胡須,他對兄弟已經(jīng)算極為厚道的。
顏老太太瞪著二老爺三老爺,“你們大哥的話,你們都聽到了。等老身過世后,你們就搬出去。”
三老爺弱弱地說道:“母親現(xiàn)在還好好的,說什么死啊活的,不吉利。”
“對,不吉利。大年下的,母親還該放寬心,好好將養(yǎng)身體。”二老爺附和道。
顏老太太一臉愁緒,她先是嘆了一聲,然后張口說道:“老身也想長命百歲,庇佑你們一輩子。可是生老病死這種事情,哪是老身能夠決定的。閻王要老身三更死,老身就活不到五更。”
“母親別說了。”
老國公打斷顏老太太的話。
老國公說道:“母親擔心的那些事情,我心里頭有數(shù)。不管最后是什么情況,我總能保全一家人。老太太放心吧。”
顏老太太目光驚恐地盯著老國公,聲音都在發(fā)抖,“老大,你可不能亂來啊。”
顏老太太一直都知道老國公頭生反骨,還以為老國公所謂的辦法就是造反,所以顏老太太才會那么害怕。造反,那就是等于有進無退,一條道走到黑。萬一失敗了,顏氏一族都要跟著陪葬。
老國公一臉嚴肅地說道:“母親放心,我不會亂來。只是保全全家人的性命,這件事情我還是有把握做到的。”
顏老太太狐疑地盯著老國公,還是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真的不會亂來?”
老國公突然笑了起來,“母親,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我這里,你擔心的事情根本不會發(fā)生。所以你老就放一百個心吧。”
顏老太太說道:“可是顏宓還領(lǐng)兵在外,萬一……”
“沒有萬一。”老國公板著臉打斷了顏老太太的話。
老國公很不客氣地說道:“母親,外面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有數(shù),你又何必當著一家人的面說出來。”
顏老太太面有不悅之色。不過顏老太太也知道,剛才她的問話很不恰當。
雖說她和老國公之間的對話,沒有提到過‘造反’兩個字,但是在座的人都不笨。現(xiàn)在稀里糊涂,等會回去后仔細一揣摩也就清楚了。
這種話題太過危險,顏老太太拿到這樣的場合來說,那是很不恰當?shù)囊患虑椤K岳蠂艜豢蜌獾卮驍囝伬咸脑挕?
顏老太太長嘆一聲,“剛才是老身糊涂了。既然老大有辦法,老身也得清閑。都散了,都散了。老身也是多管閑事。有你們在,國公府沒人敢亂來。”
顏老太太突然意識到,在這個家里,她已經(jīng)失去了權(quán)威。顏老太太一邊慶幸家族后繼有人,一邊又非常的傷感。
強硬了一輩子,掌權(quán)了一輩子,臨到最后,大家對她除了尊重已經(jīng)不剩下什么。這個現(xiàn)實讓顏老太太難以接受,顏老太太掩飾著自己的情緒,可還是難免流露一點點傷心難過。
大家都散了,宋安然親自安頓好顏老太太。
顏老太太嘆了一聲,“老身已經(jīng)老了。”
顏老太太這話像是在對宋安然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聲音很輕,卻莫名地讓人覺著傷心。
宋安然守在床邊,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顏老太太。難道要說,老太太你不老,你還能活三五十年嗎?
