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沉落頗是自豪地對站在她身邊毫無表情的白穎華道:“雖然很危險,但是能看到柳姐姐一家平安的樣子,也算是一件好事對不對,穎兒?”
白穎華點點頭,不置可否地道:“嗯?!?
柳書賢和柳夫人這才從女兒生還的喜訊裡回過神來,忙走過來,互視一眼,而後對著她二人,齊齊跪了下去。
秋沉落嚇了一跳,忙彎下身子去扶,不曾想,柳盈和範(fàn)苓嫣也一併跪在了柳氏夫婦的身後,隨即,整個大廳裡的柳府人都跪了下去。
白穎華見此,心念一動,卻仍是不動聲色。
“柳伯伯,柳伯母,你們這是做什麼啊?!鼻锍谅湟娔嵌藖K不順著自己的攙扶,反而一臉堅定地跪在地上,感激之色溢於言表,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穎兒你倒是說句話啊?!苯K是被這景況弄得有些急了,秋沉落看向摯友。
白穎華方纔慢騰騰地擡眸:“柳莊主這是何意?”
柳書賢道:“白公子救了山莊上下,如此大恩大德,柳某沒齒難忘。”
白穎華瞥了他身後的人羣一眼,又道:“救柳盈是應(yīng)落兒要求,救你們的是落兒。談不上什麼大恩大德,柳莊主還是請起吧?!?
“即便對於白公子說來這是隨手,對於柳某來說,卻是上百條人命的大恩。大恩不報,實非人爲(wèi)。”柳書賢卻是早準(zhǔn)備好了說辭,“若是公子有何吩咐,柳某定當(dāng)竭盡全力?!?
秋沉落稍稍有些頭痛,不禁求救般望向白穎華。
“若是柳莊主執(zhí)意這般,那麼,白某有一不情之請?!背龊跚锍谅漕A(yù)料的,白穎華竟然真的作勢要說出什麼要求來。
“公子請講。”柳書賢也是幾不可見地頓了下後道。
“那還請柳莊主先起來。”白穎華慢條斯理地道,而後找了個椅子,“不知柳莊主這裡,可有‘碧霄’?”茶葉、點心、花草,這是藏花國的三絕,而茶葉中聲名最遠(yuǎn)揚(yáng)的,便是這碧霄茶。
“有有,綠拂,還不快去給公子沏茶!”被柳盈扶起的柳夫人忙招呼自己的貼身丫鬟。
“是,夫人。”名爲(wèi)綠拂的小丫鬟領(lǐng)命去了。
柳書賢在聽完白穎華寥寥數(shù)語的“要求”之後,表面雖只是稍有異色,內(nèi)心卻有翻天波浪。
白穎華面上又恢復(fù)了一貫的淡然笑容,只是墨玉般的眸子裡旋著不可名狀的情緒,掛著笑,不動聲色地等著柳書賢的答覆。
“公子如今救了我柳氏百口,那我們的命便是公子的。”一直坐在一邊的柳夫人此刻卻出聲了,“莫說要盈兒與你一同闖蕩江湖,便是將這山莊贈與公子,也是應(yīng)該的?!?
柳書賢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家夫人,卻見她神色堅定,伸出一隻手來,覆在他擱在茶幾上的手背上。
彷彿心靈相通,柳書賢感到夫人的堅定,隨即斂了震驚的神色,望向白穎華。
白穎華似也未料到柳夫人如此言語,稍一沉吟,便讚道:“柳夫人倒是有決斷。”
秋沉落見自家摯友露出讚許神色,大感驚訝,卻不知柳夫人那一句話,有什麼值得讚許的,不過她本來便無甚心機(jī),只是在心底稍稍驚訝了下,便轉(zhuǎn)念忘了。
柳夫人深深望了一眼白穎華,站起身來,對著她盈盈一拜:“白公子,小女就拜託了。”而後便轉(zhuǎn)身進(jìn)了內(nèi)堂。
柳盈紅了眼眶:“娘……”便緊跟了上去。
範(fàn)苓嫣咬了咬脣,看看柳夫人和柳盈消失的方向,又看看白穎華,最終還是放心不下自家表姐,也跟了進(jìn)去。
柳書賢見此,也不再做什麼堅持,只是深深嘆了口氣:“盈兒,就拜託與白公子了。至於白公子所提的其他條件,柳某自當(dāng)盡力,公子請放心?!?
白穎華頗爲(wèi)滿意地點點頭:“我與落兒還會在鳳凰城裡逗留幾日,之後便動身。這幾日,我們就不在此多做叨擾了。七日後,我們再來接柳小姐。”
沒想到還會有幾日能與女兒相處,柳書賢愣了下,隨即應(yīng)道:“是。”
白穎華早已起身,拉了一邊無聊地要打瞌睡的秋沉落:“落兒,走了。”
“啊?哦?!鼻锍谅涓吡藘刹?,忽然反應(yīng)過來,“咦,柳姐姐呢?穎兒你不是說要帶柳姐姐一同……”
“你不是說要在這裡多待幾日?我們過幾日再來接柳盈一道離開?!彼穆曇綦S著距離漸漸飄散,“我們要帶走的是人家的女兒,自然要給他們點時間敘敘離別之情吧……”
柳書賢怔怔望著那個明明涼薄卻分明讓他感到溫潤的身影,心底的驚濤駭浪緩緩地,平息了。
回到前幾日她們住宿的客棧,白穎華掃了周遭一眼,便對百無聊賴的秋沉落道:“有人來找麻煩了。”
秋沉落先是一愣,隨即頗爲(wèi)高興地道:“哪裡哪裡?”
