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薔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她本身就是螞蟻。她在猛洞河邊呼喚了好長時間,這一次,尼羅沒有現身。蟻后和大巫師鹿笙搏斗的靈力波動從蟻巢傳到猛洞河邊,狄薔一面希望二者兩敗俱傷,一面惱恨尼羅久不出現。
又一股難以描述的靈力波動自月亮山方向傳來,尼羅曾經在狄薔面前自詡最為得意的“彌天大霧”頃刻間被沖散。
是蠱神!蠱神居然被喚醒了?這……不可能呀,大巫師還在蟻巢啊,除了大巫師,月亮山還有哪位巫師或者蠱師擁用喚醒蠱神的能力?
狄薔不可能想得到,兩千多年前的大巫女此時就在月亮山苗寨。
來自蟻巢的激斗停止了,狄薔能夠感應到是蟻后贏了,并且,蟻后毫不掩飾靈力,直接朝這邊沖過來了。
“尼羅!尼羅!蟻后雖然戰勝了大巫師,想必她自己也受傷不輕,你快出來消滅她!大好的機……”
然而,尼羅仍未出現,蟻后的攻勢已經從背后而來。身為火蟻族公主,狄薔不至于不堪一擊,回身全力抵住蟻后的隔空一擊,身形迅速退躍,雙腿沒入河水之中。
蟻后懸停在半空,她的確受了傷。仗著蟻巢的地利優勢,蟻后險勝鹿笙——鹿笙被她打回蟻巢結界之中、墜入蟻群之潮。正如利用簡監視狄義,蟻后也在狄薔身邊安插了眼線,因此狄薔與猛洞河底這位勾結,蟻后是知道的。
其實,若不是追蹤監視狄薔,蟻后壓根不知道猛洞河底居然封印著這樣一位強者。火蟻族來到苗疆的時間不過百年,猛洞河底的那位被封印的時間遠不止百年。如果那位是什么上古兇獸邪神,而狄薔又能夠借助其勢,蟻后自忖不是對手,所以她在會第一時間趕到這里。
“狄薔,叛族者的下場你是知道的!你現在跟我回去,我可以免你一死!”
狄薔仰頭冷笑:“我從小在你身邊長大,你的人品我太了解了。你讓我跟你回去,是因為你不愿意在這里跟我直接交手;萬一被猛洞河底那位偷襲,你殺不了我反而自己送了命!蟻后,事已至此,我可不相信你能饒得了我!”
至親母女互相對峙,既可悲又可笑。誰都沒有率先動手,半空中忽然憑空出現數百只彩色蝴蝶翩躚向猛洞河河心飛去。這些蝴蝶似乎一心尋死,竟然不加猶豫就直接投身水中,不見掙扎,它們居然在水中也能振翅,再向更深的河底 “飛”去。
香球的聲音先于身形出現:“尼羅!尼羅!你要偷偷看熱鬧到什么時候啊?我已經解開封印啦,快出來工作!” 他的足尖點在水面上,身體隨著水波起伏而起伏,仿佛他是生長在水面的一葉浮萍。花瓣和樹葉編著而成的背心和短褲貼身而穿,露出如藕般白嫩的胳膊和腿。后背一對薄如蟬翼的透明翅膀,風指之下微微開合。
狄薔已經傻了,兩條腿像是陷在河邊拔不出來:“你就是……蠱神……”她以前沒有見過蠱神本尊,但眼前這位少年釋放的威壓、他彩色變幻的瞳孔……除了蠱神還會有誰?
同樣是化形的火蟻之妖,蟻后的反應與狄薔完全不一樣。她稍愣幾秒,然后蓄力猛然沖向香球;她手里多了一稈閃著火焰的長矛,矛尖正對香球的胸膛——蠱神既然現身,禍害了大巫師的蟻后自知難免一戰,與其說些廢話,還不如先下手為強,如果得手,那便是賺了。只是,蟻后雖然心黑手快,但猛洞河里突然卷起的水柱比她更快。
十二道水柱氣勢如虹,它們的目標只有蟻后。水柱兇猛,隱隱帶著龍蛟之勢;蟻后只得回槍防護,槍尖火光大亮,火焰成罩互住周身。
嗤嗤水火相遇之聲,高溫水汽若大一片。蟻后終于勉強抵住了水勢,防身之火卻也被撲滅,不僅全身濕透,還被從半空沖到了地下,形象狼狽。
尼羅霸氣踏波而出,不顧狄薔和蟻后嗶了汪的目光,他一把撈過香球深吻下去。香球初時還能配合,到后來呼吸都難受了,只好雙手錘打尼羅的肩膀和胸膛。好不容易捶開了,香球的嘴都有點兒紅腫了。而尼羅,只是瞅著香球一個勁傻笑,然后再一次把香球撈到懷里:“你終于肯放我出來了!好久沒抱過了,還是最真實的感覺比較好!”
此情此景,不僅曾經妄圖勾*搭尼羅的狄薔整個斯巴達了,蟻后也因為一時震撼而錯過了最佳逃命的機會。
“你們……”狄薔還是開了口,她實在不能理解,她看中的男人居然會……
尼羅伸手,聚水成球將狄薔整個裹住:“你閉嘴比較好!”手掌揮帶之間,水球被遠遠甩出去。狄薔隨著水球跌到地上,跌得滿身污泥,樣子比蟻后更加難堪。
香球拍拍尼羅的胳膊:“不要耽誤時間啦,這兩個交給我,你快去蟻巢那邊收拾!”
