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憶哥哥……”一見到少年的出現,在周圍的一些孩子們立刻便跑了過來。
“唐憶哥哥,大姐頭好可憐啊,你幫幫她吧,幫幫她吧幫幫她吧……”
“是啊,她爸爸賭錢輸了好多,把她給賣了哦……”
“唐憶哥哥,該怎么辦,該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唐憶哥哥,這是我攢下來的零花錢,唐憶哥哥,你救救大姐頭啊……”
搖啊搖搖啊搖,唐憶的手被幾個孩子拉著像秋千一般的擺動,卻也終于聽懂了發生的事情,眼見幾個孩子在唐憶這里幫忙求助,那邊卡琳眼中的淚水也終于忍不住地流了下來。幾名大漢搬掉了房子里的東西,為首的那人說道:“什么東西都沒了嗎?那沒辦法了,小姑娘,跟我們走吧。”
大概是認為卡琳根本沒辦法逃跑,那大漢的語氣也變得有些溫和,不過,看著他慢慢地靠近,卡琳卻驀地尖叫了一聲,隨后碰碰幾下跑回房內。
大漢使了個眼色,讓其余幾人守住房屋后方的窗戶,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卡琳卻并非想要逃跑,過得片刻,她雙手執著一把菜刀沖到了門口,頭發已經有些散亂,滿臉的淚水。
大漢驀地變了臉色:“小姑娘,別這樣做,你沒有機會的。”
“我想你是對的,卡琳,把刀放下。”隨著淡淡的語調,唐憶嘆了口氣,走了過去。卡琳望著他,眼神有些軟了下來,雙手卻仍舊緊張地抓著刀,顫抖著道:“唐憶哥哥,你別管……”
“沒人想過要管你,我也沒那個能力,你一向做得很出色。”唐憶笑著說道,輕按上她劇烈顫抖的雙手,那雙手粗糙得像是塊牛皮紙。接著,他將那把菜刀拿了下來,回頭道:“我想我們可以談談。”
“你是什么人?”
“中國人。”唐憶用漢語說了句笑話,但隨后發現沒人聽懂,“呵,說笑了,我是他們這些孩子的……呃,音樂老師。”
“原來是樂者嗎……”那大漢的神色緩和了一點,“這么說,你要替她還這筆債了?”
“當然,你看,我的手上還有孩子為她湊的錢呢。”他攤開手,隨后發現大漢的臉色開始變綠,連忙說道,“當然,我的錢還沒加進去。她到底欠你多少錢來著?”
那大漢笑了笑,伸出兩根手指:“她父親欠了我們二十個金幣。”
聽到這個數目,周圍的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尋常人家省吃儉用,一年一個金幣都用不到,二十個金幣對于眾人來說毫無疑問算是天價的數字了。站在人群里的芙爾娜細心地觀察著唐憶的表現,果然,他沒有驚訝的神情,而只是有些疑惑地摸著頭,喃喃道:“唔,原來是她父親欠的錢,跟她有什么關系……”
“帝國法典……”那大漢說道,“除貴族外,孩子在成年之前,算做父母的私有財產,她父親欠了錢沒辦法還,自然得以她來抵債。”
“這么要不得的法典,沒人想過要改改么?”
“你竟敢質疑帝國的法令,你想造反嗎!?”
“等等等等,說笑的。”唐憶連忙搖了搖手,在這些人的面前,自己沒什么蠻橫的權利,也就只能按照他們說的照認了,不過,“但是這一下子,身上恐怕沒那么多錢啊。”他掏出腰間的錢袋,隨后倒在一旁孩子們用做玩耍的木墩上,霎時間,金銀的色彩晃閃著眾人的眼球,但大多都是銀幣和銅幣,看起來純金鑄造的硬幣卻只有兩枚。
看到那兩枚金幣,芙爾娜卻驀地一震,只聽得那大漢拈起兩妹模樣奇特的金幣來看了看,隨后大怒道:“你這是哪里的金幣,根本就不是帝國幣,你糊弄我們嗎?”
古魔法帝國的權力金幣,若是放在大型的拍賣場上,這兩枚金幣的價值不會下于兩百帝國幣,他果然不是平民……腦中浮起這兩枚金幣的資料,芙爾娜做出了判斷。
不過,他為什么要拿出這兩枚珍貴的錢幣出來呢?有什么特別的用意嗎?
