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突然出現的沈玉江,宋安然有一點茫然,有一點疑惑,有一點好奇。
一天之內,這處還算隱蔽的小宅子,連著被兩個姓沈的人敲開。這種感覺還真是有些奇妙。
宋安然板著臉,問道:“沈公子怎么會找到這里來?”
沈玉江四下打量了一番,悄聲問道:“宋大人在嗎?”
宋安然挑眉,“你找我父親?”
“不,我不找宋大人。我是來找你的。宋姑娘,宋大人在嗎?如果他在的話,我想我們需要另外找個地方說話。”沈玉江難得表現得有些緊張。
宋安然笑了起來,“我父親剛剛出門,就是你敲門之前的事情。”
太好了!沈玉江感覺自己運氣不錯。這是一個好的開始,是不是意味著今日的事情會順順利利,馬到功成。
宋安然試探著問道:“你在怕我父親?”、
“當然沒有。我怎么會怕宋大人。只是接下來我要同你說的話,不方便有其他人聽見。尤其是宋大人。”
沈玉江有些急切地解釋,完全沒有平日里鎮定自若的樣子。
宋安然了然的點點頭,“好吧,你先去花廳等我。我也很好奇,你到底想和我說些什么。”
小廝將沈玉江帶到花廳,宋安然回到后院安排查賬的事情。
過了差不多一刻鐘的時間,宋安然才去花廳見沈玉江。
下人上了茶水,不過沈玉江并沒有品茗的心思。一見宋安然,他就略顯激動地站了起來,“我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說,事關我們兩個人的婚事。”
“什么?我們兩人的婚事?”宋安然大吃一驚,懷疑沈玉江是不是吃錯了藥。
她什么時候和沈玉江有婚事聯系?這人沒發燒吧。
“你不相信!這就對了,一開始我也不相信。”說著話的同時,沈玉江漸漸平靜下來。
他是來征求宋安然的想法,他不應該表現得像是一個思春的少年。那樣太沒面子,太丟份,有失他的風度。
宋安然大皺眉頭,她懷疑地盯著沈玉江,沈玉江會拿婚事來開玩笑嗎?
沈玉江的態度很認真,表情很誠懇,看不出有絲毫作偽的地方。
或許,沈玉江說的都是真的,她應該聽一聽他的下文。
于是宋安然問他,“能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嗎?我很奇怪,你和我,我們之間應該沒有任何聯系的,何況事關婚事。”
沈玉江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說道:“宋大人有意將你許配給我。他讓我堂叔,也就是沈維保媒。就在我來之前,沈維剛剛征求了我父親的意見。不過我父親說需要幾天時間來考慮這件事情。”
原來如此。宋安然明白了。
不過她還是有些懷疑,“真的是我父親主動提出的?”
沈玉江點頭,“關于這件事情,我沒必要騙你。”
是的,沈玉江沒有理由在這件事情上騙她。
宋安然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她笑了笑。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明白,沈公子來找我談論婚事是什么意思?”
沈玉江盯著宋安然,問道:“你對這門婚事就沒點想法?”
宋安然的反應太平靜,沒有姑娘家該有的嬌羞姿態,沒有因為喜歡而羞澀臉紅,也沒有因為討厭而憤怒嘶吼。她的反應是不對的,沈玉江想不明白,宋安然怎么可以這么平靜的面對自己的婚事。這是不對的。
宋安然輕聲一笑,“就算我對這門婚事有想法,我也只會在私下里找到家父,同家父做一次深談。而不是和沈公子一起討論我的婚事。”
“是我們的婚事。”沈玉江鄭重其實的說道,“這門婚事關系到你,也關系到我,所以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宋安然輕輕咬唇,反問沈玉江,“我的意見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沈玉江想了想,點點頭,“是的,很重要。我想知道自己娶的姑娘,究竟是怎么看待這門婚事。”
宋安然搖頭笑笑,“婚事沒定下來之前,我就不是你要娶的姑娘。沈公子多慮了。”
“宋姑娘,你一直在避重就輕,不肯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你這樣做,是有什么難處嗎?還是說你不屑同我說話,認為我不配和你討論這件事情?”
