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麒一抬眼卻見武櫻雙目微紅,似是哭過一般,卻不知他是為何而哭,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不由有些尷尬。
武櫻也沒有言語,只是端過藥碗,舀了一勺放在嘴邊試了試熱度。玄麒見對方眉頭一皺,也不知是被燙到了還是被苦到了,不由心中一暖。
“自懂事起,便不曾記得有人喂過我喝藥,此番受傷,倒是給我撿到了便宜。”玄麒見武櫻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便要逗他。
沒想到他此言一出,原本好端端的武櫻,眼淚卻突然奪眶而出,吧嗒一聲掉到了藥碗里。對方的反映太過出乎意料,玄麒不由有些失措,欲抬手幫對方拭淚,卻又硬生生的忍住。
“是我不好,這么大個人,卻總要害你擔心。”玄麒望著眼前的武櫻,心中充滿內疚,不由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個晚上,對方笨拙的替自己包扎傷口,并且懇求自己“不要死”。
或許是從那一刻起,眼前這個人的一舉一動便無時無刻不牽動著自己的心。這樣的眷戀在遇到這個人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然而事情就這樣發生了,而他絲毫不想躲開。
“師父...”武櫻平復了半刻心神,聲音卻依舊帶著濃濃的鼻音,道:“若有朝一日我接任了麒衛,你便無須再如此奔波罔顧性命了吧。”
玄麒聞言百感交集,良久才微微一笑道:“嗯。不過若是天兒接任我,我倒要好好想想帶著你去哪兒,往后的時日還長著呢。”
武櫻聞言心中一暖,對方是真心拿自己當親人對待,便是卸了職,也沒想過撇下自己。不過轉念,他心里又有些失落,若是不能成為麒衛,那自己的仇還如何報。
玄麒見他面色時悲時喜,卻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由問道:“往后,你...若不想和我一起,我總也能想辦法為你某一個前程...”
“師父,這世上我便只得你一個親人,不和你一起,我又能去尋誰呢?”武櫻打斷對方的話,然后舀起碗里的藥,又試了試溫度,才送到對方嘴邊。
玄麒聞言心中一暖,順從的喝著對方喂的藥,只覺這半生風吹雨打換來一刻這樣的時光也是值得的。
玄麒此番傷的略重,一時之間也無法外出,麒麟衛的一應事務便都交予玄麟去辦。這倒是方便了武櫻,整日有玄麒盯著練功,自然是長進不少。
可云中天就不這么想了,他雖是玄麒的弟子,但以往大多都是玄麟教導他武藝,如今玄麟忙于麒麟衛所屬事務,無暇顧及到他,而玄麒又整日待在盈順閣,他便是想去找武櫻也是有心無膽。
好在他年紀漸長,麒麟衛之事他倒是也有能插上手的地方,如今玄麒受傷,玄麟便也時長帶著他幫手,這樣一來總好過他獨自守在后院。
玄麒體質本就好,再加上一番調理及武櫻的照料,傷愈的極快,不過幾日功夫便已能行動自如了,雖說外出做事還為時尚早,但總好過整日躺在床上。
武櫻本就甚有天資,再加上玄麒教導有方,短短三年的功夫,他的玄衣扇已使得極為老練了。只見他手上只稍稍一個幾不可見的動作,那玄衣扇便破風而出,在削掉了院中那顆樹的一片樹葉后又回到了武櫻手中。
“若能做到削而不落那便更好了。”玄麒打房內緩緩的走出來道。
“師父,你怎的起來了。”武櫻見玄麒出來,忙收起玄衣扇,快步走過去伸手欲扶對方。
“傷都好的差不多了,哪還能躺的住。”玄麒雖這么說著,卻沒有躲開武櫻伸過來的手,任由對方扶著,坐到院中的竹椅上。那竹椅是昨日武櫻特地從屋里搬出來的,他怕玄麒尚未恢復之際坐那石凳受了涼。
“師哥今日又同師叔一道出城了。”武櫻斟酌著表情道。
“天兒也大了,有些事是時候該讓他參與了。我與他一般大時,早已成為麒衛了。”玄麒一臉感慨的道。
“師父,那...日后,這麒衛之職...”武櫻心中關切,面上卻擺著一副向往的姿態。
玄麒聞言一笑道:“你們兩個倒是積極,天兒也追著問我。”武櫻聞言不由一怔,道:“師哥想必也是極想繼任麒衛的吧?”
“那是自然。不過天兒倒是沒白被你叫了這許多年的師哥,他說若是你接任麒衛,他也是極為高興的。”玄麒一臉欣慰的道。武櫻聞言不由半顆心安下了,繼而又問道:“那師父有何計較?”