“啊?不是帝國幣?”事實有些出乎芙爾娜的預料之外,因為唐憶也是一種完全不明白這兩枚金幣價值的樣子,此刻抓著頭發,很是傷腦筋,“那……可以給我點時間嗎?我回去拿……”
見到他受窘的樣子,卡琳驀地拿過了被唐憶放在一旁的菜刀,顫聲說道:“唐憶哥哥,你……你不用為難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說了不會管你,把刀放下,別傷到了人。現在是我在跟他們談生意,商品不要亂動。”唐憶語音柔和而堅定,但卡琳這次卻是哭著搖了搖頭,說什么也不肯放下刀了。而那大漢顯然也不想再跟兩人糾纏,用力地揮了揮手。
“少廢話,抓人!”
幾名手下擁上前去,但見到唐憶下意識地站在卡琳前面的樣子,當下也拔出了掛在腰間的刀劍,便在此時,但聽得轟的一聲爆炸從唐憶身邊的地面傳來,隨后,一條黑影刷的抽了出來。
“鐺鐺……”幾聲,幾人手上的兵器被那黑影系數擊飛,定睛看時,卻是一條長長的藤蔓,在日光下舞動招搖。人群之間,一名身材高佻的金發女子正直直地伸著手,樸素的碎花白裙恰到好處地襯出她完美的身形,此刻凝視的眼眸間,自有一股威嚴高潔,不容侵犯的氣勢。卻是芙爾娜終于出手了。
“魔、魔法師……”
幾名大漢回過頭來,微有些恐懼地望著她,理論上來說,在這樣近的距離下,魔法師對于戰士的威懾要減少很多,但只是方才那一下,卻已經顯示出雙方的實力差距,為首的大漢額頭上不自覺地泌出了汗水。芙爾娜默默地收回了手,接著,那根藤蔓也“刷”的一下收回地下,只剩余一個爆裂的小坑。
默發魔法對于法師來說有著相當大的負荷,不過這是小魔法而已,對于有六級法師級別的芙爾娜來說并不困難,但此刻她卻不自禁的感覺有些緊張,因為那俊美少年正一臉好奇地從幾名大漢組成的人墻后投過來驚異的目光。
“啊,魔法師,真的是傳說中的魔法師嗎……”他在大漢身后跳了幾下,隨后才找到個合適的觀察位置,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神色中大是崇拜。那模樣似乎在說:啊,原來魔法師就長這個樣子!
這年頭魔法師雖然并不多,但也不是特別稀有的職業,或者只有這樣偏僻的小鎮上才沒有見識魔法師的機會,芙爾娜心中暗道這少年警惕心真高,就連這個時候也忘不了維持自己“山中長大的獵戶的兒子”的身份。表面上卻沒有露出任何情緒上的波動,只是拿出貼身的家徽道:“我是自然系法師芙爾娜·;沃爾,誰派你們來的?”
印有魔狼形象的徽記,在整個帝國的地位都是不容忽視,幾名大漢立刻顯出了敬畏的表情,為首那人額頭上更是汗如雨下:“原來……原來是沃爾家的小姐,小人……小人們只是來收賬的……”
盡量不去注意俊美少年的表情,芙爾娜淡然說道:“不要在我面前說謊,在怎樣的賭局上,你們會借給一個平民二十金幣?若是你們不肯說,我便自己來查如何?”
沃爾家勢力通天,如果真讓這股勢力介入了,一些小事哪里還能夠善了,為首那大漢意識到這件事,當即跪到了地上:“其實……其實我們是受巴克斯子爵的命令干這件事的,巴克斯子爵上次來過這里……”
這話一出,人群中當即有人說道:“哦,原來是那位子爵啊,去年來這里的時候還說要娶卡琳回去當侍妾,當時想用強,被索菲亞子爵夫人阻止了的那個啊……”
事情立刻便真相大白,唐憶一時間對這名白裙魔法師佩服不已,只聽得她說道:“原來是這樣,回去轉告你們的主人,這件事我插手了,若造成任何的不便,我代表沃爾家表示抱歉。巴克斯子爵風格高尚,我在丹瑪貴族間也有所聽聞,相信這件事只是你們這群下人不知輕重陷主人于不潔的名譽,我不便懲罰你們,自己回去向主人請罰吧。至于這名小姑娘,就麻煩你們將借條拿來,并且寫出一份契約,從今以后,她不屬于她的父親,而是屬于沃爾家,明白了?”