真要這么說,那真的是將顏老太太當做了傻子戲弄。顏老太太聽了,也會不高興的。
宋安然想了想,她不能沉默,最后還是說道:“老太太該放寬心。霍大夫都說了,你的病正巧趕上了冬天,才會拖延這么久。等到了來年春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顏老太太呵呵一笑,“大郎媳婦,你別安慰老身。你們心里頭怎么想的,老身都清楚。老身老了,沒用了,卻還喜歡管東管西。你們都不耐煩了。”
宋安然說道:“老太太想多了,這是沒有的事情。孫媳婦還盼著能在老太太這里多學一點。”
顏老太太側(cè)頭,看著宋安然。顏老太太的眼神有些渾濁,她說道:“大郎媳婦,老身已經(jīng)沒有東西可教你。早在數(shù)年前,老身就已經(jīng)教不了你了。你做的,比老身預估的還要好。換了老身,也未必做到你這么好。”
“老太太謬贊了。”宋安然謙虛地說道。
顏老太太伸出手。枯萎的手狠狠地抓著宋安然白嫩手指,顏老太太死死地盯著宋安然,厲聲說道:“大郎媳婦,你一定要替老身守好國公府,不要讓外人傷害了國公府。你能做到嗎?你快答應老身啊。”
宋安然點頭,擲地有聲地說道:“老太太放心,孫媳婦一定會守好國公府,不讓任何人傷害國公府的人。”
顏老太太欣慰的笑了起來,“大郎媳婦,你要記住你今天答應的話。如果你做不到的話,老身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宋安然挑眉一笑,鬼也是人變得。她連人都不怕,又怎么可能怕鬼。顏老太太這話,對于宋安然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宋安然之所以答應顏老太太,不是因為顏老太太要求她這么做,而是因為守好國公府是宋安然的職責。
宋安然面色平靜地說道:“老太太,你累了,該休息了。”
宋安然掰開顏老太太的手,將顏老太太的手放進被子里,囑咐下人伺候好老太太。之后宋安然起身離開了上房。
顏老太太全程都沒有說話,但是她一直盯著宋安然,直到宋安然的背影消失在臥房門口。
顏老太太長嘆一聲,心里頭放心下來。因為她從宋安然的眼中看到了決心。
宋安然本事不凡,既然下定了決心,就一定會做到。
宋安然離開了上房,回到議事堂的時候,顏定已經(jīng)在這里等著她了。
宋安然看到顏定,一點都不意外。
宋安然命人奉茶,又招呼顏定坐下。
宋安然關(guān)心地問道:“四弟和四弟妹最近還好吧。”
顏定不客氣地說道:“大家都住在一個屋檐下,我和菀兒的情況,我不信大嫂不清楚。”
宋安然笑了笑,沒和顏定計較。顏定就是這么個脾氣,對誰說話都有一股勁。
宋安然說道:“最近我很忙,忙里忙外,還真沒怎么關(guān)注四弟和四弟妹的情況。對了,孩子還好嗎?”
前年年底,蔣菀兒生了一個兒子,將顏定高興壞了。不過那孩子的身體不太好,每當天氣變化的時候,就容易生病。
顏定提起孩子,表情瞬間變得溫柔,“多謝大嫂關(guān)心。孩子今年挺好的。入冬以后只生過一場病。”
宋安然高興起來,“看來霍大夫說的是對的。隨著孩子一年年長大,孩子的身體也會越來越好。”
“承大嫂吉言。”顏定收起渾身的刺,說道:“我今天來見大嫂,是想問問家里的情況,還有大哥那邊的情況。大嫂可別拿瞎話來糊弄我。我雖然不關(guān)心家里的事情,可不代表我是個傻子。”
宋安然挑眉一笑,“真是難得,四弟終于愿意關(guān)心家里的事情。有四弟替我分憂,我也能輕松一點。”
顏定哼了一聲,“大嫂先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我不吃這一套。”
宋安然搖搖頭,顏定日子過得安逸,什么都不用操心,難怪這脾氣多年不曾改變過。
宋安然從抽屜里拿出一打資料,放在顏定的面前。眼神示意顏定拿走。
顏定看著資料,一臉疑惑不解的樣子。不明白宋安然為什么要將這一打資料給他。
宋安然笑著說道:“四弟剛才說想了解家里的情況和你大哥的情況。你想了解的事情全都在這些資料李面。你拿回去慢慢翻閱吧。這可比我張口說來的要詳細很多。再說了,我也沒有時間同你說那些事情。”
顏定恍然大悟。
顏定問道:“所有的事情,都在這些資料里?”
宋安然點頭。
顏定好奇地問道:“大嫂準備得這么充分,莫非早就知道有今天的事情?”
