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一陣,楊逍疑道:
“不過,瞧那趙姑娘的容貌身段,活脫卻是個漢人美女。范兄弟你若不說她是蒙古郡主,我等倒也辨不出來。”
韋一笑、周顛等明教幾人,自從玉門關內初見趙敏以后,便一直對她的身份有著諸多猜測。殷揚明明知曉,確是偏偏不說。直到此刻,眾人方知此女的神秘來歷,一時不免多說了幾句綠柳山莊的題外話。
得知此女原是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的汝陽王女,和她交手數次的楊逍等人,心中均道一句原來如此。在明教高層眼里,這個趙敏的武功差是差了一點,可要論心思機敏、奇變百出,尋常男子還真不是她的敵手。
范遙接著又道:
“我認為成昆不妥,于是潛入暗處繼續探聽,獲悉汝陽王決意剿滅江湖上的門派幫會,以穩固元朝的絕對統治力度。他采納了成昆的計謀,第一步便想要除滅本教。我仔細思量,本教內部紛爭不休,外敵竟又如此之強,滅亡的大禍已經迫在眉睫。欲圖挽救,只有混入王府,查知汝陽王的詳細謀劃,到時或可相機解救。除此之外,恐怕別無良策。只是……”
范遙頓了一頓,嘆道:
“……只是,我好生奇怪,成昆既為陽教主夫人的師兄,又是我教謝獅王的授藝恩師,何以竟會這樣狠毒,非要跟本教作對?其中原由,說什么也想不出來,料想他可能貪圖富貴,投靠王府,欲滅本教立功,正好充作晉身之資。”
“本教兄弟,識得成昆的不多。以前,我也是恰巧和他朝過相的,想來他也認識我。而我之所圖,絕計不許泄露半點,只得想法子先殺了此人。”
韋一笑大聲贊同:“正該如此!”
范遙卻道:“可是此人心計狡獪,武功又強,我接連暗算了他三次,都是沒有成功。第三次,雖然潛伏得手,刺中了他一劍,可自己也被他劈中一掌。好不容易才得以脫逃死地,不致暴露形跡。那一次,我身受重傷,養了年余才算完好。”
“養傷回來以后,汝陽王府陰謀更急,我想若是喬裝改扮,只能瞞得一時……當年,我與楊兄齊名,江湖上知曉咱們‘二仙’的人物著實不少,日子久了,必定會露出馬腳。于是一咬牙,便自毀了相貌,扮作個帶發頭陀,更用藥物染了頭發,投身至西域的花刺子模國去。”
殷揚暗道:逍遙二仙之范大帥哥,就此自毀矣……
韋一笑在旁奇道:“花刺子模?萬里迢迢的,跟這事又有什么干系?”
范遙一笑,正待回答,對之習性頗為了解的楊逍,忽然出聲贊道:
“此計大妙!韋兄,范兄弟去到花刺子模,找個機緣一顯身手,那邊的蒙古王公必定收錄。汝陽王府一直招聘四方武士,花刺子模的王公為了討好汝陽王,必定會送他去王府效力。這么一來,范兄弟成了西域花刺子模國進獻的色目武士,他容貌已變,又扮作啞巴從不開口,成昆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是認他不出。”
范遙笑著附和:“不錯,為此我還學了好一段時間的聾啞手語。”
韋一笑長聲一嘆,說道:“范右使果然聰敏謹慎!”
范遙笑道:“韋兄,今天你贊我贊得也夠多了。本頭陀卻是受不起啦。”
韋一笑回了句:“你們逍遙二仙,腦筋的確最是精明,多稱贊下也是應當。”
眾人哈哈一笑,再聽范遙續道:
“正如大哥所料,我在花刺子模殺獅斃虎,漸立威名,當地的王公貴族便送我到汝陽王府聽命。可惜,那個成昆其時已然不在王府,不知去了何方。”
作為中年老派帥哥的楊逍,聽了大嘆不已。想不到當年玩轉西域的逍遙二仙,時到如今只剩下自個兒一人,當真是寂寞如雪……
殷揚看著他們這幫明教老一輩人物談笑敘舊,并不說話打攪,此時心里尋思:這樣一來,范遙豈非白玩了一出“俊容玉面甘損傷”的苦情杯具?就不知,當初他下暗手,毒害韓先生的那次,又是在什么時候?
