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到了第四天早上劉富貴便全好了。更奇怪的是,他揭開手上的布條一看,卻發現手上那條疤也被布條帶著脫落了,除了傷疤位置略顯白嫩以外,并沒留下任何痕跡。
接下來的時間里,劉富貴每天午時起床,用過午飯后便出外活動一下,或是去鳳凰集轉悠,或是去茶館聽一下午書,一直等到日落后便回家,關上門一直練習到五更。剛開始的幾天劉鎮江還守在旁邊指導,見侄子如此發奮心中滿是欣慰,等到富貴練得純熟后,他便不用再守著,而劉富貴也從不懈怠。就這樣,三個多月過去了,那三顆小銅球被劉富貴玩得愈發靈便,除了偶爾一滑手會溜掉以外,三仙歸洞這門手藝算是有了幾分模樣,當然這離劉鎮江口中的入門還差一段功夫。
這一日下午,劉富貴在茶館里喝茶聽書,門外走進來一個二十來歲的瘌痢頭小子,看見劉富貴以后直接坐到他旁邊,招呼也不打就拿起他的茶碗喝了個底朝天。
“唉,你他媽的給我留點啊?!眲⒏毁F罵著,把花生殼朝他腦袋上扔。
瘌頭小子一抹嘴巴笑罵道:“富貴,你小子最近著魔了?也不和兄弟們見見面,你真的死心塌地跟著你叔叔學那門手藝了?”這瘌頭小子名叫瘌頭三,也是個好吃懶做的主兒。他,劉富貴和城南一群臭味相投的家伙聚在一起,整天游手好閑地在鳳凰集晃悠,專做些狗皮倒灶的事。
劉富貴瞪他一眼道:“有什么不好,小子看清楚了……”說著隨便撿了三顆花生放在桌面,然后拿起三個茶杯倒扣在上面,然后指著其中一個杯子問:“里面有沒有?”
瘌頭三噗嗤一笑,“自然是有啊?!?
“我說沒有?!闭f完,劉富貴揭開杯子,在揭開的一瞬間,小指和無名指輕輕一夾,然后在茶杯的遮擋之下便挪到了別的地方。
“咦……”瘌頭三瞪大了雙眼,一把搶過劉富貴的杯子里里外外看了個遍,卻沒有發現什么,劉富貴指著另一個杯子說,“在這里面?!闭f完揭開杯子,小指輕輕一彈,等瘌頭三看清時,杯子下面已經安安穩穩地躺了兩顆花生,然后劉富貴又把杯子蓋上,指著最后一個倒扣的杯子說:“你把它壓著我一樣能變沒?!?
瘌頭三有些不信,雙手死死地壓著最后那杯子,劉富貴說了聲“走!”然后揭開中間那茶杯,變成里面三顆花生。瘌頭三目瞪口呆地揭開自己手里的杯子,里面空無一物,當下豎起大拇指嘆道:“兄弟,你他媽太神了!”他哪里知道,劉富貴早在扣杯子的時候就把里面的花生勾了去,他壓住的本就是空杯子,然后劉富貴用相同的手法把藏在手中的最后一顆放了進去,便應了三仙歸洞。
劉富貴露了這一手,不止讓瘌頭三驚嘆,在一旁聽書的客人也看得癡了,就連說書先生也停了下來。大家都圍著劉富貴要他再表演一次,有幾個熟人知道他是劉先生的侄子,更是掏出銅錢放在劉富貴的桌上。年輕人總會被一時的激動沖昏了頭腦,見還有錢拿,劉富貴早把叔叔說的話拋在了腦后,又表演起來,卻沒想到這次居然出了岔。
可能是第一次當著這么多人表演,也可能是那顆花生的形狀問題,當時,劉富貴剛好夾住杯中的花生,然后揭開茶杯,而就在這時,小指和無名指突然一顫一滑,花生便掉了下來。劉富貴心中大叫“糟糕!”想要合上
,而杯口已經離開了桌面,再也不能回頭了,他紅著臉思索著該說些什么,只聽人群中有人鼓掌道:“好!”緊接著大家都叫起好來。
劉富貴的心頓時沉了下來,咒罵著這不給人下臺的混賬小子,可是當他看向桌面時,卻愣住了,那桌面上居然空空如也,那落掉的花生呢?跑哪里去了?