宋安然搖頭,“我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我只是習慣將資料收集起來,裝訂成冊。以前沒人來問我了解家里的情況。今兒四弟來了,我這份資料正好派上了用場。四弟拿回去吧,慢慢看,府中的情況到時候你也能做到心中有數(shù)。”
顏定的手按在資料上面,但是他沒有急著拿這些資料離開。
顏定鄭重地問道:“大嫂,我們國公府是不是有危險?”
宋安然面色平靜地說道:“就算有危險,也牽連不到你的頭上。你沒出仕,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上面的人不可能追究你。”
顏定目光堅定地看著宋安然,“大嫂,我也是國公府的一員,我也姓顏。”
“我知道你姓顏。可有的事情,你的確幫不上忙。”
宋安然的話一點都不含蓄,甚至有點殘忍。可是宋安然就是這么說了。這個時候,沒必要虛情假意,真實就是最誠懇的態(tài)度。
顏定漲紅了臉,鼻翼微微開合,顯得十分的激動。
顏定神色有些惱怒地問道:“大嫂是在嫌棄我是廢人嗎?”
宋安然目光銳利地盯著顏定,氣勢強硬的壓制顏定。
顏定有些驚訝,不過顏定不會退讓。他要在氣勢上打敗宋安然,就算不能打敗,也要保持勢均力敵。
兩個人對峙,拼的就是氣勢。
宋安然笑了笑,突然收斂了氣勢,微笑面對顏定。
顏定松了一口氣,他差一點就扛不住了。
宋安然將茶杯放在顏定的手邊,“四弟喝茶。有什么事我們慢慢說,沒必要動氣。”
顏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說道:“我也不想和大嫂動氣。但是大嫂的話,分明是在嫌棄我是個廢人。既然被人嫌棄,我自然要爭一爭。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炷香,我只是在做我該做的事情。”
宋安然含笑聽完顏定的話,然后說道:“四弟誤會了,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嫌棄過你。我說的是實話,而非嫌棄。家里的事情,等四弟看了資料后,就會明白你真的幫不上什么忙。”
顏定臉色漲紅,顯得很憤怒。
宋安然卻不為所動。
宋安然冷靜地說道:“顏宓和陽哥兒現(xiàn)在都在苗疆戰(zhàn)場上,這仗肯定會打完的,也肯定會打贏。只是等仗打完后,我們國公府又該何去何從?
再說家里的產(chǎn)業(yè),幾條商路最近幾年越做越大,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瓶頸期。接下來要么再進一步,要么就是守著這點家當過一輩子。
具體要怎么做,還要仔細斟酌一番。至于家里的事情,目前最要緊的就是老太太的身體。四弟不是大夫,也不是女眷,你還真幫不上什么忙。”
宋安然的話說完,顏定的臉色變了又變。
宋安然還真不是嫌棄他,而是實事求是地在說一個事實。
顏定抹了一把臉,“在大嫂眼里,我是不是很無用?”
“沒有。”宋安然搖頭說道。
見顏定不相信,宋安然接著說道:“你自小受傷受苦,錯失了童年少年,錯失了學業(yè)和前程。后又遭受了非一般的折磨,才勉強恢復了容貌和雙腿。
你已經(jīng)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你現(xiàn)在理應享受生活。四弟,世上的事情是做不完的。好在外面有顏宓,家里有我,四弟無需操心。
如果有一天,我們國公真的遭逢大難,屆時四弟就是國公府的希望。血脈傳承,家族振興的重擔全都壓到四弟的肩膀上,也不知四弟能不能承受得住。”
“真有這么嚴重?”
顏定不在乎重擔不重擔,顏定只在乎事情到底有多嚴重?國公府真的不安全了嗎?