唉~想當年,引起眾多美女驚聲尖叫,風騷追逐的專一美男,現在卻因心理方面的偏激缺陷,以及感情上的重大打擊,淪落到自我毀容、逃避現實的地步……真是可嘆可悲的說。
殷揚一邊感慨思考,一邊聽那很為范遙惋惜的楊逍,講述起成昆何以和明教結仇、如何偷襲光明頂、如何奸謀為殷揚所破的等等經過。范遙聽罷,呆了半晌,才知其間原來尚有這么許多曲折。
當下,范遙再又陳述投入汝陽王府后的所見所聞。
那汝陽王察罕特穆爾實有經國用兵的大才,只是雖握兵權,朝政之事卻被有著七王爺撐腰的奸相所把持,加之當今皇帝昏庸無道,弄得天下大亂,方始民心沸騰。全仗汝陽王東征西討,擊潰義軍無數。
但是此滅彼起,歲無寧日,汝陽王忙于調兵遣將,朝政傾軋,便將撲滅江湖上諸多幫會之事,暫且擱在一邊。
數年之后,他的一子一女逐漸長大,世子庫庫特穆爾隨父從軍,學習帶兵,而女兒敏敏特穆爾居然統率一群蒙漢西域,來自四面八方的武士番僧,暗向各大門派大舉進擊。
成昆暗中助她策劃,乘著六大派圍攻光明頂之際,由趙敏帶同大批高手,企圖乘機收取漁人之利,將他們明教和六大派兩方一鼓剿滅。
當時,范遙正陪趙敏在中原等候消息,伺機去滅少林、武當兩派,因此西域之行沒能參與,直到后來方才得知此事詳情。
范遙說道,他雖在汝陽王府中毫不顯露形跡,但他來自西域,趙敏便不讓他參與西域之役。說不定,這也是那成昆出的主意。趙敏憑借西域番僧,改良西夏皇宮傳出的“紅花香霧”變種毒藥——“十香軟筋散”,暗中下在從光明頂歸來的六大派高手的飲食當中,最終將他們成功的生擒活捉,分批帶回大都城來。
那“十香軟筋散”無色無香,混于菜肴湯中,又有誰能辯出?
此毒的藥性一經發作,登時全身筋骨酸軟,過得數日后,雖能行動如常,內家真力確已半點發揮不出,至使六大派遠征光明頂的眾多高手,一月之內,分別遭捕。
只是,在對少林派空性所率的第三撥人時,下毒行跡給人撞破,真刀真槍的動起手來。空性為那阿三剛性所殺,余人敵不過八臂神劍、金剛門徒,死了十數人后,盡數就擒。
此后,前去進襲六大派的根本之地,第一個挑中了少林派。少林寺防衛嚴密,要想混入寺中下毒,可能性不大,不比行旅之間,須在市鎮客店中借宿打尖,下毒相對輕而易舉。
范遙講道:“郡主要對少林寺動手,生怕人手不足,又從大都調來一批人馬前去相助,那便由我率領。哦,還有玄冥二老那兩個老家伙。”
范遙說起趙敏叫人在少林大堂里面,十八羅漢像的金身背上,刻下十六囂字狂言,意欲嫁禍明教時,作為他老搭檔的楊逍,隨即簡略說明,明教現和六大派捐棄前嫌,共抗蒙古的意思,并將營救中原高手的計劃道了出來。
周顛嘿嘿笑道:“有我明教五大高手,里應外合,此等小事還不是手到擒來?”