沈玉江面容嚴肅,他壓抑著內心的怒火,希望能夠和宋安然來一場心平氣和的談話。
宋安然說道:“沈公子誤會了。我只是認為,婚事沒定下來之前,我們不該見面,也不該私下討論這件事情。如果沈公子不滿意我,不必親口告訴我,直接同一帆先生說一聲,我想一帆先生不會勉強你娶我為妻。同樣,我若有不滿意的地方,我也會主動和家父說明白。我想家父也不會強逼著我嫁給你。”
沈玉江笑了起來,“看來我說的話還不夠直接。宋安然,我現在問你一句,希望你能誠實的回答,你愿意嫁給我嗎?”
沈玉江的表情很凝重,態度很誠懇,眼神也很真誠。唯有攥緊的雙拳暴露出他內心的緊張情緒。他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問一個姑娘,你愿意嫁給我嗎?這樣深情又顯愚蠢的問題。他都快不像他了。
宋安然瞬間茫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沈玉江怎么可以問出這樣的問題。
驕傲如沈玉江,就該是個行走的荷爾蒙,隨時隨地招蜂引蝶,并以此為樂。他不需要問她,愿不愿意嫁給他。因為他只要招招手,就有無數的小姑娘尖叫著撲到他的懷里,爭先恐后的想要替他暖床,做他的女人。
“宋安然,請正視我的問題,回答我,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給我?”沈玉江不能容忍宋安然逃避問題。今天他會將一切問個明白。
宋安然揉揉眉心,感到很苦惱。
沈玉江則步步緊逼,“宋安然,愿意還是不愿意,請給我答案。”
“這個問題真的那么重要?”宋安然有些苦惱地看著沈玉江。
沈玉江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盯著宋安然,“當然重要。所以請回答我。”
宋安然嘆了一口氣,“沈玉江,這是你要求的。那我現在就告訴你答案,我不愿意嫁給你。”
“為什么?”沈玉江直面拒絕,認真的問道。他的眼神卻在那一瞬間有些閃躲,似乎膽怯了,不敢面對宋安然的拒絕。不過他最終還是挺了過來,依舊是那個帥氣灑脫的沈玉江。
看吧,宋安然就知道她說了實話后,沈玉江肯定會發怒的,自信心都受到了打擊。這也是為什么她之前一直避重就輕,不肯直接回答的緣故。好歹她也要給沈玉江幾分面子。
不過既然將話說開了,接下來就沒必要再繼續遮掩,一次性將話說清楚,對大家都好。
宋安然直面沈玉江,態度誠懇地說道:“沈玉江,你該清楚我們不適合做夫妻。”
“做夫妻不需要適合。”沈玉江不接受這個理由。“還是說你討厭我,所以你才不樂意嫁給我。”
宋安然搖頭,“我不討厭你,這是實話。如果我真正討厭一個人,我是不會同他說這么多話,更不會花費時間來解釋為什么。沈玉江,你和我都是驕傲的人。兩個驕傲的人在一起,可以成為好朋友好知己,卻絕對不可能成為一對和睦相處的夫妻。我們都有自己的堅持,自己的原則,我們不會因為是夫妻,就會對對方妥協。如果我們成親,我的婚姻生活勢必充滿了各種爭吵和對立。”
“這只是你臆想出來的,你怎么會知道我們成親后會是什么樣子?”沈玉江挑眉冷笑,對宋安然給出的理由極為不滿。
沈玉江還敢沖她冷笑,宋安然冷哼一聲,她更要反擊回去。
宋安然說道:“夫妻需要相互包容,相互理解,相互妥協。沈玉江,你太驕傲,而我同樣驕傲。我不認為兩個驕傲的人湊在一起過日子,會有彼此包容妥協的那一天。除非那個人不是我,也不是你。除非,你我互相愛得癡纏,愛到可以忽視一切,犧牲一切的地步。但是很顯然,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所以,這種可能性不存在。”
沈玉江歪著頭,“宋安然,你怎么可以將愛掛在嘴邊,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來,還那么理直氣壯。你怎么沒有一點點姑娘家的矜持和嬌羞。”
宋安然攤手,“你看,這就是你我之間的不同。你不能理解我,為什么將愛掛在嘴邊,還那么理直氣壯。同樣,我也認為你太矯情。你明明是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公子哥,什么樣的事情都見識過。為何獨獨面對我的直白,顯得如此驚訝,好像我是個十惡不赦的人一樣。
