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衙門開始放假過年。
家家戶戶也在準備過年的事情。
宋安然忙了這么長的時間,終于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只等大年夜的年夜飯一吃,她也能輕松兩天。
宋安然想得很美好,結果洗墨帶來宋子期的指示,讓宋安然準備兩份豐厚的禮物送到周家。宋安然頓時就開始愁了。
宋安然問洗墨,“送哪個周家?老爺有將具體要求說清楚嗎?”
洗墨躬身說道:“回稟姑娘,這兩份禮物,一份是送給定國公府,一份是送給周氏旁支族人的。”
一聽定國公府,宋安然瞬間明白過來。只怕這兩份禮物同玉漱仙姑有關。
宋安然之前還在好奇,宋子期究竟將玉漱仙姑安排到哪里去了。如今看來,宋子期是將玉漱仙姑送回了周家。當然,玉漱仙姑肯定不能以原先的身份回到周家,肯定是記名在周氏旁支族人的名下。這就需要定國公出面安排,將手續準備齊全,細節做到完美,才經得起別人的查探和懷疑。
宋安然問洗墨,“老爺除了說送禮物到周家,難道就沒說別的嗎?”
洗墨點頭說道:“回稟姑娘,老爺沒有說其他的,老爺說禮物的事情讓姑娘看著辦。”
這不像是宋子期的作風啊。
宋安然又問道:“老爺現在在哪里?我要去見老爺。”
“老爺這會在書房見客,晚一點就該出門會友。”
宋安然一聽說宋子期還在家里,顧不得他正在見客,急匆匆地就跑到外院書房見宋子期。
在書房門口,宋安然讓洗筆進去通報一聲。洗筆為難,他怕宋子期。
宋安然冷哼一聲,膽小鬼。
宋安然接著又讓洗墨進去通報。洗墨苦笑一聲,“姑娘真是為難我們。”
宋安然理所當然地說道:“今天都二十九了,老爺這個時候讓我送禮,我總得將細節問清楚。否則送錯了禮,難不成你們綁我扛著嗎?”
“姑娘說的是。那小的這就進去通報。”
洗墨進入書房,沒一會就走出來對宋安然說道:“老爺請姑娘進去。”
宋安然輕聲問道:“客人還在里面嗎?”
洗墨點點頭。
“客人是誰?”宋安然很好奇。
洗墨小聲地說道:“是姑娘認識的人。具體是誰,姑娘進去就知道了。”
故弄玄虛。不過宋安然也沒為難洗墨。
將丫鬟們都留在門外,宋安然獨自一人進入書房。
書房的光線有些昏暗,宋安然適應了一下才看清楚客人竟然是韓術。
話說韓術考了進士有了官身,如今和顏宓一樣,都在翰林院當差。不同的是,顏宓是探花,直接官拜五品。韓術則還需要在翰林院熬資歷,從七品開始熬,也夠苦逼的。
自從韓家和宋家退了婚,兩家來往就沒有以前那么密切。逢年過節送禮,宋安然都不直接出面,基本都是安排下人們去送禮。
至于韓家,或許是心虛,或許是不樂意同宋家來往。韓家收到宋家的禮物后,都會讓宋家的下人將回禮帶回來。這樣一來,也就避免了兩家人見面。
宋安然都習慣了兩家人不見面的來往,猛地見到韓術,宋安然著實有些吃驚。
不過宋安然面上一點都不顯,她笑起來,客氣地對韓術說道:“見過韓表哥。韓表哥可是稀客,今兒就留在家里用午飯吧。”
韓術有些尷尬,“宋表妹來了,今天事情比較多,我就不留下來吃午飯了。”
“既然韓表哥事情忙,那我就不勉強韓表哥。對了,韓表哥今日過來,可是有要緊事情?”
宋安然笑瞇瞇地問道。
宋子期好笑地看著宋安然耍花腔。
韓術微微一笑,有些不自在,卻又帶著一點興奮,“宋表妹,我要成親了。”
宋安然頓感意外,不過想一想,韓術都二十幾歲了,成婚也是應該的。
宋安然先是朝宋子期看去,宋子期笑而不語。宋安然就問道:“恭喜韓表哥。不知是哪家姑娘,我認識嗎?”