宋安然斟酌了一下,說道:“盡管四弟兩耳不聞窗外事,我想你多少也該聽說過有關(guān)于陛下的傳聞。”
顏定點頭,元康帝的傳聞他當然聽說過。
宋安然壓低聲音,對顏定說道:“陛下一直想收攏四大國公府的兵權(quán)。最開始是吳國公府。趁著容玉‘過世’的機會,陛下全力打壓吳國公府。
好在吳國公府頂住了壓力,沒讓陛下得逞。自那以后,陛下消停了好些年。后來秦家的事情,你也該知道。秦家被貶斥,軍權(quán)被陛下收攏。
如今還剩下我們?nèi)髧菄罄^無人,情況堪憂。定國公府本就是外戚,遲早會站到陛下那邊。最后就是我們晉國公府。
顏宓領(lǐng)兵在外幾年,四弟,你仔細想一想,等顏宓回京后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顏定想都沒想,直接回答道:“解甲歸田,被御史彈劾,進而被下詔獄。運氣好,丟爵位保性命。運氣不好,爵位丟了,家也被抄了,人也沒了。”
宋安然點點頭,“四弟,你說我們國公府的情況危險嗎?”
顏定皺眉,這么看起來國公府的情況的確很危險。
宋安然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誰都沒辦法,無論是陛下還是顏宓。大家都在等,等待一個契機。四弟,這件事情你幫不上忙。你只要記住,國公府真到了那一天,你就要挑起國公府這個重擔。”
顏定神色復雜地看著宋安然,“大嫂和大哥已經(jīng)做好的最壞的打算嗎?”
宋安然抿唇一笑,“做最壞的打算,往最好的方向努力。我和顏宓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四弟,你也不用太憂心,你擔心的事情未必會發(fā)生。真要發(fā)生了,我們也不是沒有還手之力。”
顏定握緊拳頭,他得承認宋安然說的話,他的確幫不上什么忙。
顏定咬咬牙,說道:“大嫂如果有需要我效勞的地方,請盡管開口。我力量雖然微博,但我也是顏家一份子。而且我絕對忠心,絕對不會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
宋安然笑道:“四弟言重了。現(xiàn)在我手頭上的事情,暫時沒有需要四弟幫忙的。四弟回去先將這些資料看完,將來有需要的時候,我會開口。另外,今天我們的談話,我希望四弟能夠保密。四弟妹那里也要守口如瓶。”
顏定點頭答應下來,“大嫂放心,我有分寸,我肯定會守口如瓶。”
打發(fā)了顏定,宋安然偷偷松了一口氣。
處理完內(nèi)務(wù)后,宋安然回到遙光閣。垚哥兒和箏丫頭圍著宋安然,兩個孩子都很貪玩,正玩的不亦乎。
白一從外面進來,給宋安然帶來一封信。
信件是韓術(shù)寫的。
這些年韓術(shù)在承郡王府當差,遵守承諾,果然給宋安然送了許多消息。關(guān)于承郡王的事情,更是事無巨細。
宋安然見信件是韓術(shù)送來的,以為承郡王又搞出什么事情來。結(jié)果打開信件一看,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韓術(shù)寫信過來,是請宋安然幫忙,幫他調(diào)離承郡王府。
承郡王受傷破相,手臂留下殘疾,失去了爭奪皇位的資格。這一兩年下來,承郡王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喜怒無常,讓人沒辦法留在他身邊辦事。
再說承郡王失去了繼承皇位的資格,也就意味著繼續(xù)留在承郡王身邊,已經(jīng)沒有絲毫的意義。與其留在王府,天天忍受承郡王的壞脾氣,不如趁早離開,另謀出路。
韓術(shù)指望不上沈家,只能指望宋安然。希望宋安然能夠幫幫他。
宋安然看完信件,皺起眉頭。
在旁人看來,承郡王已經(jīng)沒有了價值,可是在宋安然眼中,承郡王還能榨出最后一點價值。
奈何韓術(shù)打定了主意要離開,已經(jīng)沒有心思繼續(xù)留在王府當差。
據(jù)白一所說,韓術(shù)請了長假,已經(jīng)有十天沒去王府當差。
宋安然嘲諷一笑,“看來韓表哥是打定了主意要離開。”
白一問道:“夫人要回絕他嗎?”
宋安然搖搖頭,“此事我要好好想想。”
韓術(shù)有用,宋安然不想放棄。承郡王也還能榨出最后一點價值。不過看韓術(shù)這個決心,他是不肯再即系留在承郡王府。
宋安然左思右想,最后確定了方案。
宋安然對白一說道:“你去告訴韓術(shù),讓他稍安勿躁。你替我問他,想不想去平郡王府當差?”