一樣米養百樣人,恰好我就是與眾不同的那一個,這很奇怪嗎?再說了,你要求我給你答案。那好,我就開誠布公的同你談,用最直白的語言,最誠懇的態度和你談論。可是你卻嫌棄我不夠矜持,沒有姑娘家的嬌羞。沈玉江,你很過分,我很不喜歡。這也是我不愿意嫁給你的理由之一。”
沈玉江呵呵冷笑兩聲,“之前的話,我收回。我想問一句,你怎么就認定我和你之間沒有一點點相愛的可能。”
既然要直白的談論,要就直白到底吧。這樣說話也挺痛快的。
少了含蓄,少了矜持,少了客套,將兩顆心剖開,認認真真的觀察,究竟有多大的不同。為什么就不能做夫妻。
宋安然搖頭苦笑,“沈玉江,我不信任你。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就不信任你。我不可能嫁給一個我不信任的男人。希望你能理解。”
沈玉江微微瞇起雙眼,“為什么不信任我?如果因為宋安蕓那件事情,除了讓你看了一出大戲外,我并沒有做任何過分的事情。”
“不是因為宋安蕓,也不是因為你讓我看到自己的妹妹在你面前出丑丟人。”宋安然輕哼一聲,罷了,事到如今,干脆將話挑明,省的將來糾纏不清。
宋安然抬起頭來,直視沈玉江,“沈公子,你一到南州,劉家就出事。先后兩次,我遇到意外的時候,你都恰好出現。后來我們又在杭州遇見。這些事情,沈公子不覺著太巧合了嗎?一次可以說是意外,兩次也可以說是巧合,三次四次難道還是巧合?這世上沒有那么多巧合,也沒有那么多傻子。我眼不瞎耳不聾,我看得見聽得到。沈玉江,我不信任你。”
沈玉江哈哈兩聲,聲音中透著一點不敢置信,一點點傷心難過,一點點無可奈何,還有許多的怒火。
“原來如此,原來你一直在防備我,懷疑我。你懷疑我是朝廷鷹犬,劉家的事情是我做的?你懷疑我三番兩次出現在你的面前,意圖不軌,懷揣陰謀。在杭州碰面,你懷疑我對宋家不利,想要利用宋家,對嗎?”
沈玉江很憤怒,一種不被理解的憤怒。
宋安然雙唇緊緊的抿在一起,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嗯!’。她就是懷疑沈玉江圖謀不軌。
沈玉江一拳頭砸在桌面上,“宋安然,我不是朝廷鷹犬,你信不信?我去南州,的確是為了劉家。但是劉家絕非因為我的緣故被錦衣衛盯上。其實早在一年前,劉家已經暴露。錦衣衛遲遲沒動,那是因為京城有人在博弈。”
宋安然望著沈玉江,“你為了劉家去南州,為什么?難不成你認識劉家人?你所謂的游學,只是掩飾目的的借口嗎?在劉家的事情中,你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前后兩次,當我遇到意外的時候,你恰好出現在我的身邊,是不是在為了誰做掩護?還是說,你也在打聽劉素素姐弟二人的下落?”
沈玉江呵呵冷笑,“你這人……果然,姑娘家不能太聰明。太聰明的姑娘,不討人喜歡,也讓人覺著害怕,而且還會打擊男人的自信心,讓男人覺著自己缺乏足夠的威望。”
宋安然卻笑了起來,“可是我很滿意自己有一顆聰明的頭腦。因為足夠聰明,所以我為自己驕傲,也不用擔心有一天會被男人的花言巧語欺騙。”
沈玉江上前兩步,靠近宋安然。
宋安然沒有退卻,她望著他,眼神清澈坦蕩。
沈玉江伸出手,撩起宋安然耳邊的碎發,手指輕輕的撫過宋安然的臉頰。動作很輕柔,眼神也很溫暖,讓人心中暖洋洋的。
或許換一個人,在沈玉江的這番動作下,早已經融化。可是沈玉江悲劇的遇見了宋安然,這個與眾不同的人。
宋安然沒有被融化,也沒有被感動。甚至連眉眼都沒有動一下。她就那樣平靜的望著沈玉江,任由沈玉江的手撫過她的臉頰。
“你說的對,因為你足夠聰明,所以你才能顯得與眾不同。我現在有點明白了,你之前說的那句話,兩個同樣驕傲的人湊在一起,可以成為朋友成為知己,唯獨做不了夫妻。”沈玉江說完后,自嘲一笑。
“宋安然,你說的都很有道理,可是我不甘心,我也不會認輸。”
宋安然微蹙眉頭,“這不是比賽,沒有輸贏。”
“不,這不是輸贏的問題。而是我要用事實反駁你的觀點。兩個同樣驕傲的人,其實也可以做夫妻。”
宋安然挑眉,“你真的想娶我為妻?你并不喜歡我,不是嗎?為什么這么執著?”