“你應該認識吧,我也不清楚你們有沒有見過面。”
還真是她認識的人啊。宋安然有些詫異,腦海里已經開始做排除**,想一想究竟誰有可能嫁給韓術。莫非是容家人?韓太太娘家姓容,和吳國公府是同宗族人,從容家聘娶姑娘,也說得過去。
不過宋安然沒有貿然猜測,她等著韓術告訴她答案。
韓術難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輕咳一聲,說道:“是沈家的姑娘,一帆先生的侄女。”
啊?韓家竟然和沈家做親家?果然出乎人的意料。
自從永和帝過世之后,一帆先生在朝中的地位就大不如以前。很明顯,元康帝并不打算重用一帆先生。不過一帆先生即便沒有皇帝的看重,還有多年積攢下來的名聲。
光是靠著他的清流名聲,也足以讓讀書人趨之若鶩。而且一帆先生在朝中經營了這么多年,他在朝中的關系網也極為厲害。以他的名聲和關系網,一帆先生若是想在朝中攪動風雨,絕對沒問題。
一帆先生想將侄女許配給韓術,宋安然能夠明白。
畢竟韓術也算是前途無量。加上家底子薄,家世簡單,沈家同韓家做了親家后,一帆先生有自信能夠掌控韓術的前程未來。讓韓術變成沈家的助力。
而且沈家有錢有關心,沈家用錢用關系扶持韓術,韓術投桃報李,自然要回報沈家。小事上面無所謂,大事上面,以后韓術肯定會以一帆先生的意思為準,按照一帆先生的意思行事。
宋安然完全可以想象,在未來二十年,韓術絕對是沈家的耳目和爪牙。至于二十年以后的事情,就得看韓術的手段和前程。
如果韓術手段高明,二十年的時間足夠他成長起來,反壓沈家一頭,讓沈家看他臉色吃飯。反之,他就得一輩子看沈家的臉色吃飯。
只是韓術竟然愿意娶沈家的姑娘,這讓宋安然有些詫異。
自沈七妹過世,沈玉江離家出走,了無音信后,沈家姑娘的名聲就有些壞了。而且對沈夫人的不利言論也越來越多。大家都知道,沈家女眷個個不正常,尤以沈夫人為最。
韓術生活在京城,如今又身居官場,宋安然就不相信韓術沒聽說過沈家的名聲。
既然知道沈家的名聲,韓術還愿意娶沈家的木頭姑娘,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宋安然笑著恭喜韓術,又問道:“不知是沈家排行第幾的姑娘,說不定我真有見過。”
韓術笑了笑,說道:“是沈家的六娘子。”
原來是沈六娘啊!宋安然笑了起來,“韓表哥,沈六娘我還真見過,長得花容月貌。韓表哥艷福不淺。”
韓術臉色微紅,被宋安然調侃,他有些不好意思。
宋安然抿唇一笑,“沒想到韓表哥還會害羞。”
韓術一臉尷尬,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不知韓表哥和沈姑娘的婚期定在什么時候?到時候我一定要去喝韓表哥和沈姑娘的喜酒。”
韓術笑道:“婚期就定在二月初一。屆時宋表妹一定要來。”
宋安然抿唇一笑,“二月初一可是好日子。我先祝韓表哥和沈姑娘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韓術笑了笑,然后對宋子期拱拱手,說道:“外侄先告辭,等到二月初一,請表叔和表兄妹們一起來喝喜酒。”
宋子期沒有多留韓術,叮囑了他兩句,就讓洗墨將韓術送出大門。
等韓術一走,宋安然就好奇地問道:“父親,韓表哥怎么會娶沈家的姑娘?他們是怎么認識的?”
宋子期輕聲一笑,“韓家先和我們宋家定親,緊接著又退親,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可不少。沈一帆那個老鬼注意到韓術,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情。再說沈一帆嫁的是侄女,又不是親閨女,以婚姻拉攏一個青年才俊,這本是常見的事情,并沒有讓人詬病的地方。”
“女兒只是奇怪,沈家姑娘的名聲,如今并不算好。這一點韓表嬸也應該知道,可她偏偏給韓表哥定了沈家的姑娘,哎,我都有點想不明白,韓表嬸到底圖什么。
圖一帆先生的名聲,朝中有名聲的官員多了去,并非一帆先生一人。圖沈家的錢財,沈家再有錢,給沈六娘準備的嫁妝,莫非還能比得上我們給大姐姐準備的嫁妝?
父親,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難不成父親認為韓表哥和沈家姑娘是天作之合?”
