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嘈雜聲都消失在空氣之中。
無論是誰便連加百列與繚都不曾想過事情竟然會向著這樣的方向發展。
詭異的非人附身過程,使得唐憶明白這人與懷特伯爵可能一樣都是獸人,也就是說,這人也就是十七年前在這里繚的同伴之一。
“唔,想不到他是在這里附身的……”
心中傳來繚的低喃時,那幻影也大概地舒展了身上的筋骨,喃喃地自語出聲。
“唔……差強人意的身體,不過……暫時就這樣吧……”
肖恩法師的聲音回蕩在整片空間當中,但片刻之后,便有人意識到了不對。因為留影法陣只能留下影像,如何能夠留下聲音了?
“……沒什么可奇怪的啊,我只是在想……你們或許會對我當初的感覺表示好奇,所以……直接說給你們聽了……”
疑惑之聲響起的同時,房間里也傳出了肖恩法師的回答。好整以暇的語調,表示對方正在某個地方藉由法陣注視這這片空間的情況。
方才宴會之時,肖恩法師藉由魔法潮汐二次爆發所施展出來的那個魔法覆蓋方圓數里,一旦有大的動靜便會有所知覺。這里是他所關心的地點,又有這么多的人聚集一起,發生的事情如何會不被他所窺探。而在這隱秘揭開之后,他所表現出來的好整以暇的態度,就著實令得眾人心中戰栗。一時間貴族這邊的人都拔出了武器。對著包圍地士兵做出攻擊姿態,以求自保。而肖恩法師那蒼老的聲音,也在房間之中,持續響起。
“原本想要守住這個秘密,你們若是不加探究,這次的魔法潮汐,便什么慘劇也不會發生。大家開開心心地聚會,欣賞魔法潮汐時明鏡湖的美景,各位與心愛的姑娘約會談心。說不定還會獲得一輩子里最大的幸福,這樣多好……卻想不到事情竟然會這樣被揭開,也罷,雖然多少有些感嘆。但是也不得不說,今天在這里的各位,應該沒有能夠生離昆恩堡的了……”
肖恩法師本已是超階的能力,加上魔法潮汐地配合。力量激增數倍,在這樣的情況下,殺光在場之人算不得大話,而就算是挑戰劍圣巴克那羅夏。也不是沒有可能。這樣的宣言一出,眾皆嘩然。有憤怒的,有恐懼地。也有少數的幾人直接就哭泣求饒起來。而也有的人將憤怒的目光投向了房間內地唐憶。理由在于,這個秘密之所以會被揭開。完全來自于唐憶的帶領。
不過,當幾人的目光投來,這才發現,那個原本帶著淡淡冷笑站在肖恩法師影像前觀察的俊美少年也驀地有了動作。
剎那間伸手入懷,微微一個側身,從懷中掏出地某樣東西狠狠地刺向空間的某處。而當澄黃色的光芒奪目耀起,巨大地精神沖擊也陡然散發開去,使得周圍地人群都為之一眩。
“呼……啊”
那是屬于老者痛極地嘶吼聲,當這聲音化作靈波,陡然間四散開去,周圍的幾百人都不由自主地為之心悸,因為無論是誰,都能夠清楚地聽出這嘶吼中地痛不欲生!而在此同時,原本籠罩整個昆恩堡、明鏡湖的領域光芒也因為術者受到的重創而瞬間褪去。
前一刻還在發表要殺光所有在場者這樣宣言的人,在下一刻便莫名其妙被重創,光芒斂去的同時,有人在空氣中傳出喃喃低語。
“嘿,老怪物,在我的面前說這種話,你以為自己是什么東西?”
