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之后,兜兜轉轉終究還是回到了原地,路瀾清知道她這次回來注定要面對丁家,只不過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她深知自己走不出記憶的溝溝坎坎,a市是她的難以克服的夢魘,雖然她一直壓抑著幻象的出現,可是存在的依舊是存在,與起初的差別僅僅是知道它屬于虛無而已。
“你開門吧。”丁家姐妹分別站在路瀾清身后兩側,將大門正中央的位置留了今天的主角,丁如水對著門把努努嘴,笑容滿面。
路瀾清輕輕點頭,她磨磨蹭蹭地抬起手,腦袋壓得低低的,余光看見門縫處透出的雙腳虛影,她如觸電般縮回手,被心里升騰起某種凄惶,落得傷神的結果。
丁如潤指背蹭了蹭路瀾清略微僵硬的臉頰,柔聲安慰說:“怎么了?別緊張。”
“嗯。”
路瀾清牙根緊閉,她舔了舔干澀的唇瓣,壓抑住自己心底涌出的莫明情緒,一鼓作氣透過丁家二老的虛影握住門把推開大門,跨步就這樣穿了過去。
趁著路瀾清低頭換拖鞋的空檔,丁如水沖著廚房吶喊一聲:“媽,你看誰來了。”
路瀾清目光落在一雙熟悉至極的高跟鞋上,她錯愕地抬起頭四處觀望,目光怔怔地定在某一處。
“還能誰,我早就知道小瑾過來了,她在客廳坐著呢,你去……”丁媽拿著鍋鏟興致勃勃地從廚房里走出來,然而她的話還未說完,手中的鍋鏟應聲而落。
路瀾清被那清脆的聲響震回神,她三兩步小跑到丁媽面前蹲身撿起鍋鏟,緊張地打量,“怎么樣,有沒有砸到哪里,疼不疼?”
望著面前流淚不止的丁媽,路瀾清更是手足無措地安慰,笨拙的動作仿佛沒能起到多少作用,倒是成了更強烈的催淚劑,“我、我、我……別、別哭啊……”
路瀾清求助地望向站在門口看戲的姐妹,然而兩人默契地聳肩,同時送來愛莫能助的眼神讓路瀾清徹底急得跳了腳。
“怎么了,搞出這么大的動靜?”
廚房內的丁爸也探出頭,饒是丁家最為鎮定的長輩見到丁媽面前驚慌失措的人也失了陣腳,怔在原地。
“那個……爸。”路瀾清訕笑著撓撓頭,“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回應她的是總算停下哭泣的丁媽,她抽噎地反復同一句話,拍著路瀾清左手手背,甚是欣慰。
丁爸上前攙扶著自己的妻子,無可奈何中有透著濃郁的寵溺,“多大了還哭鼻子,這么多晚輩看著也不怕害臊。”
丁媽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任由他和路瀾清扶著自己坐到沙發上,許是她顧著跟自己老伴抬杠的份上才沒發現路瀾清在看顧懷瑾時臉上異常的表情,“你才老不羞,我這是情感的流露,誰跟你一樣悶得跟個木頭一樣。”
路瀾清好笑地搖搖頭,哄小孩子一樣哄著二老,“乖乖休息和她們玩,我去做飯就好了。”
說罷,她便一溜煙地鉆進廚房,摸了摸隱在秀發下滾燙的耳根。今日顧懷瑾脖子上系著的絲巾,不經意間總是讓她浮想聯翩,難道是她迷|情時留下的印痕太深了?