韓術(shù)做了王府屬官,等于遠離了朝堂。想回六部當差,不是不可以,而是沒有意義。就算他回到六部當差,也升不了官,白白浪費了這些年的努力。
白一聽到宋安然要將韓術(shù)安排到平郡王府,吃了一驚。
白一小心翼翼地問道:“夫人,這樣做能成嗎?平郡王會要韓大人?”
宋安然笑了笑,說道:“平郡王當然不會要。但是經(jīng)過我的推薦,平郡王肯定會收下韓術(shù)。”
白一不明白這里面的名堂,宋安然也沒打算詳說。
白一領(lǐng)命,去見韓術(shù),傳達宋安然的意思。
韓術(shù)聽說有機會去平郡王府當差,當即答應下來。雖說還是沒有脫離王府這個系統(tǒng),好歹是脫離了承郡王府。
而且平郡王身為嫡子,將來也有可能登上皇位。要是平郡王登上了皇位,作為王府屬官的韓術(shù)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
不過韓術(shù)有點擔心,宋安然真的有辦法將他弄到平郡王府當差嗎?
白一面無表情地對韓術(shù)說道:“我家夫人說有辦法,那就肯定有辦法。韓大人只需耐心等消息。現(xiàn)在是臘月,年底之前沒有消息,就要等到來年二月。希望韓大人對我家夫人多點耐心。”
韓術(shù)說道:“我明白。像這種事情肯定急不得。”
白一離開。韓是耐心等待宋安然的消息。
宋安然同平郡王一直有合作,但是兩人來往很少。主要是宋安然不意見到平郡王。平郡王問題特多,明明身邊有謀士,偏偏舍近求遠,總是來問她。
宋安然不想和平郡王牽扯過深,自然不想和平郡王見面。
這次為了韓術(shù)的事情,宋安然同樣不打算和平郡王私下里見面。宋安然只是讓白一帶了一封信給平郡王。不管平郡王同不同意,反正宋安然不著急。
平郡王現(xiàn)在不同意,將來宋安然也有辦法逼著平郡王同意。
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宋安然暫時將韓術(shù)的事情丟在了腦后。
今年老太太纏綿病榻,國公府過年的氣氛不濃。不過宋安然還是照例準備了過年所需要的物件。
顏老太太一天天的熬日子,總認為自己熬不過去,快要死了。而且每天見了人,都要說一句,“我快要死了。”
大家聽多了,有人當真,有人麻木。
都以為顏老太太真的熬不過這個冬天,可是誰又想到,熬著熬著,就到了大年三十。等過了子時,顏老太太就熬過了一年。
下人們扶著顏老太太出門。
見到全家人都在,顏老太太感慨一句,“老身真沒想到,竟然還能熬過今年。”
宋安然笑道:“我早就說過老太太的身體沒大問題,只要能放寬心,靜心調(diào)養(yǎng),肯定能好起來的。如今老太太熬過了今年,等到來年開春,老太太的身體肯定能夠好起來。”
眾人紛紛附和。
一開始,大家都不相信顏老太太真的能夠熬過今年。可如今都到了大年三十,顏老太太還好好的活著。如此看來,之前是白擔心了。顏老太太暫時還死不了。只怕還能再活三五連。
顏老太太松了一口氣,臉上也帶著笑容。
熬到大年三十,顏老太太也對自己的病情有了信心。或許她真的是憂心過度,病情真的沒有一開始想的那么嚴重。
顏老太太一高興,兒孫們也都跟著高興起來。
尤其是二房和三房分外高興。顏老太太好好活著,他們也能名正言順的繼續(xù)住在國公府里。真希望顏老太太能夠長命百歲。
吃了團年飯,守歲過后,新年到來。
新年第一場雪,在正月初一的夜晚落下。
宋安然踩著雪花,帶著兩個孩子回到遙光閣。
走在路上,宋安然想起往年的除夕,顏宓總會在路上等著她一起回到遙光閣。那時候陽哥兒還是一個軟萌的孩子。
而今,一晃眼,她和顏宓已經(jīng)分開了將近三年。陽哥兒也長大了,成為了一個男子漢。
宋安然想著遠在千里之外的顏宓陽哥兒,心里頭有些痛。也不知道父子兩人這個臉過得好不好?