將手中的漆黑三角錐刺緩緩收入懷中,俊美少年輕描淡寫地向著虛空豎起了中指,轉身走向房內,而在那片虛空之中,肖恩的聲音兀自喘息,發出一陣陣的痛苦聲調。
“你……你是什么人!為什么可以找出……”
“忘記我了嗎?果然人老了就比較健忘吧……十七年前我不知道你來到了這里,但是當初在黑暗蝶宮,我想我應該留過給你難忘的印象吧……”
向著那片虛空,以幾近耳語的低聲說出這段話,卻顯然已經勾起了對方的某段記憶,在“你、你、你……”的錯愕語音中,唐憶進入里面的小房間,留下最后一句話。
“既然已經被我發現了,你就洗干凈脖子……等著挨宰吧……”
無比英明強勢的態度,位于空間那一側的老人似乎也被嚇到,在他那憤怒的喘息聲中,唐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恐懼的情緒。而當身影消失在所有的視線后方,唐憶的冷笑神情也在瞬間垮了下來,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件簡單的病人衣裙,迅速地給伊琳娜穿上。
超越空間的傳聲、觀察術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精神法術的一種,因為當注意力超越了空間,靈魂的一部分也就相當于分離而出,集中于這片空間的某一點。不過,“點”這個概念委實太小,絕大多數的情況下不可能被人精確把握到,但是配合著冥界法則,加百列卻恰巧能夠做到這一點,再加上懷中恰好有著對靈魂傷害極大的
迪之刺,這樣的情況,無異于在生死決戰中旁人流露的破綻,對于每一名武者來說都是極大的誘惑。而在這樣的誘惑下,即使一向申明不對當初的同伴出手的繚,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配合著加百列的心情,對著肖恩做出重創。
“唔唔……能夠做出這樣的效果,冥界法則果然是天地間最強的作弊法門啊……不過,只是小部分的靈魂受損,雖然一時間讓他痛不欲生,但決定性的效果不是短時間內便能發揮出來,無論如何他都是擁有超階力量的人,反擊……恐怕立刻便會到達啊……”
在吃吃地偷笑中做出警告。這情形令得唐憶微有些錯愕,而當疑問提出,繚也在笑語中做出了解答。
“我沒有對你加以引導,在無意中發現這樣的事實,算是你的運氣。而當那家伙的靈魂分離一部分來到這里,配合著冥界法則,擁有卡洛門迪之刺的你可以輕易將他重創,我算是兩不相幫。而作為武者,有個傻瓜會這樣露出破綻乖乖挨宰。我的確很想笑啊。不過呢……最主要的原因,不論我在生或死去,我都無比相信某些人的力量,能夠將我們的夢想貫徹到底。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人認為,我們這一路上會走得完全一帆風順……”
擁有這樣堅定地信念,是相當可貴的一件事。而加百列的沉默態度,就證明了在這些人的背后,那股力量地確是強大得可怖。不過現在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再度抱起伊琳娜走出門外。就看見原本圍困這里的軍隊正在那身背巨大斬馬刀的高大軍官指揮下,迅速離開這里,去往城堡東側地魔法塔。
“炎龍軍團……不惜一切代價。抓捕住肖恩法師。務必生擒……”
目睹肖恩法師在十七年前的事情。軍隊就無法保持沉默。望見唐憶出來,大多數人的目光卻都投了過來。方才這俊美少年以神奇的手法重創肖恩法師地情景已經深深刻在了每一個人的心中。分開人群,唐憶無心去管這些目光,但其中也有些注視使他有些不自在的,顯示著觀察者有著高超地修為以及未必是善意地想法。回頭一眼,在花園中央一顆巨大山巖上指揮軍隊離開地男子赫然是其中一人,身背巨大斬馬刀,這人是……炎龍軍團護衛隊的副隊長,名叫大衛……
腦中浮現出文森特介紹地資料,就接著想起了他的那位女友,作為肖恩法師的女弟子白袍法師安妮……轉過了頭,他在院子的一個角落里找到了那道身影。
所謂事情的真相,往往令人難以接受,但在許多的時候,人們所厭惡的并非事情的真相,而是揭開真相的那人……不愿意接受肖恩法師是敵人的真相,寧愿生活在未揭開的謊言當中,而當真相出現,所恨的并非與自己有密切關系的肖恩,而是轉移往與自己無關的揭開真相的那人,這樣一來,能夠令心情好受一些嗎……
還是說,事情并非如此簡單……
微微的思考,他轉過了頭,無所謂……迅速地轉過幾個庭院、堡壘,走到空曠的花園處時,伊琳娜已經幽幽轉醒過來,顯示著方才的魔藥的確神效非常。
“唔,老師……”
雙手顫抖著抓住唐憶的衣襟,盡量將頭埋進他的懷里,發出滿足的囈語,不過,片刻之后,感受到了一些東西的伊琳娜卻吃力地舉起了手,指向天空。
“老師,那里……”
“手放下,我知道。很強大的魔法力量。”淡淡地回答一句,他轉向一旁的小路,“伊琳娜,知道嗎?這次見面……我對你很失望……”
“老、老師……”
聽得加百列說出這樣的話,伊琳娜頓時便哽咽起來,淚水也要從雙眼淌出,卻在下一刻被一句冷冷的“不許哭!”喝止住。
“很久以前,我就一遍一遍地對你說過,做人需要遵守的東西不多,所謂的道德、禮儀、規則你都可以無視,別人給與你傷害,你可以十倍百倍地去償還,但唯一的一點,不能主動地去傷害他人……雖然在人與人的接觸當中,某些妨害必然會轉成傷害,但只要每個人心中都有不主動去傷害他人的想法,我相信這個世界必然會美好許多,甚至趨于完美……不過現在看來,我當初一遍遍的說教,完全失敗了,這令我很傷心……”