尼羅又在香球臉上香了一下,這才躍升騰空。尼羅的身形原本不甚高大,騰空之時卻有神光耀耀,他竟然化成一條銀色巨龍飛到空中。龍身卷動,山風四起,烏云聚攏,隆隆雷聲和隱隱電光立時傳來。
蟻后倒吸一口涼氣:“是龍族……”火蟻妖雖然妖多勢眾,但蟻后本身的修為其實尚不足三百年,她之所以強,一是借了“天機石”之利,二是蟻族有一種“聚水成流”的功法。“聚水成流”可以將族人的小部分功力聚集以供蟻后驅使,百萬之眾,蟻后所獲相當可觀。但,若要蟻后以一己之力對抗神獸龍族,至少她暫時還沒那個膽子。震驚之后,蟻后這才后知后覺發現事情不妙:虎行帶風、龍行帶雨,如果那條銀龍引發山洪并且將洪水引向蟻巢,那豈不是一切都完蛋了?
天地已經暗黑,烏云低得仿佛高個子觸手就可及。一聲霹靂巨響,閃電攜萬鈞之勢劈中山頭,觀者心寒膽戰。大雨傾瀉而下,瓢潑已經不足以形容雨勢;這雨,好似猛洞河的大浪澆頭蓋臉從天而降。
蟻后急欲回身飛走,沒有她主持防護大陣,蟻巢結界縱然扛得住法術攻擊,卻沒辦法抵擋滔天的洪水。
香球輕輕巧巧擋在蟻后面前:“都說了你們兩個交給我啦,哪里也不許去!”他的身體被一圈靈力環繞,雨水透不進靈光。
“你去死吧!”這一次率先沖上來的,不是蟻后,而是狄薔。女妖善妒,看到了尼羅和香球的親密,狄薔不顧實力差距,尖叫著想置香球于死地。
蟻后心中飛速算計,她也提矛攻向香球——如果能夠拿下蠱神,或許可以以此要挾那條銀龍,速戰速決!
妖是厲害的妖,只是,妖神對于妖,畢竟多了一個“神”字。“神”這個字,偏偏不是一個平凡的字。
香球嘻嘻笑著,完全沒有把火蟻妖母女倆放在眼里。左掌推出,有一團白色靈光向狄薔沖去;右手則甩出一條末端帶鉤的長鞭,攻擊蟻后。
白色靈光不是蠱神香球本身靈力所化,而是一只得道的毒蟲靈體。靈體被封印在“蟲皿”之中,如今被香球催動,靈體化成一個恍惚的人形如鬼魅般斬擊狄薔。
蟻后手里的矛本是長兵器,然而香球的鞭子更長。鞭梢鋼鉤在這混沌漆黑中閃爍著幽幽藍色,一看便知劇毒無比。蟻后空有一身本身,竟連香球的身都不能近。
雷聲掩不住山洪爆發的聲音,雷聲如天龍怒吼,洪水則似萬馬奔騰。蟻后所料一切終于發生了,她后悔妄想跟狄薔聯手能夠制住蠱神。幾次想要抽身,但就是甩不開蠱神。
香球始終笑盈盈揮動長鞭,他連看都不看一眼狄薔,只對蟻后說:“你還不明白么?一切都是一個大圈套,為的就是把你引出蟻巢。如果你此時承諾說出‘天機石’的秘密,我或許可以考慮饒你不死!”
蟻后左支右擋:“圈套……你是說‘蟲皿’……”
香球右手收鞭,左手放出五彩之光:“自以為是的可憐蟲子,想要竊取本尊的神力,實力不夠也就罷了,沒想到腦子也不夠!”
烏云籠罩的背景下,五彩之光分外醒目。那光晃了一下便熄滅,按理說蟻后會暫時陷入眼前一黑,但她沒有,她看到了幻景:
銀龍尼羅跌落到猛洞河里,香球展翅停在河面:“你太沖動了!犯了這么大的事,與其讓天界把你捉回去關入天牢,還不如由我親手封印你。時機一到,未必沒有將功贖罪的機會。”
“也好,至少我仍然陪在你身邊。”
從此,香球常常出現在河邊,尼羅就用河水化出的分神陪著他。
時光穿梭,香球來到河邊的次數越來越少,時間間隔越來越長,漸漸的,鹿笙出現在河邊的次數增多。起初鹿笙都是代為傳信;后來尼羅因為見不到香球而震怒、引發猛洞河洪水,鹿笙只好多次加強封印。
直到有一天,袖珍如精靈一般的香球飛到河邊:“我提前蘇醒啦!解開你封印的機會也終于來啦!”喚出尼羅的分神之后,兩人一番長談。
蟻后仿佛看了一場電影,一切場景人物都太真實,由不得她入戲不入戲。只是,聽完香球和尼羅最后那一番長談之后,蟻后止不住臉部顫抖:“蠱神……提前蘇醒……早就知道火蟻一族圖謀不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