箏丫頭在嬤嬤懷里睜開了眼睛,張開手,要宋安然抱抱。
宋安然笑起來,之前的那點愁緒,全被被箏丫頭占領(lǐng),半點想不起來。
宋安然從嬤嬤懷里抱過箏丫頭,帶著垚哥兒一起回到遙光閣,過他們的小日子。
時間進入正月,天氣慢慢暖和起來。
顏老太太病情有些反復,又讓眾人驚了一跳。
等到倒春寒的時候,顏老太太病情加重,更讓國公府上下所有人揪心。熬過了冬天,沒道理連春天都熬不過去吧。
霍大夫從早到晚都守在國公府,全為了顏老太太。
顏老太太昏昏沉沉的,感覺自己真的快死了。或許她已經(jīng)等不到溫暖的春天來臨。可是她心里面還惦記著顏宓。顏宓怎么樣了?為什么沒人肯告訴她真話。
顏老太太難得清醒的時候,就拉著宋安然,問宋安然打聽顏宓的情況。
宋安然沉穩(wěn)地說道:“老太太放心,大郎很好。”
顏老太太哭著說道:“叫大郎不要回來,回來就要遭難啊。你快給大郎寫信,讓他不用管家里的事情。就算老身過世,他也不必守孝。”
宋安然抿著唇,沒說話。
顏老太太盯著宋安然,“大郎媳婦,你怎么不說話啊?你是對老身不滿嗎?”
宋安然緩緩搖頭,“老太太誤會了。孫媳婦是在擔心老太太的身體。”
顏老太太嗚嗚的哭著,“老身沒用啊。本想再多活個三五連,好護著大郎。沒想到一轉(zhuǎn)眼,這身體又成了這副樣子。大郎媳婦,這家里就全靠你了。你可要撐住啊。”
宋安然抿唇一笑,“老太太放心,有我在,國公府出不了事情。老太太也別胡思亂想,天氣馬上就會暖和起來,老太太的病情很快就會痊愈的。”
“但愿吧。”顏老太太有氣無力地說道。
之后幾天,顏老太太的病情越來越嚴重。
國公府上下愁云慘霧,都開始為顏老太太準備后事。
甚至連宮里面,也派了人來過問顏老太太的病情。
二房和三房的人偷偷嘀咕,元康帝是巴不得顏老太太早點死吧。顏老太太一死,元康帝就有機會收拾國公府。
三老爺甚至在私下里喊出:“天要亡顏家?”
整個國公府,如今就只剩下老國公,還有宋安然穩(wěn)得住。連向來不管事的顏定都開始急了。
最近國公府外面的陌生面孔越來越多。
宋安然很清楚,全京城的勛貴武將,官宦世家,都關(guān)注著晉國公府的情況。一旦顏老太太過世,朝中就會發(fā)生一些列的變化。
大家盯著晉國公府,就是為了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好及早做出反應。
同時,內(nèi)衛(wèi)派來的人也多了起來。同樣是在關(guān)注顏老太太的病情。
顏老太太生病,已經(jīng)不是晉國公府一家一姓的事情。此事已經(jīng)牽連到朝堂。
二房和三房很著急,他們不敢去想,顏老太太過世之后,二房和三房會落到什么下場。
老國公穩(wěn)得住,是因為老國公歷經(jīng)風雨,早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宋安然穩(wěn)得住,是因為宋安然有底氣。
就算顏老太太真的過世,她和顏宓手中還有牌可打。到時候,繼續(xù)同元康帝拼一把,未必就會輸光。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保全國公府上下所有人,保全國公府的爵位。
宋安然守在上房,等著霍大夫。
這兩天顏老太太的病情再次加重,已經(jīng)失去了神智,只怕真的熬不了這個春天。
其他人也同宋安然一樣,都守在上房,希望能夠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宋安然端著茶杯,隨意掃了眼所有人。每個人的表情都顯得很緊張,很惶恐。每個人都坐立難安,就像是椅子上面有釘子一樣。
宋安然抿了抿唇,放下茶杯。突然間又不覺著渴了。
小半個時辰之后,霍大夫從臥房里走出來。
瞬間所有人都圍了上去。
宋安然輕咳一聲,“大家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聽霍大夫怎么說。”
眾人勉為其難坐回位置上,眼巴巴地看著霍大夫。
霍大夫捋著胡須,斟酌了一下,說道:“老太太還有一線生機,只是還差一味藥。”
“差什么藥?霍大夫盡管說來,我們國公府肯定滿足。”二太太孫氏搶先說道。
霍大夫擺擺手,說道:“國公府不用麻煩。這味藥老夫那里有,不過老夫需要花費時間調(diào)制藥丸。”
“不知道霍大夫要花多長時間?”宋安然問道。
霍大夫算了算,說道:“至少需要一天。”
宋安然微蹙眉頭,“萬一我家老太太在此期間出現(xiàn)意外,該如何是好?”
