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劉富貴每日和瘌頭三在賭坊中混跡,用鬼手這一門技藝賭博出千,早把當時入門的誓言忘了個干凈,贏了錢便和那群狐朋狗友們胡天胡地花了個干凈。不過這回他學聰明了,每天晚飯前便回家,日落后就關了門練習,等到叔叔睡后再悄悄爬出墻去,劉鎮江半點沒有發覺,還以為富貴依舊那樣用心,難以想象等他得知侄子這段時間的德行后,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而這些天以來,劉富貴忽然發現了一件相當神奇的事,那就是不管賭博還是練習時,手中的物件都會和自己產生一絲莫名其妙的聯系,這種聯系就算放開手也會存在,而且這種感覺與日俱增。劉富貴也從中摸索出了很多妙用,而其中最實用的就是,在賭博時就算自己不動手出千,那骰盅里的骰子,也會以他自己的心念變成他想要的點數,那感覺就好像有雙無形的手,在骰盅底下撥動著骰子……
這個發現令劉富貴無比興奮,賭起來更加有恃無恐,錢財如流水般流進他的口袋。但為什么會這樣,劉富貴回想起那日在茶館里表演險些失手的一幕,那時候掉落的花生居然自己跑進了中間的杯子里。他當時很是不解,卻不敢問叔叔,后來聯系起拜師的時候,叔叔曾說過一句話,“到時想失手恐怕也難了”,那時富貴沒有聽懂,而現在好像琢磨到這句話的幾分涵義。旋又想到叩拜的那對“鬼手”,莫非冥冥中真有鬼神相助?想到這里,富貴不敢再想下去,反正有錢花銷,哪顧得了那么多。
不得不說,這段時光是他人生中過得最愜意的日子,不過……有些美中不足的是,那晚出現在手臂上的紅斑居然越長越大,富貴起初并沒有在意,可是過了幾天,手上的紅斑居然開始擴散開來而且越來越癢,他慌了,找了很多大夫卻沒有一個人能治好。他害怕叔叔起疑心,便在手臂上纏了一層白布,等劉鎮江問到時,富貴只說是在茶館喝茶的時候不小心濺到了開水,劉鎮江當時沒起疑心也沒多問下去,只是嘮叨了幾句“怎么不小心”之類的話,這個事就這么含糊地混了過去,一直到那一天……
這一日,劉富貴和一群朋友在城東最大的一間賭坊豪賭,到出門時每個人荷包里都揣滿了銀元。大家一高興便要去喝酒,劉富貴想了想今天是初五,叔叔去鳳凰集表演也沒那么早回來,便答應同去。這一頓喝得昏天黑地,以至于劉富貴醉得不省人事。
朦朧間他好像感覺,有雙柔軟的手在輕輕地按壓著自己的
太陽穴,他緩緩睜開眼一看,發現自己身在一間臥房之中,一個嬌滴滴的女子正在為自己按摩。見他醒過來,那女子做了個萬福說道:“公子醒了,婉兒伺候得還舒服嗎?”
婉兒一開口,那如蘭花般的幽香環繞在劉富貴周圍,他臉上一紅,問道:“這……這是什么地方,我朋友呢?”
婉兒捂著嘴一笑說:“公子醉得太厲害了,這里是金雀巷軟香閣啊。公子的朋友在隔壁,是他們送你到這兒的。”
“哦,那我去找他們。”劉富貴顯然還沒搞清楚狀況,剛起身腳下一軟,婉兒連忙扶住他道:“公子,你朋友現在有別的姐妹陪著呢,你現在過去,他們正在……”說著婉兒俏臉一紅,把頭埋了下來。
劉富貴這才想起,她剛才說這里是金雀巷軟香閣,金雀巷那是……劉富貴心中一蕩,再看懷中那嬌滴滴的窯姐,幾乎把身子全倚在了他的身上。溫香軟玉入懷,他這個血氣方剛的雛兒哪里受得了,身體頓時燥熱起來如進了烘爐一般,只聽婉兒媚聲說:“公子,奴婢扶您更衣沐浴吧。”
劉富貴咽了咽唾沫,愣愣地點頭,婉兒便把他扶了回去,為他脫下衣服。這時婉兒發現他手上纏著的白布問道,“公子,您的手?”