“我不想娶任何人為妻。但是我到了該娶妻的年齡,如果真要娶一個姑娘回去做夫妻,我希望那個人是你。兩個同樣驕傲的人湊在一起,像朋友一樣做夫妻,我說的話你都明白,你的想法我也能理解,這樣挺好的。”
宋安然一把推開沈玉江,想罵一句神經病。
“你想要朋友,只要開口說一聲,有無數人愿意同你做朋友。沈玉江,婚姻不是朋友,夫妻不可能像朋友一樣相處。朋友不會和你同吃同睡,不會和你共處一個屋檐下,一起經營一個家。不會代替你孝順你的父母,和睦你的姐妹兄嫂。
不會整日里為了你的家庭瑣事操心。不會擔心你今天胃口好不好,明兒冷不冷,身上銀錢夠不夠用。朋友不會因為你睡了一個丫鬟而生氣。也不會因為做的事情不如人意,就受到你父母親朋的挑剔和刁難。
朋友也不會和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朋友不會替你和睦家人,不會替你打理內務。朋友不會代表你出席親朋好友的婚喪嫁娶,各種宴請。朋友不會為了你精打細算,盼著你步步高升,盼著沈家繁榮一百年。朋友不會為你生兒育女,養育子嗣。朋友更不會為因你而愛,因你而恨。
沈玉江,你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婚姻,什么是夫妻。你說想要娶一個姑娘回家,而我是最合適的那一個。我可以告訴你,你大錯特錯。我是最不合適你的那一個人。我性子強硬,我不會像別的姑娘一樣以夫為天,處處容忍你,因你而妥協。對你的妾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如果我嫁給你,我不允許你身邊有一個女人存在。我不會老老實實的接受公婆的刁難,不會容忍小姑子對我的挑釁,也不會讓任何人挑戰我的權威。任何膽敢挑釁我的人,我都會狠狠地反擊回去。
所以,我不是賢妻,我只會是妒婦。我會將你牢牢的掌控在手中,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而你,沈玉江,沈公子,瀟灑如你,風流如你,你能接受這樣的妻子嗎?能接受這樣的婚姻嗎?
沈玉江,你就是個蠢貨。你根本就沒想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竟然就敢對我說想要娶我。你這個自大狂,活該被我鄙視。”
說完了,宋安然喘了一口氣。罵地好爽,就是要這樣痛痛快快的罵一場,才能罵醒沈玉江那顆吃錯藥的腦袋。
聽著宋安然的大罵,沈玉江先是愕然,接著又是茫然,期間又大怒,最后回歸平靜。
沈玉江說道:“人是會變的。”
宋安然挑眉,她更相信那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沈玉江笑了笑,“宋安然,你還小,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怎么樣就能怎么樣。你說你不會妥協,不會包容,可是現實會逼得你不得不妥協包容。”
宋安然笑笑,沒吭聲。
“兩年,我給你兩年的時間。如果兩年后你改變了主意,愿意嫁我,我就娶你。”
宋安然蹙眉,“荒唐!”拿婚事當兒戲,絕對荒唐。
沈玉江笑道:“一點都不荒唐。你說的那些話,有的對,有些我不贊同。不過有句話,我承認你說的很在理,我的確還沒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也沒想明白自己的婚姻究竟會是什么樣子。所以接下來兩年我會努力去想明白。而你,我希望你也試著改變,或許我們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宋安然笑了起來,“你對你自己很有信心?”
“我對我們都有信心。我會說服家父,讓他暫時不要替我們定下婚事。至于宋大人那里,也需要你去努力。兩年后,我們再來討論婚事。希望到那時候,一切都能夠水到渠成。”沈玉江笑著,充滿了自信。
宋安然有些心動,卻又覺著自己不太可能會嫁給沈玉江。他們真的不適合。
宋安然咬著唇,問道:“兩年?”
