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瞳下部
馬老爺子的住所很是講究。
也不知道是爲安全,爲保密,還就是爲了他那狗屁風(fēng)雅,他的住所建在一個人工島上。
這島是用垃圾填的,姓馬的花錢買垃圾填島這事還上過報紙,受到過政府的表彰。蔚爲奇聞。
這人狗屁講究很多,人工島四面環(huán)水,宜守難攻。平時來往,用的是艘很是漂亮的油艇。車是不能上島的,要去就只能用船,來的人全得接受檢查,防止帶武器上島。
檢查倒是不討人厭,用的是機場那種透視儀器,走過去便知帶是沒帶。
上了島,也見不著什麼多嚴密的保安設(shè)施,就連巡邏的人也不多。
但別被這假相迷惑了。這地方,
雖然用眼睛看不到什麼荷槍實彈的保安,可那看不見的各種監(jiān)視儀器和防暴設(shè)備卻比比皆是。最要緊的是,姓馬的是個信狗不信人的住,他這兒最重要的保安是幾隻狗。
各式各樣的狗,我沒全見過,據(jù)外面?zhèn)饔惺畮讞l,也不知真假。
我只見過一條,是條雜種的藏獒。姓馬的很是得意洋洋的告訴我說,他不喜歡純種的。純種的脾氣體質(zhì)不適應(yīng),他這條雜種的是專門叫人配的,不光體質(zhì)脾氣適應(yīng),而且還從小在身邊養(yǎng)著,就只認他一人,很是忠心勇猛。
開始我不以爲然,這雜種個頭比純種的小了一圈,而且還很安靜。看著不覺得怎麼的。
姓馬的見我不以爲然,便動了炫耀之心。硬叫人從島外拉了條純種的來比試比試。
那一場鬥狗,看的我難受。血肉橫飛,激烈無比。
最後自然是他那條雜種勝了,將外面來的狗咬的夾著尾巴瘸著腿滿場亂跑。
想想我也不過露了個不以爲然的臉色而已,他這逞強好勝又是爲何。
這狗倒也罷了,他那其它亂七八糟的講究還更是讓人煩心。
邵子安應(yīng)該也是聽說了他這兒的規(guī)矩,一路上很是鎮(zhèn)定,應(yīng)對自如。
只是船到時,阿迪和K被留下,他稍微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默許了。
島上很講究環(huán)保,來去並不用汽車。只用那些太陽能蓄電池車做交通工具。慢是慢了點,但情調(diào)不錯。一路上青山綠水,茵茵的草萍,喳喳的小鳥,甜甜的花香,很是舒服。
也不用來客自己駕車,客一到,便早已經(jīng)有穿著素色卦衫的僕人等侯了。清一色的年輕男人,眉清目秀的。見了客人便是笑,不張揚,很和氣。
客人坐定,他們便一人一輛開著。一路上不與客人交談,也不說話。客人有問才答一句,說的話不多不少,正好就止。
當然,自己開也行。只僕人還是要陪著。我來那時,年輕氣勝,見這姓馬的規(guī)矩太多,便要惹事,定要自己來開。
半路上又作怪,方向盤一轉(zhuǎn),要亂闖。
這一轉(zhuǎn)才讓我見識了,身邊那個一臉和氣,總笑著的年輕男人身手很是了得。我方向盤一亂,他便出手一把拉住方向盤,手指在我手肘一彈。我頓時覺得手臂一麻,手一鬆,方向盤就落他手裡了。
方向盤一回到他手裡,那人便即刻停車,跳下車垂手恭立。
是我作怪,他出手阻止天經(jīng)地義,完了又如此恭敬,我怎會再作怪。
這一說已是十幾年過去了,也不知那年輕人是否還在。如今領(lǐng)我們的僕人依然年輕如故,只怕是換了好幾撥了。
這麼多年輕男人,只怕姓馬的性趣有異,我當時在房間裡亂說,被陳天養(yǎng)訓(xùn)了幾句。
不想了不想了,往事真像場夢一般虛幻。
“在想什麼呢?”邵子安見我一臉沉思,看著外面的景色一言不發(fā)的樣,便問。
我搖搖頭,不作聲。
“許堅已經(jīng)安排好一切了。你放心吧。”他安慰我。
我冷笑。
“安排好了一切?真的嗎?”