宋子期笑了起來,“那是韓家的家事,你操什么心?你韓表嬸可不樂意你去過問他們家的事情。”
宋安然笑了笑,“父親說的對。不過女兒還有點疑問。韓家和沈家定親,韓家給了沈家多少聘禮?沒聽說韓家在京城置辦房產,莫非韓家打算在租來的房子里辦酒席?那地方那么小,可坐不下幾個人。”
宋子期掃了眼宋安然,還真是八卦。
宋子期面無表情地說道:“韓家送給沈家的聘禮,有金有銀,大約價值兩千兩左右。”
兩千兩不算多,可是以韓家的家底,兩千兩已經是大手筆了。宋安然暗自咋舌,看來韓家這些年還是存了一點錢的。
宋子期又說道:“兩個月前,沈家贈了一套三進的宅院給韓家。如今韓家母子已經搬了進去。婚宴就會在新宅子里面辦。至于沈家給沈六娘置辦的嫁妝,加上宅子,估摸著有個兩萬兩左右。”
宋安然心想,兩萬兩的嫁妝在京城也是挺多的。可是和宋安樂的嫁妝一比,那就少太多了。
當初為了將宋安樂嫁給韓術,宋子期可是承諾,要給宋安樂準備四五萬兩的嫁妝。實際上只多不少。加上宋安然給宋安樂準備的添妝,足有六七萬兩。
很可惜,韓術和宋安樂有緣無分。宋安樂嫁給蔣沐紹,雖然糟心的事情多了點,但是兩夫妻琴瑟和鳴,這門婚事也算是良緣一樁。等將來兩夫妻分家單過之后,日子只會更美好。
看來宋安樂嫁給蔣沐紹是對的。要是嫁給韓術,宋安樂未必就能過得幸福。
宋安然對宋子期說道:“等到二月初一,我一定要去韓家吃喜酒,順道看看新娘子。”
宋安然還是很難想象,沈家姑娘和韓術做夫妻,究竟是個什么樣的情形。反正她就是挺好奇的。
宋子期對宋安然說道:“婚宴那天,我們宋家肯定要去。切忌不可說不恰當的話,招惹你表嬸,讓她不痛快。”
宋安然抿唇一笑,說道:“父親放心吧,女兒心里頭有數,肯定不會招惹表嬸。不過女兒擔心表嬸來招惹我。父親也知道,因為大姐姐和韓表哥的婚約,韓表嬸每次見了我們,總忍不住要刺一刺。大姐姐早就嫁人生子了,她還沒放下。哼,也真夠小氣的。”
宋子期失笑,“不準胡說。她是長輩,你得尊重她。”
“女兒明白。”
宋子期突然問道:“你見過楊家姑娘,你覺著楊家姑娘怎么樣?”
宋安然很奇怪,面上卻絲毫不顯,她平靜地問道:“父親說的楊家,是指楊閣老家嗎?”
“正是。你同楊家姑娘見過面,她們家的姑娘怎么樣?”
說起楊家,宋安然不由得想起楊寶珠。楊寶珠順利的交給了前東宮世子蕭譯,做了東宮世子妃。可惜太子一朝敗亡,楊寶珠和蕭譯瞬間被打回原形。
廢太子和廢太子妃一死,蕭譯和楊寶珠也搬出了皇宮。
元康帝身為新君,自然要大度一點。很干脆的下旨,冊封蕭譯為順郡王,楊寶珠為郡王妃。
二人住在王府里,閉門不出,活得像個隱形人一樣。就怕元康帝某一天要秋后算賬,二人都得去見閻王。
楊寶珠跟著蕭譯一起倒霉,但是廢太子的事情并沒有牽連到楊家。
楊家家大業大,那么多秀才,舉人,進士,那么多人做官,任何人做皇帝,都不可能放著楊家人不用。
像楊閣老,永和帝在的時候,他是閣老,他將孫女嫁給了前東宮世子,他堅定地支持廢太子。永和帝不在了,如今他依舊是閣老,元康帝不計前嫌,依舊要重用他。
就算元康帝不重用他,暫時也不會動他。
等過個三五年,楊家下一代人開始在朝中掌權后,楊閣老自己都會請退。
總之一句話,太子沒能上位,說到底楊家也只是犧牲了一個楊寶珠。楊家孫女那么多,沒了楊寶珠,自然還有別的孫女。
宋安然斟酌著說道:“楊家的姑娘,無論家世,容貌,教養還是才學,都沒得挑。至于具體的脾性,女兒和楊家姑娘來往不多,不太清楚。不過看著還算好相處。”
緊接著,宋安然就問道:“父親突然問起楊家的姑娘,父親是打算做什么嗎?”