“是。兩年!就當是給彼此一個機會。反正你現在也不會出嫁。”沈玉江故作輕松地說道。
宋安然笑了起來,“我不會答應你任何事情。不過我對兩年后的你,帶有一定的期望。”
或許她和沈玉江之間真的有緣。
“謝謝!兩年后我會娶你回家的。”沈玉江擲地有聲。沈玉江如釋重負,整個人都輕松下來。
宋安然呵呵兩聲,兩年后的事情誰也說不定。
不過宋安然是不可能這么輕易地放過他。就聽宋安然問道:“你去南州,為了劉家的什么?抓人?救人?看戲?還是有別的目的?”
沈玉江苦笑搖頭,“抱歉,這是秘密。我不能告訴你。之前同你說的那些話,你就忘了吧。這樣對你,對我們大家都好。”
“你是衙門里的人?”宋安然又問了一句。
沈玉江笑著搖頭,“男人的事情,你一個姑娘家就別操心了。”
討厭!
宋安然深恨這種性別歧視。罷了,她不和古人計較。
沈玉江笑了笑,說道,“今天被你拒絕,我很失望。不過第一次和你說了這么多話,我又很高興。天色不早,我該走了。再留下去,你那些丫頭們就該沖進來了。”
宋安然朝門外看去,喜秋幾個人躲在門后面,一臉的防備警惕。真拿沈玉江當色狼看了。
宋安然頓時笑了起來,有些幸災樂禍,“好吧,我就不送你出門。記得,不要對任何人透露我家在置業坊有處宅子。”
沈玉江不太明白,不過還是應下,“放心,我不會對外透露。”
沈玉江告辭離去,宋安然渾身輕松下來。說實話,對上沈玉江這樣的聰明人,她還是很有壓力的。
宋安然朝門外招招手,“你們在做什么?”
喜秋擔憂地說道:“奴婢擔心姑娘,怕沈公子會對姑娘不利。”
宋安然笑了起來,“這是我的地盤,你擔心他會對我不利?你也太小看本姑娘。”
“他是男人,姑娘只是弱女子,要是他對姑娘圖謀不軌,姑娘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白一一本正經地說道。
宋安然被打敗,“好吧,你們擔心得很有道理。不過現在他人走了,我安全無事。所以趕緊去干活,爭取天黑之前,將事情做完。”
“奴婢遵命!”
兩天的努力,肯定有收獲。在大家的齊心協力下,天黑的時候,幾個庫房的財物總算被盤點完畢。賬目也算清楚了。
八間庫房,只有放置家具的那間庫房賬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沒有一文錢的爛賬。其他七間庫房,都有不同程度的賬務不明,財物丟失的現象。
尤其以放置玉器的三號庫房,虧空到達了兩成,數萬兩的玉器被以石管事為首的那幫人給貪墨掉了。
長安帶著人,在石管事那幫人居住的屋里,搜羅出許多還沒來得及變賣的珍寶玉器,還有各種票據,以及幾千兩的銀票。
當這些贓物擺在宋安然的面前的時候,宋安然是極其憤怒的。石管事是宋家的老人,從他爺爺那一輩開始,就在宋家當差。宋家對石家幾代人都給予了最大的信任,所以才會將最重要的地方交給石管事的管理。
結果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石管事就辜負了宋家的信任。趁著管理宋家的財物的時候,大肆貪墨,任人唯親。幸虧發現得早,要是拖上一兩年再發現,只怕宋家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能被他搬空。到時候宋家別說百萬家資,只怕十萬家資都拿不出來。
宋安然揉揉眉心,雖然宋子期讓她查賬,可是宋子期并沒有給予她處置石管事的權利。而且,原則上來說,石管事是宋子期的人。要怎么處置石管事,也得宋子期說了算。
宋安然吩咐馮三,將石管事那幫人牢牢看管起來。等她將情況稟報了宋子期之后,再做處置。
快到就寢的時間,宋子期才帶著一身酒氣回來。
洗墨伺候宋子期用了醒酒湯之后,宋子期昏沉的頭腦總算清醒過來。
洗筆進來稟報,說是宋安然在外面等著,要稟報賬目的問題。
宋子期揉揉眉心,“讓二姑娘進來。”
“小的遵命。”
宋安然抱著一摞賬本和幾串鑰匙走了進來。她將賬本還有鑰匙放在宋子期的面前,“父親,賬目已經清算完畢,這是總賬,請父親過目。”
宋子期點點頭,拿起總賬翻開一看,頓時眉頭就皺了起來。一頁一頁的翻下去,宋子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黑得如鍋底一樣。
洗墨和洗筆伺候在一旁,兩人都跟著緊張起來,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看完總賬,宋子期將賬本重重的放在桌面上,“查清楚了,貪墨這么多?”
