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漢生死了。
像他這樣的外人的死,并沒有在胡家引起多大的波瀾。而胡有財得到了想要的木雕,李漢生便沒了價值,但他還是報以感謝之心,給了李三兒一大筆錢,要他厚葬李漢生。當然,最終李三兒會怎樣做,便不是他所關心的了,他現在關心的只有自己那座木雕。
說來也怪,這木雕自從用血開靈以后,便莫名地增添了一股氣勢,胡有財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是一股戾氣,伴隨著濃重的血腥味,籠罩在木雕與自己周圍。嗅著那依稀熟悉的氣息,令他想起了許多掩埋了很久的事……
是夜,胡有財半躺在書房的躺椅上,眼前放著一男一女兩座木雕,他順手拿起屬于自己壯年時代的木雕用手細細撫摩著,眼神之中突然多出了一分惆悵。他在回憶,回憶著年輕時那段精彩卻又不敢示人的歲月。
燈火搖曳,在半夢半醒之間,胡有財的面前突然多出了一個人影,胡有財抬頭看去,見那人依稀青色長衫,一臉平淡的表情。看到這人,胡有財猛地從躺椅上蹦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盯著他,駭然道:“李漢生!你不是死了嘛……你到底是人是鬼?莫非是李三兒貪沒了你的安葬錢?那你去找他啊!”
李漢生搖頭,手指掂了掂自己的胸口道:“我本無心何來生死?看來你真的記不得我了,就連她也忘記了。”說完,李漢生看向書桌上那座女子的雕像。
胡有財眼角一跳,隨著李漢生的目光向
那木雕看去,經他這么提醒,胡有財只覺得有些眼熟,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是啊,你怎么會記得我們。一個殺人如麻的土匪,怎么會記得他害過的人,或者說他連自己都記不清手上究竟沾了多少鮮血。那時候,我還是個小木匠,和嫣兒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說到這里,李漢生溫柔地看了一眼那木雕女子,而與此同時,暗地里忽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嘆息,帶著無限的悲傷,和他的話語交疊到一起。
胡有財面色一白,手指顫抖地指著李漢生道:“你……你不是死了嗎,我明明把刀捅進你的心口……”說到這里,胡有財突然愣住了,他眼睜睜地看見李漢生解開長衫,而在他的胸口,有一道貫穿的豁口,月光透過那道豁口直直地打在胡有財的臉上。
“你看,我是沒有心的。”李漢生臉上多出了一絲猙獰,“正因為我沒了心,所以學會了心雕。我把我對嫣兒的愛,和對你的恨都刻在了木頭上。我早就可以殺了你,但這樣的話太便宜你了,所以我要折磨你!還記得那塊木頭嗎,那是塊槐木,現在你和它是一體的,只要它在一天,你永遠要受折磨……”
“呵……呵……”在李漢生殘忍的目光下,胡有財只覺得胸口有什么東西破裂開來,緊接著一股暖流從自己胸口往全身蔓延開來,而暖流過后卻是一種窒息的感覺。他捂著心口大張著嘴喘氣,可是他越是大口吸氣,窒息感就越甚,幾口呼吸后,眼前的事物突然扭曲起
來,而后閃出一幕幕畫面。
在那個寧靜的夜里,自己拿一把刀捅進了一個男子的胸口,然后在女子的尖叫聲中,他抱起女子奸污了她,最終把那女子送進土匪窩作為自己的投名狀,而那女子……
一陣眩暈感過后,當胡有財再次看清眼前的事物,卻發現,眼前的一切似乎放大了許多倍,而近處還有兩個人,那個癱坐在躺椅上的老人瞪著眼,滿臉的驚恐,到此,胡有財才發現,那個癱坐的老人居然是自己!
“那么,我在哪里?”胡有財大叫起來,卻發現自己怎么也發不出聲音,然后他看見一張臉——是李漢生!李漢生正俯下身盯著胡有財,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
胡老爺死了,就在李漢生死的第二天。
他的死很是蹊蹺,卻只有寥寥數人為他的死而操勞。因為胡家更多的人正在為爭奪家產的事而忙碌。
這時候,如果有人來整理胡老爺的書房便會發現,在胡老爺的木雕收藏中,不知道幾時少了一個——就是那個宮裝女子的雕像;而如果有人在夜里經過胡老爺的書房,肯定會聽見一聲聲若有若無的呻吟聲,那是飽受折磨后,不堪重負的痛苦呻吟,而仔細聽過才會發現,那呻吟居然是從胡老爺的雕塑中傳來的;再如果,有人掘開李漢生的墳墓會發現,棺材里根本沒有尸體,有的只是兩座木雕,一男一女擁抱在一起,顯得如此恩愛。
可惜,根本沒有人留意到這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