宋安然心想,宋子期有了玉漱仙姑,總不能還要娶楊家的姑娘做填房吧。既然不是為自己,那就是為宋安平和宋安杰。
宋安然心頭一驚,宋安平和宋安杰的年齡都不大,難道兩人就要說親了嗎?
宋子期也沒隱瞞,直言說道:“楊閣老有意同我們宋家結親,當然楊閣老看重的是安杰。楊家世代書香,傳承了幾百年,姑娘家的規矩和教養肯定是沒得挑的。
和楊家結親,也算是門當戶對。此事這關系到安杰的終身,在結親之前,肯定要想辦法打聽一下楊家姑娘的脾性。要是性子不好,那這門婚事不結也沒關系。”
宋安然小聲問道:“要是楊家姑娘性格好,父親就會和楊家結親嗎?”
宋子期笑了笑,說道:“為父沒有理由拒絕這樣的好婚事。”
是啊,的確沒有理由拒絕。
宋安杰要是娶了楊家的姑娘,不說少奮斗多少年這么俗的話。單說宋安杰將來走上仕途,他所得到的助力,所得到的人脈關系,就甩出全天下九成九的讀書人十條街,甚至一百條街。
關系人脈這些都是無形的,幾代人積累下來的財富,真不是讀書很厲害就能擁有的。
宋安然想了想,問道:“父親想讓女兒出面打聽楊家姑娘的脾性?”
“正是。”
“不知道楊閣老中意哪個孫女?”
宋子期說道:“和安杰差不多年齡大小的,應該是長房嫡出。”
如果是長房嫡出,那豈不是楊寶珠的親妹妹。宋安然知道楊寶珠有個親妹妹叫楊寶瓶,但是那姑娘都已經十五六歲的年紀。除此之外,宋安然沒聽說楊寶珠還有個十歲出頭的妹妹。
宋安然對宋子期說道:“女兒沒聽說楊家長房還有個嫡出小姑娘。不過女兒會去打聽的。認識楊家姑娘的人不少,女兒多問幾個人就清楚了。”
只是宋安杰要是真娶了楊寶珠的妹妹,那宋安杰和蕭譯豈不是成了連襟。這關系可真夠復雜的。
宋安然接著又問道:“父親讓洗墨傳話,讓女兒準備禮物送到周家。女兒想問問,該以什么標準送禮。是官場上的同僚,還是親友之間送禮?”
關系定位不同,送禮的差別自然大了去。
宋安然這么問,也是想試探一下宋子期的心意。想知道宋子期是不是真的準備好了迎娶玉漱仙姑。
只見宋子期面無表情地對宋安然說道:“周家旁支三房有一個閨女,因為自幼體弱多病,算命的說不能留在父母身邊。
這些年一直住在道觀里,一住就是二十年。如今那姑娘已經老大不小了,家人著急她的婚事。
為父前段時間和定國公喝酒,定國公提起這門婚事。為父考慮了一下,那姑娘二十出頭,和為父也算合適。而且為父已經見過那位姑娘,那姑娘長得花容月貌,惹人憐惜。
為父打算和周家結親。這次送禮,就以親朋好友的名義送禮。擬定好禮單后,先給我過目。”
宋子期根本就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啊。
什么周家旁支三房,什么自幼體弱多病,那姑娘分明就是玉漱仙姑。
宋安然抽了抽嘴角,她要是不知道實情就算了。她都知道實情了,宋子期還在她面前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宋安然對此還真是無話可說。
宋子期表現得太真實了,真實到任誰聽了這番話,都以為是真的。
宋安然撇撇嘴,忍著笑意,同樣一本正經地說道:“女兒聽父親的。父親打算和周家結親,不知女兒何時有幸見見那位周姑娘。正月里行嗎?”
宋子期挑眉,正兒八經地說道:“正月里只怕不行。那姑娘長年住在道觀里,對俗世生活還不太習慣。等過段時間吧,二月,或者三月的時候。”
“那父親和周姑娘的婚期定在什么時候?”宋安然再次問道。她就想看宋子期能不能將謊話編圓了。
宋子期不動聲色地說道:“最快也要等到四月份。要么就明年九月或者十月份。這門婚事就不要你操心了,你顧著你自己還有安杰就行了。你和顏宓的婚期越來越近,嫁妝都準備好了嗎?”