宋安然點點頭,“八個庫房,除了放置家具的庫房外,其他七個庫房都有不同程度的財物丟失,賬目不明的情況。七個庫房加起來,總共丟失了價值十一萬兩千三四百八十五兩七錢銀子的財物。”
“狗東西,竟然敢貪墨這么多。”宋子期咬牙切齒。
宋安然小聲問道:“父親打算怎么處置石管事?”
宋子期眼中閃著狼一樣的光芒,嗜血而殘忍。他怒極反笑,“當他將手伸向那些財物的時候,就應該有死的覺悟。”
果然如此。宋安然就知道宋子期不會輕饒了石管事。
宋子期合上賬本,將手重重的壓在賬本上,輕聲對宋安然說道:“此事你不用管了,先下去吧。明兒一早回侯府。”
“女兒聽父親的。”宋安然退出小書房。
洗墨追了出來,走到院門口的時候,洗墨才悄聲問宋安然,“小的聽說姑娘在找我?不知姑娘有什么吩咐?”
宋安然笑了笑,“洗墨,你認識崔四嗎?”
洗墨愣了下神,低頭,說道:“認識。”
“那你知道他的來歷嗎?”
洗墨一臉茫然,“他好像是被父母賣身,然后到了宋家當差。”
“真的嗎?”宋安然似笑非笑的,洗墨分明是在睜眼說瞎話。
洗墨鄭重的點頭,“小的不敢欺瞞姑娘,崔四的確是被他父母賣到宋家。”
“那他父母是做什么的?”宋安然不動聲色的繼續問下去。
洗墨想了想,說道:“應該是種田的苦哈哈。”
種田的苦哈哈,連飯都吃不上了,還有錢送兒子去讀書識字。節衣縮食供兒子讀書,結果又將兒子賣到宋家當差。這種瞎話誰會相信?
洗墨啊洗墨,編瞎話也不知道編圓一點,真當她是不知事的閨閣女子嗎?
不過宋安然并沒有拆穿洗墨的瞎話。洗墨瞞著她,肯定是宋子期的意思。崔四的身份,宋安然猜測應該很敏感,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最好沒有人注意到崔四的存在。
宋安然沖洗墨笑了笑,“我都知道了。今天我問你的話,你別同父親提起。他已經夠煩心了,我想你也不會拿這點小事去煩他。”
“二姑娘放心,小的守口如瓶,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
“很好。”
宋安然回答臥房,洗漱完畢,上床睡覺。
半夜里,后院柴房方向傳來一陣陣的慘叫聲。
宋安然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心里頭還有些發虛。任誰半夜三更聽到瘆人的慘叫聲,都難以做到平靜。膽小一點的人,說不定還以為自己遇到鬼了。
“白一,白一……”宋安然知道白一就在附近,她會一直守護著她。
白一如幽靈一樣進入臥房。
宋安然一點都不怕,她抓住白一的手,急切的問道:“外面是怎么回事?那些慘叫聲是誰?”
白一面無表情地說道:“老爺命人對石管事用刑。那些慘叫聲正是石管事發出來的。”
話音一落,又是一陣陣的慘叫聲傳來。
宋安然披上衣服,大半夜聽到那瘆人的聲音,她都形容不出內心究竟是個什么感受。
宋安然問道:“是誰在對石管事用刑?”