“你以前和姓馬的打過交道沒?”我問他。
邵子安挑挑眉,然後搖搖頭。
“既然沒有,那就別說任何已經(jīng)安排好了的話。”我換個坐姿,冷淡的說。
邵子安抿了抿脣,面上露個瞭然的表情。
好車好僕,景色也好,你定然以爲這島上該有座宮殿般的豪華住所。
那可真要讓你失望了。一路上說了,姓馬的個性很是異常。
這島上的建築物,除了上岸時的碼頭,緊急備用直升機升降臺,太陽能車停車場外,便是座全玻璃建材的房子了。
這房子只兩層。裡面十六個柱子支撐,一層沒有任何隔斷,一進門就是通間,氣勢很好。二層隔爲三個部分。臥式區(qū),客房區(qū),和書房。
房間與房間之間也全是玻璃。只在一些地方安排了植物做掩飾,比如衛(wèi)生間。
玻璃是可以霧化的,只是依然透光,可以看見人形。
防彈那也是自然的,且隔音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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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看那無處不在的被窺視感,這麼多玻璃,視覺效果很好。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能一眼望到美麗的景色。靠海一面尤其好,開闊的讓人賞心悅目。
看的出,姓馬的這人自我感覺特別好,喜歡讓別人看著他。而且偷窺欲很強,喜歡偷看別人的生活。
一般來說,能上他的島,便已經(jīng)是能入他眼的人了。否則,和你談事情非但不用他出馬,就連上島也休想。
上了島,見了面坐下來談?wù)勆狻H羰强尚模鼙恢魅肆粝滤抟梗透侨肓怂男难哿恕7駝t,談完便要走人,只有生意,沒有交往。
邵子安島是上來了,就看生意談不談的成了。至於入不入他心眼。我倒不關(guān)心,這人當初雖留我住了一宿,但對我來說和他終究只是場生意。陳天養(yǎng)和他倒是交情尚可,去他那兒住了幾次。只是從未再讓我陪著去。
車停下,在僕人的帶領(lǐng)下穿過一條廊,也是玻璃做的。玻璃背後明明白白的裝著探頭和槍口。這是第二道掃描儀器。過了這兒,裡面便全沒有任何武器了。
安全到達門口,整塊巨幅玻璃門從裡面打開,讓我們進入。
這門很是彪捍,從外面開是開不了的,只能從裡面開。外人想進去,只能靠裡面開門,否則,就別想進了。
一層客廳依然如想象中的寬闊,站在門口便能一望到底,看到對面呼嘯澎湃的大海。
植物比以前多了些,上面吊的,盆裡養(yǎng)的,牆壁上亂爬的。
天花板上依然爬著那些豔紫色帶黃斑的毒花,血紅的蕊管伸著,上面佈滿毒刺。這花食肉,以三朵花一天喂一隻小麻雀算,一共三十來朵花,一天十隻麻雀左右。
姓馬的說這些時,面色很是炫耀。陳天養(yǎng)誇他好興致,我倒接了句不值得。換我,還不如養(yǎng)那十來只麻雀,不費肉還能吃肉。養(yǎng)這種花,光看沒的吃,一不小心被蟄上一口,死是死不了,可痛的夠嗆。
若大的客廳只站了八個僕人,四個角各一個,另四個門口兩個,在旁邊服侍兩個。
馬老爺子坐在中央。旁邊已有四個陪人。
一身白衣的是個女人,長髮披肩,人不是頂漂亮的類型,但身材高挑,容貌端莊大方。她正在泡茶,動作幽雅得體,很具觀賞性。
這可不是什麼茶博士。姓馬的自己就深諳茶道,不必請什麼茶博士來他面前班門弄斧。這女人的身份是他的保鏢。
男人要靠個女人保護,我很不以爲然。但想想也對,這種保鏢用處很大,宜室宜牀,可以隨身貼身帶著。要是個男保鏢,難道牀上也帶著?
