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人以群分
50、人以群分
大安順平七年,隆德帝下旨賜婚青河縣主與吐谷渾九皇子伊加,同日,吐谷渾王子卡迪代表汗王桑木向大安稱臣,遞交了國書,并從大安皇帝手中接過了冊封金杖,吐谷渾王桑木被大安冊封為安西郡王。
孟家雖然表示過聘禮由林家收,嫁妝由他們家出,可畢竟林若琴是林家的人,既然收了人家的聘禮,哪有不出嫁妝的,若真如此做,傳出去林家也不要做人了,于是林老太太跟孟夫人商定,嫁妝一家出一半,誰知道伊加王子的聘禮太過嚇人,林家先前準備的嫁妝與伊加王子的聘禮相比,實在是寒磣得拿不出手,倉促之間來不及準備,只得聘禮拆散了,裝進了嫁妝箱子。
林曉霜看著長長的嫁妝單子,上面寫著:金手鐲六對,重五十二兩;金鑲金方勝垂掛一件;金鑲珊瑚頂圈一圍,嵌二等東珠二顆,重五兩四錢;金鑲玉鳳簪一對,嵌明珠一顆、碎小正珠四顆,米珠十二顆,紅寶石二塊,藍寶石二塊,綠松石二塊,重二兩六錢……
一路地金下去,看得她不禁咋舌,第一個想法不是太富了,而是這些東西要是全穿戴在林若琴身上,她估計就別想爬起來了!
林若琴對鏡左瞧瞧,右看看,越看越是歡喜,只見鏡中人眼睛比平日大了許多,鼻子也似高了一點,濃濃的妝容,卻顯不出半分俗來,別有一番貴氣,配上大紅的嫁衣,整個人艷光四射。經林曉霜妙手勾畫,平日她便有七分美,今兒也成了十分。
“好妹妹,你這手藝,可比那些做了幾十年的嫁妝娘子們強太多了,就是宮里的姑姑,也是比不上,謝謝你!”每一個女子都希望出嫁那天是最美的,林若琴激動不已。
眼珠子還落在嫁妝單子上,林曉霜隨口道:“光用嘴說有什么用,謝要謝得有誠意才行。”
相處了一段日子,林若琴知她愛玩笑,唇角一勾,打開伊加王子送來的妝奩盒:“看中什么,隨便挑?!?
林曉霜看著金光四射的妝奩盒,搖了搖頭:“這是你夫君送給你的,還沒過門就給人打劫了,他若是問起你要怎么交待,還是不要了?!?
林若琴就知她說的是玩笑話,將盒中的珠子寶石揀出來,用個錦囊裝了,塞到林曉霜手中:“既是送到我手,便是我的東西了,要怎么支配還不是我說了算,首飾我收著,這些珠子寶石你拿去吧,鑲在你自個兒的首飾上。妹妹你也大了,別總是這般素凈,該有的首飾也要戴,不然給外人瞧不起?!?
林曉霜瞥見,這些東西全是精品,有貓眼石、藍寶石、紅寶石、白玉東珠等等。
“太貴重了!”她將錦囊遞還林若琴,“我不能收。”
林若琴堅持要送:“若不是你,我也不會有今天,這些東西也不會屬于我,你知道的,孟林兩家給的嫁妝就是一筆很大的財富了,這輩子我都用不完,妹妹只管拿著,我還有話說,我總是要遠去的,以后希望妹妹幫著照顧我姨娘,她這人雖然有些自私,但不是壞人,在這府里多年,別看外表光鮮,其實沒享過什么福,娘家那邊靠不上,但凡有點私房,都花在我身上了,以后我不在身邊,如果她有什么事,還請妹妹能幫的話,幫襯一把。”
錢姨娘的打算最終落了空,她仍舊只是個姨娘。
大安朝的規矩,官員正五品以上有功績的,得授皇恩封贈,稱為誥授,其母、妻亦能得到皇帝親封為不同等級,有良、淑、恭、宜、安五個品級,習慣上一般都尊稱夫人,是為誥命。所以并不是所有官員的太太都能得到封號的,林曉霜的大伯只是個從五品,也未有過功勛,其妻李氏也只能被人稱為太太。孟春江雖然沒有官職,但卻是皇上賜的二品誥授皇商,其妻孟夫人是二品良人。
錢姨娘并沒有隨著親生女兒地位的榮升一榮俱榮,擺脫不了姨娘的身份,在林府她仍舊只是個地位比奴才高,只當得半個主子的女人。
此舉帶有托付之意,林曉霜見狀倒不好不收了,接過錦囊,她沖林若琴點了點頭,反正林姨娘若是有困難找上她,她就將這些東西貼補她好了,自己就當開銀行了,幫她收著,這些東西她還可以拿去投資做生意,以前是因為沒本錢,得依仗孟二,如今既然有錢,可以自己單干。只是這些寶石價值太過,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出手。