轉移話題轉移得又霸道又生硬。
宋安然說道:“出了家具外,別的嫁妝都準備好了。父親要和周姑娘定親,那女兒幫父親準備聘禮,好不好?”
宋子期揮揮手,“為父都說了,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該準備什么,為父心里有數。”
宋安然抿唇一笑,她就是想看宋子期忍不住破功的模樣。只可惜,宋子期功力太高深,都這會了還端著架子不肯說一句實話。
罷了,宋安然身為孝順女兒,自然要配合自家親爹的舉動,替自家親爹遮掩真相。
宋安然辭了宋子期,回到千墨院,先擬定兩份禮單。檢查后確定沒錯,就讓人送到書房給宋子期過目。
宋子期提筆在禮單上又添加了幾樣禮物,還修改了兩樣,這才送回宋安然,讓宋安然照著他批改的禮單準備禮物。
宋安然笑了笑,心里想著,自家親爹還真是個悶騷性格,更要緊的是沉得住氣。那樣的情況下,他都能面不改色的胡說八道。以宋安然看來,能做到這一點的,除了宋子期就只剩下顏宓一個人。
哎呀,自家老爹是個老謀深算的人物,未來相公同樣如同狐貍一般,心思縝密。
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都是同樣的腹黑屬性,宋安然頓時覺著壓力好大啊。
她要是稍微弱一點,在她們面前,就變成了弱智,蠢人。嚶嚶嚶,被人碾壓智商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宋安然一邊吐槽宋子期不坦誠,一邊忙著抄寫禮單,準備禮物。
禮物準備好了后,宋安然就命管家送到定國公府,以及周家旁支三房,表達宋家對他們的新春問候,恭賀他們新春快樂。
定國公府,和周家旁支三房都回了禮,也祝宋家新春快樂。至于這里面的名堂,只有當事人清楚。至于當事人,全都裝糊涂。就好像宋子期說的那番話是真的一樣。
若非知道這里面的內情,宋安然都差點相信了宋子期的說辭。
給周家送禮的同時,宋安然也決定出門。她打算去看望聞先生。
雖然給聞先生準備的新年禮物早早的就送了過去,但是宋安然還想親自去看一看。
聞先生孤身一人住在通天觀里面,身邊連個血脈親人都沒有,過年的時候肯定很冷清。
趁著今兒有空,不如就去配聞先生下兩盤棋,消磨一下時間。
宋安然知道聞先生喜歡金石雕刻,特意從庫房里選了一尊石雕,前往城外通天觀。
到了通天觀,盡管護衛通報,宋安然拿著禮物進入通天觀。
還是以前那間靜室,宋安然走進去,將禮物送上,“晚輩來遲,先生千萬不要怪罪我。”
聞先生哈哈一笑,接過禮物,見是石雕,更覺心喜。
聞先生對宋安然說道:“你有這份心就很好了。老夫還以為你要正月才過來,還在發愁怎么和你告別,沒想到你今天竟然過來了。”
宋安然心頭一驚,“先生要離開了嗎?”
聞先生瞪了眼宋安然,“宋丫頭,莫非你忘了當年對老夫的承諾?”
宋安然尷尬一笑,“晚輩當然沒有忘記。只是現在大過年的,這個時間不太合適啊。而且陛下那里也不會放你走的。”
聞先生輕蔑一笑,“元康帝是老夫看著長大的。他和他老子比起來差遠了。永和帝能夠困住老夫,讓老夫投鼠忌器,可是元康帝卻沒有這個本事。老夫此時要走,誰能攔住老夫。”
宋安然抿唇一笑,看來聞先生暗地里還是藏了一手的。并非她所想的孤家寡人。
宋安然輕聲問道:“不知先生打算什么時候離開?去往何處?”
聞先生似笑非笑地看著宋安然,“宋丫頭,你不是想反悔吧。老夫還能去哪里,當然是去海外搏一把。”
宋安然淺淺一笑,“我自然不會反悔。但是有一個情況,我必須告訴先生。正月里船只不出海。先生如果打算現在離開的話,暫時還得在大周境內躲避一段時間。”
“正好,老夫也想趁著這個機會到處走一走。”
宋安然盯著聞先生看,“先生真的要走?”