白一板著臉說道,“是洗墨和洗筆。”
“他們兩個會用刑?”宋安然吃驚。
白一點點頭,“奴婢真的看走眼了。奴婢去看過,原來他們兩個都是用刑高手。能讓受刑的人痛得生不如死,后悔出身在世上,卻又能讓受刑的想死都死不了。他們是一等一的用刑高手。”
何止白一看走了眼,宋安然同樣看走了眼。
洗墨和洗筆就是兩個長得白白嫩嫩的斯文小廝。任誰看了,也猜不出這二人是用刑高手。得知洗墨和洗筆的真面目,宋安然都有了一種以后不能直視他們的感覺。
“姑娘要去看嗎?奴婢可以帶姑娘過去。我們藏在房頂上,洗墨和洗筆兩人肯定發現不了。”
宋安然搖頭,她不喜歡看血淋淋的場面。但是她對洗墨洗筆很好奇,沒有親眼看到,她說什么也無法相信那兩人會是用刑高手。
于是宋安然在拒絕白一之后,不過兩個呼吸的時間,又改變了主意。
她穿上厚厚的袍子,被白一帶出臥房,來到柴房房頂。
白一輕輕的揭開一片瓦片,燈光從縫隙里透出來。
宋安然湊近了一看,洗墨和洗筆兩人和平時一樣,笑瞇瞇的,看著可和氣了。可是再看他們對待石管事的手段,可謂是殘酷至極,冷酷之際,血腥至極。
宋安然微蹙眉頭,石管事現在所遭受的痛苦,只怕和凌遲也差不多了。他現在會后悔貪墨嗎?
宋安然還看到宋子期就坐在門口的位置,冷漠的看著石管事。
柴房里很安靜,只能聽見石管事的痛呼聲。至于宋子期三個人,自始至終都沒有人說過一句話。
一切在沉默中進行。隨著時間的推移,石管事的呼吸越來越微弱,慘叫聲越來越低。到最后幾乎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洗墨放下手中的刑具,在盆里凈手。等雙手洗干凈之后,洗墨來到宋子期身邊,躬身問道:“老爺,還要繼續嗎?”
“他還能撐多久?”宋子期語氣冷漠地問道。
洗墨老實回答,“如果繼續用刑,最多能撐到天亮。如果老爺還想讓他多受幾天罪,小的可以給他用藥,吊著他的性命。”
宋子期盯著石管事的右手。石管事的右手手臂上已經不完整,整條手臂的肉都被洗墨洗筆刮了下來,只剩下幾條肉絲掛在森森白骨上。就是這雙手,伸向了庫房,貪墨了十幾萬兩的財物。
宋子期哼了一聲,“吊著他的命。我要他受足十二個時辰的刑罰。”
洗墨猶豫了一下,最后干脆應道:“小的遵命。小的這就給他用藥。”
宋安然不敢再繼續看下去,那場面實在是太血腥,太殘酷,不符合她對生命的理解。宋安然向來都認為,殺人不過頭點地,直接一刀宰了,一了百了。實在沒必要對一個人百般折磨,用上各種酷刑,就為了從折磨他人中得到快感。
宋安然示意白一帶她離開。
回到臥房后,宋安然臉色很不好看,心口有些悶,有種想吐的感覺。臉色發白,手也冰冷。
白一很后悔,她不該帶宋安然去看那種血淋淋的場面。
“姑娘感覺怎么樣,要不要請大夫?”白一擔心的問道。
宋安然搖頭,“不用請大夫。我休息一會就好。”
宋安然捂住心口,依舊難受得要死。先后灌了兩杯茶水下去,總算好受了一點。
宋安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石管事那只白骨森森的右手一直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光是看著就覺著痛,無法想象遭受這一切的石管事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宋安然恨石管事貪墨,恨他貪心,恨他自找死路,恨他辜負了信任。他罪該萬死,一刀宰了他都算是便宜了他。可是他不應該承受那樣的酷刑。
無論如何石管事也在宋家當差這么多年,看在幾代人的情分上,一刀結果了他,大家都痛快。
宋安然干脆從床上坐了起來,此時此刻,她突然想起了來去無聲的秦裴。
她好奇秦裴的身份,好奇秦裴的來歷。下次見面,或許她該主動問問秦裴。
宋安然又想起了想要娶她的沈玉江。有些荒謬,有些可笑,還有一點點感動。
這一晚,宋安然想起了很多人。以至于整晚都沒能入睡,到了天亮的時候,她不得不頂著一雙黑眼圈去面對眾人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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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帥哥沈玉江,遭遇當頭一擊。哈哈。
安然雄起,要狠虐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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