淡淡的說話聲中,就在他們頭頂的天幕上,一顆巨大的物體在飄落的雪花中緩緩現形,直徑長達十余米的巨大冰塊,照著下方轟然落下。
這顯然是由肖恩法師召喚而出的物體,雖然并非在數千米的高空召喚而出,但當這個巨大的物體自數百米的距離上落下,所帶起的沖擊力就委實驚人。反映著城堡的魔法光芒,藍色地冰晶轟的落在離唐憶不遠的一座堡壘之上。大地的震動中,沖擊波帶動巨大的破壞力,轉瞬間波及方圓百米的范圍。
雪靄飛騰上天,石塊轟散,一層層的石壁、花樹橫掃開來
知道在這范圍內到底有多少人死去,然而當無數的石著唐憶這邊擴散開來,飛得最遠的大堆積雪就只是橫掃在唐憶地腳邊,激起的風壓甚至連他的腳步都無法停止一下。顯示著他早對這番沖擊有過精確的計算,此刻才能穩穩地漫步在危險地邊緣。
行進的路途,是以弧線繞道去肖恩法師此刻所處的魔法塔,對伊琳娜做著說教。當天空中屬于冰系水系的魔法力再度聚集,黑影出現,他地唇邊便也逸出了一絲冷笑。
“不知死活……”
喃喃的低嘆,仿佛是在做著不詳的預告。隨后,他再度恢復和煦淡然的笑容,繼續對著伊琳娜說話。
“雪莉,你知道嗎。當初與你地同行,是我這輩子與麻煩的小孩唯一的一次長時間相處……在帝都生活了這么久,你應該知道。擁有伊夫利特血統地人。對于小孩會感到相當地麻煩。特別是不聽話不懂事地孩子,就更加厭惡到極點。雖然對于一個孩子就像大人一樣要求他懂得應對進退是一種不合理的奢求,但性格是這樣,無法被改變……我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能夠與你相處那樣長地一段時間,我和芭芭拉有一個孩子,叫做菲利克斯,但在他懂事之前,我便已經失去了教導他的資格。也就是說,我這輩子唯一教導的孩子,是你,對于你,我當作親生女兒一樣的看待……”
“有人說,所謂教導,從來都是主觀的東西,上一代將自己的人生觀、自己的夢想寄托于下一代,人類的生命由此可以擺脫百年的束縛,延伸至千年萬年,但在有的時候,這些東西無法被下一代所承擔,寄托也就變成了強加……假如我對你的強加真的對你造成了困擾,影響了你的人生,我在此做出抱歉……”
無論在加百列或是唐憶的心里,以長輩的身份對儒慕的后輩說出這樣的話,使之產生罪惡感,絕對是種無賴的行徑。然而所剩的時間不多,有些東西就只能下猛藥。果然當這段話說話,伊琳娜便在痛哭中搖起頭來。
“老師……不要,求求你,不要說這樣的話……雪莉不敢了,雪莉再也不敢了,老師……”
這樣的一位美女在自己懷中孩子般的哭喊認錯,作為唐憶,心中實在有著相當異樣的快感,而在加百列,需要的目的達到,心中便也浮起了笑容,語氣轉柔。
“無論如何,老師也希望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雪莉你,還有芭芭拉,還有那位自出生之后就未曾真正與我有過對話的孩子,只要有百分之一……不,萬分之一的機會,老師也會去爭取,可有的時候,有的事情即使再努力也無法獲得成果,我們就得選擇承擔這結果。這是人生之中最苦最難的一課,也是最重要的一課,或者……也是老師給你的最后一課了……”
走到旁邊的一處屋檐下,他將伊琳娜小心地放下來,搖晃幾下,女子站穩了身形,唐憶伸手為她抹去臉上的綠色藥層。
“已經可以站起來了,就不要再賴在老師的懷里……伊琳娜,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能夠記住:你的身上,有著我所寄托的夢想與人生觀,也就是說,你是作為我生命的延續而生存下來的,這些夢想與觀點,我來不及交給菲利克斯,但如果你能夠承擔下來,老師……會很高興……”
“老師……”
不斷的搖頭痛哭中,那眼淚又落了下來。加百列笑了笑,旋又感受到什么,拉起她的手走過長廊,準備走向安全的區域。
而當抬頭望向天空,一顆巨大的藍色冰晶再度落下,這一次卻似乎因為落得倉促或是受到干擾,降落的位置偏離得可怕,遠遠的,唐憶只感到微微的震動,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當然,在那偏離的落點上到底死了多少人,就實在難以估量了。
“呵,已經找到犧牲品了么……”
淡淡的笑容中,只見遠方的魔法高塔陡然發生爆炸,巨大的火焰從中爆開,隨著圓環般的光芒擴散四周,整座高塔便從中轟然折斷,向下方飛落。而就在下一刻,巨大的水藍色魔法刀環在空中斬出,將傾斜折斷的高塔與紛落的石塊瞬間凝固在半空,就在高塔的中段,形成如同光環般的巨大冰晶,幾條微不可察的身影從塔身追逐而出,展開激烈的搏斗。
隔得遠了,看不清搏斗之人的樣子,但唐憶卻可以清晰地感受出來,兩具散發著死氣的人體正追逐著一名力量巨大的魔法師,不斷做出凌厲的攻擊。
“純粹以殺戮的野性驅使,當感受到巨大的威脅,首先做的不是避開,而是將危險斬除,嘿……太出風頭的下場就是這樣啊……”
有誘餌引導了目標的出現,懷著黃雀的愉悅心情,唐憶朝著戰斗進行的方向飛快地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