見劉富貴不說話,瘌頭三不耐煩了,卻又不敢自己去揭中間的杯子,猛拍了劉富貴的胳膊罵道:“你小子開不開啊,不開我幫你開了!”
這時劉富貴還沒反應過來,他看向瘌頭三木然地點了點頭,瘌頭三還以為他想顯擺,于是直接把手伸向了中間的杯子。這時劉富貴終于清醒了,剛想說不要,那小子已經揭開了杯子,而當劉富貴看見杯子下居然有三顆花生的時候,腦子里轟的一聲,再也無法思考了。
圍觀的看客當然不知道劉富貴的心思,見他的手連杯子都沒碰,只道是他故作姿態,當人們看清楚杯子下的三顆花生時,人群里立刻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和贊嘆聲。緊接著無數銅錢拋在了桌面上,瘌頭三看得心花怒放,不用劉富貴指示就殷勤地還禮收錢,當然其中不免順手牽羊。
過了好久劉富貴才從震驚中轉醒過來,見圍觀的看客都散去了,而桌上留下了一大堆銅板,瘌頭三正一五一十地碼著,看樣子高興得很,耳邊還不時傳來鄰桌的人小聲議論,“富貴可是得了老劉先生的真傳啊。”“我看富貴比老劉先生還厲害,你沒見他剛才碰都沒碰,花生就自個兒進去了?”“就是就是,太精彩了。”
聽到這些話,劉富貴又恢復了情緒,一臉神氣地把面前碼好的銅板一股腦全推給了瘌頭三,沒好氣地說道:“都拿去,瞧你那出息。”
“嘿嘿,劉哥教訓得對?!别^三滿臉堆著笑,一把把抓著銅板往懷里揣。
劉富貴一臉嘲諷地看著瘌頭三把銅板收拾好,向他招了招手,后者連忙把耳朵附了過來,劉富貴在他耳邊小聲地說道:“這點錢都是小場面,你以為學這手藝就為了混口飯吃?告訴你,用在那上面,還不發大財?”說著劉富貴做了個擲骰子的動作。
兩人臭味相投,瘌頭三對賭這東西自然是門兒清,順著劉富貴的思路往下一想,立馬明白他其中的涵義,再回想劉富貴驚艷的一手,心中有了八九分把握,連忙諂媚地說道:“兄弟,你發達了可別忘了哥們我啊?!?
劉富貴笑道,“咱好兄弟有財肯定一起發,不然我還告訴你干嗎?怎樣,今天就去做一票?”
瘌頭三嘿嘿地笑道,“正好,西城月兒巷新開了間賭坊,看場子的有幾分貨,不過自然不是您劉哥的對手,咱這就走吧。”說完往桌上扔了幾個銅板,便拉著劉富貴出了茶館。
兩人一路趕到西城月兒巷,瘌頭三輕車熟路地把他帶到一家萬貴賭坊,劉富貴看著那名字不由贊嘆道:“萬貴,富貴,這彩頭好,合該今天賺大錢?!闭f完他一掀門簾便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他前腿剛邁進賭坊,就聽到一陣呼幺喝六的聲音,全身說不出的舒坦,連手都癢了起來。這幾個月規規矩矩地待在家中早就素得慌了,也顧不上在后面換賭簽的瘌頭三,他徑直沖向其中一桌,光看上一眼就精神百倍。
劉富貴看的這一桌是賭骰子,這擲骰子也分好幾種賭法,最常見的就是莊家擲,其余的人壓大小或者點數,這種賭法只有莊家擲骰子,而且莊家基本上是賭場的人,骰子落不到閑家手里劉富貴自然作不了弊。還有種賭法就是輪莊,這和前一種相反,每人都可以做莊,而莊閑家都可以擲骰子,純以點數辨輸贏。只要骰子到了劉富貴手里,贏不贏錢當然是他說了算。幸好,這桌就是后一種賭法。
等了兩把,瘌頭三擠了過來塞給劉富貴一把竹簽,竹簽上都寫著數字,
對應著等值的錢幣,這便是賭博時用的籌碼。大家押好了籌碼便賭了起來,輪到劉富貴擲骰子,他雙手捧著骰盅晃了幾晃便放在臺上,揭盅時,瞥見自家點數比莊家少了些,小指一勾一夾,便把其中一枚小點骰子變為大點,就這么贏下了一局。
這一下午,劉富貴便在這萬貴賭坊中度過,賭到太陽落山才散去。劉富貴的手法相當高明,居然沒有一個人看破,再加上其間進多出少,雖然贏下不少錢卻沒有人懷疑,只道他運氣比較好,最后和瘌頭三一合計除去零頭足有七個銀元。
兩人從未見過這么多錢,而他倆都是留不住錢的人,于是在梧城最大的酒樓擺上一桌酒席,叫來往日的狐群狗黨,一群人胡吃海喝起來,這一頓一直吃到三更天,劉富貴才哼著小曲晃晃悠悠地回到家里。
到了家,卻看見外屋燈光還亮著,叔叔劉鎮江正坐在桌邊,看著油燈出神,劉富貴的酒頓時醒了大半,他顫顫巍巍地走過去,輕聲問道:“叔叔,還沒睡?。俊?