范遙卻是有些猶疑:“目前敵眾我寡,單憑我們五人,恐怕難以辦成此事,須當尋到‘十香軟筋散’的解藥,給那一干臭和尚、臭尼姑、牛鼻子們服了,待他們回復內力,一哄沖出,攻韃子們一個措手不及,然后一齊逃出大都方可奏效。”
明教向來與少林、武當等名門正派互為冤家對頭。脫離江湖許久的范遙,言語之中,對那六大門派的高手毫不客氣。
范遙道:“我扮成先天殘疾,向來就不開口,因此趙敏郡主對我頗加禮敬,可也向來不跟我商量什么要緊大事。只有她一個人自言自語,對方卻不答一句話,那豈不掃興?”
“加之,我來自西域小國,她亦不能將我完全當作心腹,因此那十香軟筋散的解藥究竟是什么,我卻無法知曉。不過,我清楚此事牽涉重大,暗地里早就留上了心。如我所料不差,那么這毒藥和解藥應該分由玄冥二老掌管。他們一個管理毒藥,一個管理解藥,而且經常輪流調換。”
楊逍嘆道:“這位郡主娘娘心計之工,須眉男子也及她不上。難道,她對玄冥二老也不放心么?”
范遙道:“一來當是不放心,二來也是為了更增穩妥。好比咱們此刻想偷盜解藥,就不知是找鹿杖客好呢,還是找鶴筆翁好。而且,聽說毒藥和解藥氣味顏色全然無異。若非掌藥之人知曉,旁人去偷解藥,說不定反而誤偷毒藥。那十香軟筋散另有一般厲害處,中了此毒后,筋萎骨軟,自是不在話下,倘若第二次再行服用,就算只有一點兒粉末,也是立時血逆氣絕,無藥可救。”
周顛伸了伸舌頭,叫道:“如此說來,解藥那是萬萬不可偷錯了的。要不然,咱們好心辦壞事,確是把那些想要救的人,給全部干掉啦!”
范遙點頭道:“話雖如此,卻也并不打緊。咱們只管把玄冥二老身上的藥偷來,找一個華山派、崆峒派的小角色試上一試,哪一種藥整死了他,便是毒藥了,這還不方便么?”
在坐人士,全是些魔頭級人物,聞言均覺不錯,是個效果顯著的好辦法。
楊逍沉吟片刻,問道:“兄弟,那玄冥二老生平最喜歡的是什么調調兒?”
殷揚在旁一笑,果聽范遙笑道:“鹿好色,鶴好酒,還能有什么好東西了?鶴筆翁性子狠辣,卻不及鹿杖客陰毒多智,我看應在他身上多下功夫。”
楊逍也笑:“哦?那倒要好好籌謀一番。”
四位明教人士陰謀陷害,在那兒談得熱火朝天。沉寂已久的殷揚,忽而咳嗽一聲,提醒大家他的存在。幾人聽見動靜,均自朝他看來。
殷揚神秘一笑,緩緩言道:“區區‘十香軟筋散’之毒,也未必需要那么麻煩。”
楊逍素知他的本事,聞言眼神一亮,興奮確認:“殷旗使智珠在握,想必早有更好方法?”
范遙、周顛、韋一笑三人,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悠然模樣,也是緊盯住他。
殷揚笑了一笑,略微省去自家天山派與當初西夏一品堂的淵源關系,以及關于唐記實驗的部分,只告訴四人當年鶴筆翁偷襲自己,反而掉落兵器、發現解藥一事。
范遙聽罷,頓時大為振奮:“若依殷旗使所言,掌握異曲同工解藥的我們,此次大有勝算!”
似又想到了什么,范遙再度皺眉:“不過,還有一人需要咱們多加重視。此人……與我的苦頭陀身份一般,也是一個只會手語的啞巴。而且,還是個實力不弱的東瀛武士。不只是趙敏郡主,就連汝陽王本身都對其人信任有加。今日清晨,我出萬安寺時,正好見他到來……”
不等范遙把話說完,殷揚突然插言打斷:
“范右使所言不假!這個東瀛人……確實與你的‘苦大師’身份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