“哦,燙傷的。”他順口回答道。
“婉兒這里有上好的燙傷藥,奴婢幫公子敷上保準見效。”
這時候,劉富貴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哪想那么多便點頭答應了,于是婉兒解開了白布,但看清他的手時,突然“啊”的一聲尖叫了起來。這叫聲把劉富貴從綺夢中拉了回來,他木然地看向自己的手,待看清狀況時,酒頓時就醒了大半,自己好好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干枯成一根柴棍兒似的,而且整只手都變成了黑色,一時間他突然想到了神臺上紅布下的那雙鬼手。
劉富貴恐懼地跳了起來,抓起衣服就朝門外跑去,這一路也不知道撞了多少人,一直跑回了家中,直接闖進了放著“鬼手”的那間屋。剛進門,劉富貴就感覺大事不妙了,那屋里面還有一個人是劉鎮江。此時劉鎮江正回過頭疑惑地看著富貴,當他看見富貴的手時,臉上突然出現一種驚恐萬分的表情,他沖過來一把抓住劉富貴的手摸了一陣,然后厲聲呵斥道:“你……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劉富貴嚇壞了,于是把這段時間的所說所為全說了出來。聽完富貴的講述,劉鎮江感覺天地一陣晃動,他連滾帶爬地跑到神臺,一把
掀開了紅布,只見神臺上那雙原本干枯的鬼手不知道幾時居然變得飽滿了起來,好像皮與骨之間長出了一層新肉。可怕的還不止這些,那鬼手還時不時地顫抖著,那尖利的爪子一彎一直地慢慢運動著,猶如活過來一般!
看到這樣的場景,劉鎮江無力癱坐到地上,他回頭伸出手顫抖地指著劉富貴:“你……你不是答應我不再賭錢,要規規矩矩的嗎!你可知道違背誓言的下場,會被鬼手食盡全身血肉而亡!”
劉富貴早已被嚇得三魂不見七魄,雙膝一軟便跪在了地上,只知道“咚咚”地磕著頭,“叔叔救我,我不想死。”
“救你?晚了……”劉鎮江長嘆一聲,他閉上眼,兩行熱淚從眼角滾滾而落,過了好久,他才睜開眼,留戀地看了一眼劉富貴,“以后,要好好的。”
說完,劉鎮江猛地站了起來,抓起神臺上的那對鬼手大聲喊道:“祖師爺有訓,弟子德行有失遭致鬼手懲罰,師若救之,必以自身血肉替代。我劉鎮江愧對祖師爺教誨,甘愿代侄受罰!”說完,手腕一轉,把鬼手爪尖對準自己的胸口刺了進去。
劉富貴在聽叔叔說這段話的時候就察覺到不妙,見叔叔要替代自己,他心頭一緊連忙撲了過去,口中大喊道:“不要!”可是,終究晚了一步,當他抱住劉鎮江時,那對鬼手已經插進了劉鎮江的胸口,鮮血頓時浸濕了衣服,而那對鬼手好像有生命似的,吸著冒出的鮮血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響,頃刻之間劉鎮江整個人便瘦了一圈。
劉富貴看得睚眥欲裂,伸手要拔出那對鬼手,卻被劉鎮江制止住了,這時劉鎮江尚有一口氣,他斷斷續續地對侄子說道:“富貴,叔叔這便要去了……你以后……以后要好好的。我們鬼手一門世代以供奉這對‘鬼手’為生……所有的技藝五分靠天資苦功,五分借助鬼手之力,所以有鬼手庇護叔叔從未失過手。但門中弟子如有違誓,便會招來鬼手的反噬。你……你要記住,不能再犯下去,否則……否則再也沒人救得了你……”
說著說著,劉鎮江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直到他全身突然一顫,張開口“呵呵”地猛吸了兩口氣,便再也沒了生息,而這時那對鬼手也吸盡了血肉,再次變回干枯的模樣,只是那黑黝黝的表面上,泛著一道紅色的光暈,甚是駭人。
劉富貴抱著叔叔的尸體嚎啕大哭,他恨自己為什么那么混賬,恨自己不守誓言,恨自己害死了叔叔……可是,現在悔恨還有用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