“是啊?能不能將藥材帶到國公府調(diào)制。我們國公府會盡力滿足霍大夫的一切需要。”三太太葉氏緊張兮兮地說道。
霍大夫說道:“老夫不在的時候,老夫的孫兒霍延會守在這里。你們放心,霍延已經(jīng)得了老夫的真?zhèn)鳎兴刂咸咸粫惺碌摹!?
話雖然這么說,可是國公府上下全都不放心。
宋安然出面,說道:“大家都別攔著霍大夫。救人要緊。我現(xiàn)在就安排人送霍大夫回去配藥。老太太這里,就辛苦大家守著。”
宋安然親自送霍大夫出門。
宋安然揮揮手,丫鬟婆子全都自覺退后十步。
宋安然壓低聲音問道:“霍大夫,我家老太太果真還有一線生機?”
“老夫沒有欺瞞夫人。老太太的確還有一線生機。”
宋安然緊張地盯著霍大夫,“霍大夫有把握嗎?”
霍大夫搖頭,“老實說,老夫并沒有把握。老太太年齡大了,說不定什么時候就閉了氣。”
宋安然微蹙眉頭,說道:“霍大夫,你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
“老夫沒有任何需要。”
宋安然疑惑不解,說道:“可是我看霍大夫臉上,分明又為難之色。”
霍大夫苦笑一聲,說道:“這正是我要和夫人商量的事情。老太太還有一線生機,這一線生機需要靠老夫特制的藥丸吊著。但是這藥丸的配方有一味是劇毒藥材。老夫不確定,老太太用了藥丸后,究竟是痊愈,還是轉(zhuǎn)眼過世。”
宋安然微蹙眉頭,問道:“如果不用霍大夫的特制的藥丸,我家老太太是不是必死無疑?”
霍大夫沒有隱瞞宋安然。他點頭說道:“是。如果不用老夫特制的吊命藥丸,老太太必死無疑。”
宋安然長嘆一聲,說道:“既然如此,霍大夫盡管大膽的用藥。如果發(fā)生不測,一切后果,由我承擔。”
這回換做霍大夫擔心宋安然。
霍大夫說道:“此事風險極大,夫人何必冒險。不如就用之前的方案醫(yī)治老太太。”
宋安然笑了笑,說道:“霍大夫不用勸我。之前的方案,已經(jīng)治不了老太太的病。現(xiàn)在我要老太太活著,所以還請霍大夫幫我。霍大夫不必有負擔,我這么做,全都是為了我家夫君,更是為了國公府。外面的流言,霍大夫也該聽說一些。我家老太太一旦不在了,京城緊接著就會發(fā)生一場大地震。屆時我自身難保,肯定也沒辦法再護著霍大夫。”
宋安然這番話,分明是將霍大夫綁在了國公府這輛戰(zhàn)車上。
霍大夫卻笑了起來,“夫人不用試探老夫。既然夫人要求,老夫自然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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