事已至此,哪輪到他們“不明白”,當下照著她說的拿出欠條,立下契約。事實上芙爾娜心中也有些震驚,在丹瑪的時候還不覺得家族的勢力大到如何如何,卻想不到到了這樣偏遠的地方會有如此之大的震懾力。待到一切弄好,她將那一紙契約交給了卡琳。
“收好吧,從今天開始,你屬于你自己了……”
眼見卡琳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她笑了笑:“這可也不是白給你的哦,沃爾家也有支持一些樂團,你既然在接受唐先生的教導,往后或許可以成為表演者也說不定,到時候可得優先考慮加入我們家。”
她不愿意引起卡琳已經將自己賣出去了的心情,因此之說“優先”說明她還有選擇的余地,唐憶在背后推了推她的肩:“還不快謝謝人家。”
平民見到貴族時大多拘束,在唐憶的提醒下,她才記起禮貌來,連忙道謝。唐憶也笑了笑說道:“剛才真是謝謝了,沃爾小姐。”
“沒什么。”芙爾娜微笑著回答,還想說些什么,一個聲音卻插了進來。
“唐先生,你終于過來了,芙爾娜,你和唐先生已經認識了嗎?那我就不用介紹了。”走到她身邊來的,卻是一身便裝的索菲亞夫人,“介意到舍下去喝杯茶嗎?真是不好意思,上次你幫忙調整的那架鋼琴,音似乎有些不對了呢。”
音不對?不會吧,自己昨天才彈過,很好啊……芙爾娜心頭疑惑,轉頭望向姑姑時,才發現她也望了過來,眼睛俏皮的一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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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琴其實是子爵夫人自己弄壞的,當然只是小問題,唐憶稍加擺弄,便調整了過來,這期間芙爾娜一直驚奇地看著他修理的手法,而心中則在疑惑,姑姑對于這少年的態度到底為何,是單純的欣賞,或者已經動了心。因為按理來說,作為一個有修養的貴族,是不會做出這樣的小動作來請人的。當然,這也只是理論上的說法。
修理好之后唐憶試了會音,看著那嫻熟的手法,想起姑姑推崇的言辭,芙爾娜不由得立刻便想聽聽他的演奏,只是這樣顯然不合時宜。子爵夫人讓人端來點心和紅酒,給唐憶準備的卻是一杯咖啡,三人圍著一張小桌子坐了,然后子爵夫人問起方才發生的事情,說話間,芙爾娜才知道唐憶竟然不會喝酒。
一名不會喝酒的貴族礙……
或許是怕酒后失去清醒而說出自己的秘密來吧……她這樣猜測著,心中推測到底是經歷了怎樣的變故才能讓一個人養成如此高的警惕心。
其實所有的當然是她先入為主的觀念,只是因為這些觀念,唐憶在她心中便有了一種神秘而哀傷的外殼。彬彬有禮的美麗少年,良好的談吐與教養,神秘的身份,滄桑的過望再加上出色的才華,簡直就是諸多傳奇小說中走出來的主人公嘛。無怪姑姑會喜歡他……想了想,她刻意在評價中加上了這么一句。這一點很重要。
三人交談期間,唐憶不止一次地表示了對于芙爾娜的佩服和對于魔法的好奇,不過芙爾娜自然是當成他掩飾自己身份的一種方式了,若在平時,她會對這種做作的行為感到生氣,但此時卻只覺得他又多了一項優點——謹慎的個性。
“不過……假如阿憶你真的想感謝芙爾娜,不如為她彈上一曲你拿手的鋼琴曲吧,老實說,她對這個可是相當著迷呢。”三人交談間,很快便直接稱呼起對方的名字來,阿憶,芙爾娜,但對子爵夫人自然還是一人稱夫人一人稱姑姑,當唐憶再次為剛才的事情而表示感謝時,子爵夫人順勢便提出了這個請求。
“哦,真的嗎?”唐憶笑著往芙爾娜望去,只見她的雙眼里也滿是期待,當下站了起來,走到鋼琴邊,“既然這樣,我就以最拿首的一支曲子作為感謝好了,雖然單純以鋼琴演奏無法完全表現其中的意境,但是目前也只能請兩位女士多包涵……下面這一曲,獻給美麗的芙爾娜·;沃爾小姐……”
他將手放在胸前,行了個芙爾娜并不了解的紳士禮,以前參加演出時,這是必須的,后來也形成習慣了。
芙爾娜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滿懷期待地等待著他的表演,但片刻后她才發現,相對于她本已熱切的期待,她所得到的,委實是她期待的十倍、百倍!那震撼與感動來得如此之大,以致于只在第一次,她的心靈便已經失守、淪落,之后,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在鋼琴前方坐下,少年深吸了一口氣,隨后將手指放在了琴鍵上。
“……藍色多瑙河。”
他說著,聲音有些許沙啞,這是刻意培養出來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