“當然。老夫忍了這么多年,是時候出去走一走。再不走,只怕以后就沒力氣離開京城。”
聞先生說這番話的時候,有頗多感慨。
宋安然沒經歷過戰火年代,更沒跟著人造過反。所以宋安然不能完全理解聞先生的心情,但是她能夠想象出一部分。
宋安然對聞先生說道:“既然先生要走,那我該送先生一程。”
聞先生連連擺手,“正兒八經的送我就不必了。今兒你過來,就當是一個正式的告別。”
宋安然點點頭,“好吧,我聽先生的。不知先生打算怎么離開京城?所說元康帝比不上永和帝,可他要是想抓個人,這也不是什么難事。我擔心先生還沒走出京城,就被陛下抓了回去。那之前所有的努力,豈不是都成了泡影。”
聞先生說道:“只要你不透露老夫要離開京城的秘密,元康帝就不可能將老夫抓回去。”
“聽先生這么說,我就放心了。不知道先生要我做些什么?先生盡管吩咐,這些年你幫我良多,當年我也對你做出了承諾,于情于理我都要全力幫助你。”
宋安然誠懇地說道。
聞先生笑了笑,說道:“你只需要準備好船只,確定出海的日期,還有安排人到江南去接老夫就行了。”
宋安然笑了起來,“原來先生是打算重游江南。先生在江南有相識的人嗎。要不要我派人給先生安排好住宿的地方,另外再安排兩個老實本分的丫鬟伺候?”
“隨你吧。老夫去不去享用,那可就說不定了。”聞先生無所謂地說道。
宋安然笑道:“沒關系。我只是想替先生多做點事情。先生不嫌棄我啰嗦多事就行了。”
聞先生橫了眼宋安然,此刻他還真嫌棄宋安然啰嗦多事。
宋安然緊接著又說道:“先生要走了,我心里面真舍不得先生。先生一走,以后就找不到下棋的人。想一想,還真是讓人惆悵。”
“有了顏宓,你還不甘心。還想讓老夫一直留在京城守著你,宋丫頭,做人可別這么貪心。”
宋安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生這話說錯了。顏宓是我未來夫君,但是先生卻是我的老師,是我的恩人。先生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與眾不同,任何人都比不上。”
聞先生哈哈一笑,“這話很動聽,可惜老夫不吃這一套。宋丫頭,你也別盡想著將老夫留在京城。當初是你口口聲聲說海外別有風物,大有作為。老夫被你勾起了年輕時候的雄心壯志。如今老夫要出海了,你有在后面拖老夫的后退。宋丫頭,你這做法著實不地道。”
宋安然尷尬一笑,“先生別笑話我。我一是舍不得先生,二是海外兇險,氣候和京城大不相同,我也是擔心先生出海會水土不服,更擔心先生遇到危險。先生大才,你若是出點什么事情,那就是全天下的損失。”
聞先生嫌棄地看了眼宋安然,然后說道:“你可別再給老夫戴高帽子。老夫一個半截入土的人,如今沒誰稀罕。
就說元康帝吧,他將老夫困在通天觀,你真以為他是在意老夫,重視老夫嗎?根本就不是。他只是遵循永和帝的做法,想將老夫困死。
老夫跟隨永和帝打天下,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按理像老夫這樣的人,本不該活在世上,可是永和帝偏偏容老夫活著。可是活得卻不得自由啊。
永和帝沒殺老夫,因為留著老夫還有點作用,好歹能夠糊弄一下世人,當個門面給大家看。元康帝留著老夫能有什么用?既不能當謀士用,也不能糊臉面。
元康帝之所以留著老夫,一來是因為永和帝這么做了,二來他也是怕殺了老夫會擔責任,怕被人唾罵。反正留著老夫,也花不了多少糧食,所以他也就不殺老夫。讓老夫慢慢老死。
老夫對這個天下的貢獻,是在二十幾年前。自永和帝登基之后,老夫差不多就成了一個沒用的廢人。如今老夫就想去海外看一看,或許老夫在海外還能起到一點點作用。”
宋安然面容嚴肅地說道:“先生何必妄自菲薄。你的本事,我親眼所見。別人不知道,不重用你,是他們目光短淺,心胸狹窄,總是以惡意揣測先生。我相信先生到了海外之后,一定能夠有所建樹。說不定直接在海外建國也說不定。”
“建國啊……哈哈哈……”
聞先生大笑起來,“老夫當年助永和帝登基稱帝,還沒想過自己去建個國。如果海外真像你說的那樣,老夫就拼一把,干脆在海外建個國算了。”
宋安然拱手,笑道:“那我就祝先生馬到成功,心想事成。”
“好說,好說。若是真有那一天,宋丫頭,你居功至偉。若非你率先開拓了海外,就沒有之后的一切。”聞先生特別嚴肅地對宋安然說道。