新房皇帝賜的,離孟家不遠,林若琴是從孟家嫁出去的,由孟言軻背上花轎。伊加王子騎著高頭大馬來迎親,改了大安的裝束,身著大紅袍,頭戴金紗帽,身旁一隊護衛騎馬簇擁,左右追隨,文武官員皆穿了朝服來賀,熱鬧非凡。
送親隊由二十個未婚男女組成,除了孟家三兄妹,還有孟家的一些親戚朋友,因為人數是按規矩來的,林家這邊就沒什么名額了,林家只來了林曉霜和弟弟念祖,這還是林若琴開口,否則只怕他倆也要被排斥在外,畢竟是孟家嫁女。
坐上送親的馬車,跟在花轎后面,隊伍魚貫而行,繞城一周,后面嗩吶聲聲,鑼鼓鞭炮齊鳴。道路兩旁,圍觀百姓對著后面一抬抬的嫁妝箱子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一個個眼中皆寫滿了羨慕。
林若琴蓋著紅蓋頭坐在轎中,聽著外面的熱鬧喧嘩,唇角止不住勾起。以前李氏常在人面前說當年大姐若箐出嫁時是何等的風光,從今日之后,想必她再不會提起了吧,別說從前,便是往后,林家嫁女只怕也再不會有人能越過她的排場。
林曉霜和同車的孟家姐妹一起掀開簾子往外瞧著熱鬧,他們的車緊跟在花轎后面,正好看到騎馬伴在轎邊的新郎倌,英挺的身姿,俊逸的容顏,看得一眾未婚少女心慌意亂,暗自思量著何時將來嫁的人,會否有這般俊俏模樣。
雖然說是臨時的宅院,卻布置得富麗堂皇,不比孟家大院差,看來吐谷渾人有錢,確是真的。一切繁瑣的禮儀過后,一對新人被送入了洞房。送親的都是年輕人,自然話多,林曉霜從入了席,就只聞得兩旁嘰嘰喳喳的聲音,在主婚人一句不要拘束,盡情歡樂,吐谷渾人希望的就是賓客多喝多吃多說,越熱鬧代表新人婚姻越美滿的引導下,大安朝食不言的規矩早被人丟到了十萬八千里遠,不光是這些年輕人,所有來客們都一邊喝酒,一邊高談闊論。
從言談聽得出,孟家這些女孩子都很羨慕,甚至是嫉妒林若琴,可惜她們也只能在這里羨慕嫉妒一下,誰讓伊加王子這么英俊呢,就連孟言歡孟言欣姐妹聞知此事時,也沒有掩飾住臉上的羨慕。孟夫人見到伊加,更是不住口地夸,如果當初知道會有今天,想必她不會讓人代嫁。
林曉霜問過桑芝夫人,原來什么子娶母弟娶嫂之類的傳言,并不完全正確,吐谷渾人不限制再婚,原來就算是國王死了,他的女人一樣可以再嫁,為了鞏固勢力,不引起變動,王妃一般選擇再嫁的對象,多是國王的兄弟輩,而后宮里未被寵幸過的清白女子,則由繼位的王子接收,因為語言不通,以訛傳訛,才會有了那樣的流言。
剛才化妝時將所知的告訴林若琴和孟言欣,前者舒了口氣,心頭大石終于落地,馬上就憧憬起了與伊加王子的幸福生活,孟言欣則是一臉郁悶,咬牙切齒道:“應該將那傳話的人的舌頭給拔了?!?
“你是不是后悔了?”林曉霜問她,“王子英俊多金,上面又沒有翁姑管著,實是再好不過的夫婿人選?!?
孟言欣答道:“我倒不會,我不想遠嫁,只想陪在娘親身邊,只是有些可惜,原本伊加王子應該是我姐夫的,現在卻成了你姐夫。不過這也是言樂姐姐的福氣,證明姐姐是個有福之人,原是我娘舍不得我們,找你代嫁,說起來是我們家不厚道,雖然你是自愿的,我還是有些自責,如今倒好了,伊加王子是個好歸宿,但愿他與姐姐恩愛百年,福澤綿長。”
孟言欣這席話,聽得林若琴與林曉霜都有些動容。
林曉霜笑道:“欣兒姐姐,我就知道你與別人不同……”這個別人是誰,不用說大家心知肚明。
孟言欣尷尬地笑了笑,拉住林曉霜的手:“希望咱們永遠都是好姐妹?!?
“嗯,永遠!”林曉霜笑得眉眼彎彎。
林若琴走過來,將手疊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算我一個?!?