白穎華但笑不語,看得秋沉落心急不已。她二人在二樓窗邊找了個桌子坐下,叫了小二來沏了一壺好茶。
看著好友一臉淡然的模樣,秋沉落便知那來找麻煩的掀不起多大風(fēng)浪,隨即又有些掃興。而此時,隔壁桌的客人正在談?wù)摰氖虑閰s被她聽了個正著——
“潯少,聽說四日後的上元節(jié),陛下要微服出巡,可是真的?”一個一襲寶綠綢服的男子神神秘秘地問他的同伴。
即便是天子腳下,八卦的人依舊八卦,而且還八卦到了天子身上,秋沉落不禁好笑。
“陛下的心思,我可不知道?!北粏柕哪侨说故锹龡l斯理地倒了一杯茶,微呷一口,才答了這麼一句。
“哎,陛下微服出巡,自是會帶上歐陽大將軍做隨身護(hù)衛(wèi),潯少你怎麼會不知道呢?”那人不死心。
“馮公子你可說笑了,我一向不過問朝中之事這你是知道的,更何況我大哥就算是做護(hù)衛(wèi),也沒必要告知我呀?!蹦侨俗鞒鲆桓睙o辜樣子來。
被稱作“馮公子”的男人一陣語塞,心下還有懷疑,卻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將話題轉(zhuǎn)向一邊。
或許秋沉落看熱鬧的視線稍稍有些熱烈,那“潯少”似有所察覺地轉(zhuǎn)過臉來,卻見只是一個帶著面紗的少女和一個很普通的少年。然而,剛想要轉(zhuǎn)回去的潯少,卻在自己的眼睛不經(jīng)意對上那少年的眼眸之時,深深地被震撼了——這世上,還有能將自己隱藏得如此之深的人。他自問十四歲開始遊歷各國已有三年,見識雖不深廣,卻也非一般人所及,見過的人更是如同過江之鯽,多得數(shù)不勝數(shù)。他見過的深藏不露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然而他總能有所察覺。只是似這一番,若非偶然對上少年眼眸,只怕他會以爲(wèi)這無非只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了。而且,看到那人眸子裡一閃而過的讚許,他便知曉,此人是故意露出這點破綻……一時之間震撼莫名。只是很多年以後,他都無法確定——他此時看出此人的不同凡響,到底於他,是福是禍。
白穎華無時無刻不在注意著秋沉落的動向,見她凝神聽別人說話,便也稍稍留了一份心。她對這滴水不漏的“潯少”也有一絲好奇,而眼下她若真的要建成落華宮,那麼只靠一個柳盈,一個柳氏山莊自是不夠的,是以她逗留鳳凰城數(shù)日的原因也有一分是爲(wèi)了看看可有什麼可以結(jié)交的人物。此刻見潯少看過來,第二眼便露出不同神色,她知道,眼前這個人,的確是個厲害角色。
那邊,按捺不住好奇的潯少早已尋了藉口打發(fā)走了不停八卦的馮公子,而後拎著茶壺,堂而皇之地走過來:“在下歐陽潯,見二位似乎不是鳳凰人士,所以冒昧相問:二位是否需要一個嚮導(dǎo)呢?”
“噗嗤……”戴著面紗的秋沉落見他如此,不禁好笑,對著摯友道:“穎兒,這裡人搭訕的方法好老土!”
雖是頗不明白少女的意思,然而歐陽潯也是明白眼前這笑聲如同銀鈴一般的少女是在笑自己,頓時有些不自在了——他生而優(yōu)越,自是沒怎麼做過這等酒樓搭訕之事,因而痕跡太過明顯了些。
“落兒?!钡囊宦暎巧倥阕×诵Α0追f華復(fù)而面向他:“這位公子切莫在意,落兒便是這般直來直去的脾性。不過公子眼睛倒是頗毒,我二人確非鳳凰人士,說到嚮導(dǎo),也的確正缺了一位,公子若有這份心,那再好不過?!?
歐陽潯雖驚異於少女的笑聲,卻到底見過世面,當(dāng)下正了顏色,順著白穎華的話坐了下來。
茶過三巡。
歐陽潯對於秋白二人的的感想已從一開始的驚訝到現(xiàn)在的見怪不怪了,不過他仍舊覺得——眼前二人似乎本不該出現(xiàn)一般,周身纏繞著莫名的氣息。忽而聯(lián)想到之前自己收到的一條消息,他心底的那個疑惑便慢慢成了形。
白穎華雖是一直淡淡言語,卻有一縷心思一直系在身邊的少女身上;而少女雖是掩面,卻性格直爽開朗,舉手投足間雖不見豪門大族的矯揉造作,卻自有貴氣流露。
歐陽潯頓了半晌,終是忍不住道:“二位可曾見過木嵐木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