宋安然抿唇一笑,說道:“我只是提出了一個想法,具體操作還是得看先生。至于將來的事情,我懷揣希望,卻絕不靠希望活著。”
聞先生點頭說道:“你這個態度是對的。人活在世上,不能沒有希望,卻不能全靠著希望。不過你即將嫁給顏宓,顏宓這小子雖然毛病不少,但是他肯定護得住你。老夫唯獨擔心的就是,顏宓鋒芒太露,十年二十年之后,不知道陛下還能不能容下他。”
宋安然微蹙眉頭,“若是容不下,那只能去投靠先生。”
聞先生哈哈大笑,“老夫求之不得。有顏宓這樣的人才,這世上還有什么事情辦不成。”
宋安然掩嘴一笑,“真沒想到先生對顏宓的評價這么高。”
聞先生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們這一代年輕人里面,姑娘中數你拔得頭籌。小子里面,顏宓當數第一。
以前老夫還看好秦裴,只可惜秦裴受家世所累,身邊缺乏長輩指引,使他的路子從一開始就走錯了。秦裴那小子可惜了,也不知道他現在躲在那個角落里舔砥傷口。
當然,秦裴的資質還是比不上顏宓。顏宓這人天生一顆七竅玲瓏心,再難的事情到了他手里,他都能游刃有余的化解。
這一點尤為難得。宋丫頭,你嫁給顏宓,你們二人也算是郎才女貌,天生絕配。好好看著,顏宓的成就絕不會止于今天。
未來的二十年,朝堂上肯定有顏宓的一席之地,甚至有可能權傾朝野。如果有一天,顏宓真的權傾朝野,那么顏家離著覆滅也不遠了。
沒有一個帝王會允許朝中有權臣存在。即便是最軟弱的帝王也不會允許。更何況無論是元康帝,還是大皇子蕭諾,這父子二人都不是善茬。
宋丫頭,你可要看緊了顏宓。要是顏宓跑得太快了,記得將他拉回來一點。”
宋安然鄭重拜謝,“多謝先生提點。先生諄諄教誨,讓我受益良多。我真的舍不得先生離開。”
聞先生哈哈一笑,“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宋丫頭,你要看開一點。今日你我二人分別,再見之日不知是何年何月。老夫送你一份禮物,就當是臨別贈禮。”
聞先生拿出一個木匣子,放到宋安然的面前。聞先生對宋安然囑咐道:“回去后再打開來看。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但是你應該會很感興趣。”
聽聞先生這么一說,宋安然越發好奇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
宋安然本想再陪著聞先生多聊一會,說說家常,說說朝堂。畢竟就快要分別了,宋安然心里頭怪舍不得的。
可是聞先生卻揮手將宋安然趕走了。
聞先生的理由是,他不耐煩婆婆媽媽的告別。就算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只要以前的相處是愉快的,那就沒什么遺憾可言。
傷傷心心,哭哭啼啼,那不是聞先生的風格。聞先生自認為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該說的也都說完了,剩下的全是廢話。廢話浪費時間,大家時間寶貴,就別浪費了。
于是宋安然就被趕出了通天觀。
宋安然手里面抱著木匣子,站在通天觀門口,心里面有些傷感,有些惆悵。
又一個人要離開了,身邊熟悉的人越來越少,離開的人越來越多,怎能讓人不傷感。
宋安然暗自一聲嘆息,轉身上了馬車,啟程回宋府。
在二門下了馬車,直接回千墨院。宋安然進了書房,囑咐丫鬟們沒事別來打擾她。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宋安然打開木匣子,匣子里面裝的是聞先生的手稿。
宋安然以前曾見到過,一直好奇上面的內容。聞先生對她保密,她也只能眼饞。沒想到,聞先生辛苦寫出來的手稿,竟然會送給她。
宋安然拿起手稿開始翻看。看著看著,宋安然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與其說這是一份手稿,不如說這是一份自傳。
上面記載了聞先生年輕時候四處游學時候的見聞,記錄了他各種心得。他是如何從一個天天向上的讀書人,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家,又如何鼓動永和帝造反,成就一代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