“若論功夫,天兒自然是遠在你之上。”玄麒見武櫻面上一滯,又繼續道:“不過你擅輕功與暗器,這倒是極為貼合麒麟衛的特長,況且你的心思遠比天兒細膩,天兒未免粗枝大葉了些。”
武櫻微微一笑,道:“我只盼好好練功,來日總不能叫師父失望。”
中都的秋季并不長,待玄麒傷好的差不多之時,皇宮里已葉落紛紛,早晚頗有些寒意了。云中天近來多隨玄麟走動,頗長了些見識,少不了便想與武櫻分享,而武櫻整日沉迷練功,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武櫻一套劍法耍完,挽了個漂亮的劍花收尾,立在一旁觀看的云中天忍不住開口連連叫好。
“這劍法師父也是教過我的,可惜,我一直疏于練習,竟被你超了去。”云中天嘴上如此說著,面上卻絲毫沒有失落,反倒是笑意滿滿,仿佛是自己的劍法超了別人一般。
“師父也說了,咱們極少能使到劍,交給咱們劍法也不過是為了知曉眾家兵器的長處與短處,便于應敵罷了。”武櫻將劍入鞘,擱到石桌上,伸手捏起一塊栗子糕放入口中。
云中天見對方的吃相頗為著急,忍不住提醒道:“慢點...別噎著了。”說著忙進屋倒了一杯水出來。武櫻一手捏著栗子糕,一手正拭著汗,見云中天倒了水,便就著對方的手啜了一小口。
“前幾日我整日與師叔出宮,你可知為何?”云中天一臉神秘的道。
“莫不是去殺人?”武櫻滿嘴含糊的應道。
“你最近是怎么了?練功這般拼命,連飯也不正經吃,人都瘦了。”云中天見武櫻吃栗子糕的樣子,便猜到對方應是早晨沒顧上吃飯,因此才饑餓至此。
“快說呀天哥,你與師叔出宮...然后呢?”武櫻好似對這個話題極為有興趣。
“你可知道魯恒?”云中天問道。
“那個圓乎乎的胖南瓜?”武櫻咽下口中的栗子糕,又喝了一口水繼續道:“師傅說,如今他在朝中頗有威望,尤其是在西北動亂被平了之后,他在朝中更是深得人心。”
云中天聞言頭微微一點,道:“這倒是確有其事,不過我與師叔這幾日多番查訪,卻不是一無所獲...你猜這胖南瓜和誰有勾結?”云中天一臉神秘。
“勾結?”
“嗯,這胖南瓜可不像他的外表一般忠厚。”云中天畢竟還是少年心性,面對武櫻更是知無不言,竟是毫無顧忌的將自己與玄麟這幾日的調查成果盡數抖了出來:“他與方敬言,私下里來往甚密,這方敬言,雖然現在看著威風八面,不過怕是沒幾天可蹦跶了。”
武櫻眼神一沉,面色看不出悲喜。
云中天繼續道:“陛下早幾年就想動方敬言了,如今拉了這幾年的網,該是時候收了。”
武櫻尚未答話,院門處卻傳來了玄麒略帶不滿的聲音:“你真是越發出息了,陛下的心意都敢揣測。”
“師父...”云中天一驚,忙收聲,可顯然方才之言早已被玄麒聽去了,不由心中懊惱自己的大意。
玄麒目光在二人面上逡巡片刻,微微嘆了口氣道:“若謹言慎行都做不到,來日如何能繼任麒衛之職?”說罷,目光略過一臉悔過之意的云中天,望向武櫻,對方面上雖沒有多余的表情,但顯然是心有旁鶩,這自然是逃不過他的眼睛。
“去暖閣尋你師叔,她有事說與你。”玄麒素來知道云中天的性情,是以也不欲再為難對方,便打發了他去尋玄麒。對方聞言如獲大赦般匆忙離開,臨走還不忘依依不舍的望了武櫻一眼。
“栗子糕好吃么?”玄麒掃了一眼桌上只剩半碟的栗子糕,然后坐到石凳上悶聲問道。
“尚可。”武櫻答道。
“哎~~”玄麒也實在是找不到繼續嚴肅下去的理由,不由有些失笑。武櫻見對方時怒時喜,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竟是不由連方才的心事也放到了一旁,不解的望著玄麒。
“太甜了。”玄麒將咬了一小口的栗子糕又放回盤子里,然后道:“今夜你晚些睡。”
“啊?”武櫻被對方這沒來由的一句話弄得有些迷糊。
“入夜后你隨我出宮,咱們今夜也去會會那魯恒。”玄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