三人對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林曉霜沒有聽別人的閑話,只顧著挾菜給弟弟念祖,也不知是不是當年生活條件太差,讓念祖見到吃的就興奮,這孩子一直就是個吃貨,幸好也愛鍛煉,才沒長成個大胖子。今日的宴席是全京城最好的酒樓摘星樓做的,味道不是一般的好,林念祖之前吃過一次摘星樓的菜就一直念念不忘,今天正好飽了口福。
“姐,真好吃!”他悄聲對林曉霜說道,“你也快吃啊?!?
“慢點,小心噎著!”林曉霜也悄聲對他說。
她笑瞇瞇地看著弟弟,若不是為了他,自己又如何不吃呢,這個傻孩子,只有她不住地挾菜給他,旁人才不會笑話,只要弟弟吃好,林曉霜卻是無所謂,她雖然好做美食,對自己卻一向不怎么講究,有得吃就行,而且她飯量不大。
拿出手絹幫弟弟擦了擦跟角粘上的飯粒,她尋思著以后應該抽空帶念祖多出去吃吃,可不能虧了她這個好弟弟。
一個身著胡服的吐谷渾少女進了宴客大廳,環顧四周,看到了林曉霜,微笑著走過來,對著她嘰哩咕嘟地說了一串話,滿座皆驚,送親的小伙與少女都停止了說話,目光落在林曉霜身上。
“她說什么?傳譯官又不在這里?!泵涎孕绬柕?,她不知道林曉霜會說吐谷渾的語言。
“桑芝夫人有事請我過去一趟,欣兒姐姐,你幫我照顧一下念祖,我去去就來。”林曉霜站起身來。
“咦?她聽得懂”
林曉霜用吐谷渾話問了那胡服少女幾句,知道她是桑芝夫人的侍女,名叫華美,對她說道:“華美姐姐前面帶路,我們這就過去?!?
“?。∷€會說!”這下四周的議論聲更大了。
孟言欣興奮地看著林曉霜走遠,拉住了林念祖小朋友的袖子:“小弟弟,告訴我,你姐姐怎么會說吐谷渾的話?我還以為她只是會說外省的話,沒想到她連外國話也會?!?
林念祖努力咽下去一塊雞肉,喝了一口茶,這才對她說道:“那是!我姐姐可聰明了,欣兒姐姐,悄悄告訴你哦,我姐可不止會說吐谷渾話,她還會說好多國的語言?!闭f是悄悄告訴人家,可是林念祖的聲音比平常還要大上幾分。
“她是誰啊,欣兒?”不認識林曉霜的馬上問起來,認識林曉霜的,卻是接過了話題開始介紹她。
“她就是國子監考試得了兩個第一的林家七小姐??!”
“京城第一才女顏小姐只怕也不會說外國話呢!”
“不知道林小姐是哪一家的閨秀,以前怎么……”
“她是怎么學的???”
“是了,念祖,你姐姐怎么學會的外國話?總得有人教啊?!泵涎孕酪财婀值貑柕馈?
“不是說一通百通嗎,我姐聰明唄,學會一國的,再對照著書籍看了看,就會了很多國的?!绷帜钭娲鸬?。
“你也說是先學會一國的,那這第一國她是如何學會的?”孟言欣繼續發問。
“田夫人教的。”
“原來是田夫人的學生,怪不得!”
“女子當中最有學問的,當屬田夫人,她是三十多年前的京城第一才女,多少男子都給她比了下去,其學貫古今,就沒有她不會的,自嫁了田司業后就很少露面了,現在這些所謂的才女,可與咱們那時候的差了不止一點半點。”這邊的動靜驚動了鄰座,一位夫人對身旁的人解釋道。
“司業夫人也只懂三國語言吧,我和她談過,可不包括吐谷渾的啊,看來她收了位好學生,青出于藍。”
在伊加和卡迪的熱情相邀下,潞王與燕王坐到了迎親席,原來燕王也是個會吐谷渾話的,只是這位王爺不喜多言,也沒人敢讓他來當傳譯官。昨日潞王請人喝酒,硬將他也拉了去,他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的本事,酒量好不說,還會說番話,酒桌上總不能要傳譯官一句一句地翻譯,太不過癮了。于是兩位王子知道了燕王會說他們的話,欣喜邀請他們跟著迎親,萬一遇到突發狀況也好幫忙處理。潞王最愛玩樂,豈不有答應的,燕王縱使皺著眉,卻是拗不過這位哥哥,他雖從小受盡這個三哥的捉弄,兩人感情卻是很好,在戰場上,兩兄弟都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托給對方,所以最終他還是來了,就坐在林曉霜后面,與她背對背,只是她一直沒有注意。
“我說六弟你怎么口味這么獨特,原來這棵小豆芽和你一樣會說番話啊,果然與眾不同,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人以群分?”
燕王夾了一塊豬肉到他碗中,破天荒地開了口:“你就只能物以類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