女人坐在馬老爺子右邊,左邊坐著兩個男人。穿一身黑衣的那位是老熟人了。
洪興勝。
並不意外在這兒見到他。邵子安原本是要和他合作的,計劃他應(yīng)該是知道一些的,來這兒使絆子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他身邊的老頭是馬老爺子的故交,和馬老爺子有些淵源,應(yīng)該是洪興勝的舉薦人。
馬老爺子對面,背對著我們坐的人,看身形是許堅。
五個人圍成一圈,都不作聲。四個男人只看著那女人泡茶,個個凝神秉息,好似真都全入了茶道。
黑社會談生意還講這破情調(diào)。
我冷笑出聲,邁步上前。
馬老爺子聽到聲響,擡頭看過來。
洪興勝也擡頭,許堅只轉(zhuǎn)了轉(zhuǎn)頭,看我一眼便回頭。
白衣女人不看我,只專心致志泡她的茶。
“沈默。”馬老爺子朝我笑笑。
“怕有十幾年沒見了。你倒還是老樣子,不見老。”
“說笑了。不老不就成妖怪了。”我皮笑肉不笑。
“只怕當真要成妖了呢。”他突然低低一句。
我就當沒聽見,徑自走上前,坐到許堅身邊。
邵子安沒我那麼不客氣,上前便是笑。他倒沒那麼不要臉湊上去,只是笑的得體的很,帶幾份尊敬幾份仰慕卻又略顯張揚和自得。分寸拿捏很是微妙,卻又顯得自然而然,流暢舒服。
“久仰馬老爺子大名,鄙人邵子安。”他不卑不亢,不輕不重的自我介紹。
那情形,就彷彿他去面試大公司CEO。極好的自我表現(xiàn)力。
“年輕有爲,果然一表人才。子安啊,坐,坐。”馬老爺子很給他面子,揚揚手招呼他坐對面。
邵子安這才坐下。
我忍不住想笑。
看姓馬的那副裝模作樣,我真是想大笑三聲。
人人都尊他一聲馬老爺子,可實在了說,他也不過是個四十出頭而已。這人,年紀不大,脾氣太老。就喜歡拿架子充老大,越叫越老。
我剛見他那會,他讓人叫他馬先生,馬老爺,馬爺。現(xiàn)在,叫馬老爺子。
四十來歲的人,又因爲保養(yǎng)得當,更是顯的年輕。人人一口一個老爺子喊他,我是越看越想笑。
別人穿的時尚,他是越穿越古,扎絲馬褂,翡翠班指,瑪瑙嘴琉璃肚的水煙壺。整個古代人穿越到現(xiàn)代來了。
好在他這臭講究只是在生活上,這人生意上作風(fēng)卻很前衛(wèi)大膽,敢想敢做,魄力非凡。
反正也只是和他做生意,不是和他過日子,總算還能忍受。
“初次來訪,也不知道老爺子喜歡什麼,真是冒昧了。”邵子安緩緩站起身,從跟著我們一起來的僕從手裡接過一個木盒。
這木盒邵子安帶來時我就好奇過。只是想也知道是給姓馬的準備的禮物。
邵子安打開盒子,從裡面取出一盆蘭花。
把蘭恭恭敬敬遞了過去。
馬老爺子沒動,只是眼稍挑了挑。旁邊的僕從便接了過去,再端給他。
拿到手裡粗略看了看。
“粉荷苞。”他轉(zhuǎn)轉(zhuǎn)花盆,鼻子湊上去聞了聞。
“氣味很正。子安你破費了。”
“老爺子看的上眼就好。”邵子安不動聲色,只那嘴角,稍微挑了一挑。
我扁扁嘴。這邵子安,心思果然玲瓏,打聽姓馬的喜歡雅物。
不過,還是差了點。蘭花雖好,終究只是看看而已。雖然紹蘭極副雅趣文意,但植物這中東西對姓馬的來講,危險更比雅趣好。他其實應(yīng)該找些危險怪異的植物討好姓馬的更好。
就我來說,邵蘭就已經(jīng)很好了。那種怪怪的植物,我很是不喜歡。
“馬有爲。把桌上的傢伙換換,不配。”我用手指敲敲桌子,上好的古舊黃花梨,咯咯的脆響。
多年未聽人直呼他的名諱,姓馬的先是臉色難看了一下,然後眉頭微一皺,瞪我一眼。
“看什麼看呀,馬有爲就是馬有爲。名字是難聽了些,但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我面無懼色的瞪了回去。
輕嘆口氣,他用手敲了敲桌子,身邊的白衣女子動作極快,將茶具收拾一番,交給僕從。
“也就你敢。”他拿起手邊的水煙壺,咕嚕咕嚕吸了幾口。
“怕你得意過頭,連自己姓什麼叫什麼都忘了。”我不以爲然的笑笑,好心情的翹起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