“這不是等你嗎,你到哪里去了,吃飯了沒……嗯,怎么一身的酒味?”劉鎮江說話時,聞到了富貴身上傳來的酒味,眉頭一皺。
劉富貴兩眼一轉,忐忑地說道:“我今天碰到三子了,他叔叔是省城的富商,所以拉著我去拜訪他看能不能給咱倆介紹個好去處。我沒錢買禮物,就表演了一手三仙歸洞,他叔叔看了高興得很,就留我們吃飯。這不,到現在才回來?!?
“什么,你表演了三仙歸洞!”劉鎮江突然站了起來,表情甚是緊張。
“叔叔,您別著急啊。放心,練了那么久,雖不說出神入化,至少也是四平八穩啊,當時我也怕出丑,所以嘴上功夫多加了一兩分,表演完了他叔叔還夸我呢,您看,這是給我的賞錢?!闭f著,從懷里摸出十幾個用剩下的銅板放到劉鎮江面前,“當時他叔叔一高興給了我兩個銀元,我記得您的話‘雖有盈余不致富貴’,于是打死也不要。最后拗不過,就給了我這么多?!?
“嗯,這還不錯,你真沒演砸?”劉鎮江還有些懷疑。
“這當然,演砸了哪還有賞錢?!?
劉鎮江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想想這段時間侄兒確實規矩了許多,除了練習以外就去茶館聽書喝茶,沒和以前那群朋友在一起,也沒聽人說起他的壞話。富貴今天下午在茶館表演的事他也聽人說起過,言語中都是贊譽,侄子被人夸獎他這個做叔叔的也有臉面,而心里自然高興,當下也沒有多心,點點頭道:“我們這一門講究天分和苦功,你天分很好,也夠勤奮,不過還是要時時鞭策自己,不要有一點點小成績就忘乎所以?!?
劉富貴說道:“這個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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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夜涼,早點睡覺。”劉鎮江說完,便起身回屋了。
劉富貴這才松了口氣,心中大叫“好險”,也熄了燈回房睡覺了。而就在脫衣服時,發覺手臂上有些異樣,掌燈一看,發現右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出了幾塊紅斑,又癢又麻,還以為是酒喝多了的原因也沒去管它,倒頭便睡了下去。
這一覺睡得還算安穩,而就在他睡得正酣的時候,夢中突然出現了一雙巨大的爪子向他猛抓了過來,劉富貴嚇壞了,拔腿就跑,可是不管自己跑多快,那雙爪子依舊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等他再也跑不動的時候,那雙爪子猛地抓住了他的腦袋和雙腳,然后用力一扭……
“啊!”劉富貴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他喘著粗氣,擦拭著滿頭的冷汗。這個夢太真實太可怕了,以至于他現在還心有余悸?;貞浧饓糁械哪请p爪子,劉富貴猛地一顫,那爪子——居然和那雙鬼手極為相似!
想到這里,劉富貴全身汗毛倒立,而右手手臂上的紅斑更加癢麻。這時,外面傳來一慢四快五聲更響,五更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