路瀾清這頭敢做不敢當的縮頭烏龜,又害羞地鉆進殼子里了。
她強迫自己調整好心緒,把掉落的鍋鏟放到池子中清洗時,身旁一雙正在清洗碗盤的雙手讓她驚得差點讓鍋鏟從手中滑落。視線順著那雙手而上,丁媽慈祥溫和的表情配上滿頭的繃帶讓路瀾清再一次晃神。
強硬地撇回頭閉上眼,路瀾清握著鍋鏟的手青筋突起,她深吸幾口氣再睜開眼時,旁邊的幻象已經消失。路瀾清這才沒事人一樣關上水龍頭,轉身要去查看材料,結果又愣在原地。
這次路瀾清顯然失去了冷靜,“你要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顧懷瑾清冷的聲線讓路瀾清眉宇間流露出濃厚的煩躁,她踏步想要穿過時手指卻觸到了溫熱的肌膚,路瀾清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人兒,上上下下打量,看清了才發現自己誤將真實的顧懷瑾當作了自己構造出來的幻象。
果然只要丁家二老的虛影出現,自己就會亂了陣腳,失了分寸。
近幾日日夜回放的畫面重新浮現在腦海,霎時間熱氣上頭,路瀾清漲紅著臉,手腳不聽使喚地同手同腳,顯得滑稽無比,她繞過顧懷瑾背對著她低低地說:“沒、沒什么……剛的話,別放心上,不是對你說的……”
聞言,顧懷瑾揚起眉梢,隱約從她話中捕捉到了一些關鍵的信息,僅是揚起眉梢直盯盯地看著她的背影。
身后那么灼熱的目光又如何會感受不到,就在她快要放棄要轉頭的時候,丁爸丁媽的出現無疑是她的救命稻草,她被他們趕出來之后頓時松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在他們不經意瞟她右手的目光中,路瀾清知道他們可能已經在丁家姐妹口中得知自己右手的一些訊息。他們沒有出言揭她的傷疤顯然是對她疼愛有加,路瀾清對他們的體貼心底感激不已,因為如果他們真的要問起,她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搪塞?還是實話實說?
畢竟,他們是她最尊敬的長輩。
路瀾清胡思亂想之際,顧懷瑾已經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她看了眼客廳的沙發,除了顧懷瑾坐的長沙發之外,其他的兩個單人沙發已經被丁家姐妹倆分別占領……路瀾清別無他法,總不能自己一個人突兀地站著吧,她扭捏地坐到顧懷瑾的沙發上,只不過兩人一左一右隔得遠遠的。
她不著痕跡地撫摸自己滾燙的耳根,眼珠子偷偷摸摸地往顧懷瑾放心撇。倒是顧懷瑾落落大方得多,她捧著茶水淺淺抿著,絲毫不受旁邊鬼鬼祟祟做著小動作的人的影響。
丁如水抽空從攝影書中抬起眼眸,別有深意地掃了眼她們二人,心中偷笑不已。而她正對面的丁如潤應該是最坐不住的人了吧,她尷尬地只好撕了張草稿紙畫起水果素描、
有時候,日夜思念。可是當思念的人出現在眼前,自己卻安之若素。
客廳內的四人,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態吧。
就餐的時候,丁家好像所有人都沒有離開過一樣,如四年前那樣其樂融融。在丁媽再三要求下,路瀾清撿輕避重,挑了在學校里課題研究時的趣事說給她聽,典型的報喜不報憂。好在丁媽沒有不依不饒地糾纏她說更多,這讓路瀾清松了一口氣。
其實在丁家二老心里,他們總覺得這頓飯有些個詭異,可是單看她們每一個人又覺得沒什么不同。倆姐妹是他們自己手把手養大的,因為那件事生疏了一點也正常。路瀾清剛回來,四年的時間讓她沉穩不少,可是骨子里的那種干凈還是存在,所以也沒什么不同。至于顧懷瑾,這四年來他們家一直都有受顧懷瑾的照顧,尤其是他們病臥期間,要不然就丁如水一人怎么能完成學業的同時撐起整個家。,顧懷瑾幾乎形同于路瀾清那般,親密無間的存在了。
所以……沒什么不對的地方……對吧?
路瀾清一直沒敢正眼去看身側的顧懷瑾,只是悄悄地關注著。在丁媽夾了螃蟹給顧懷瑾時,她下意識地截下,趕緊解釋道:“別,她不能吃螃蟹,她對這過敏。”
顧懷瑾揚起眉梢,不咸不淡道:“沒事,一只還是可以的。”
“不行!”路瀾清口氣很強硬,什么東西都可以商量,唯獨這件事沒有,“不能吃就是不能吃,萬一吃出其他問題怎么辦?”
“一只而已,又不是第一次。”
顧懷瑾趁著她思考自己這句話而愣神的時候,把她夾走的螃蟹重新夾了回來,隨后就聽到路瀾清氣憤的聲音:“你——你——”
路瀾清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倒是丁媽驚詫地問顧懷瑾:“你對螃蟹過敏?怎么不早說,你以前就剛說出來拒絕的。”
“沒事,一只不會有問題。”顧懷瑾神情溫和,她不斷地安撫著丁媽,將某個已經快急瘋了的人晾在一邊自生自滅。
路瀾清氣急敗壞地重新搶回螃蟹,全部都咬了一口嘟著嘴不再理會顧懷瑾,一桌人都好笑地看著她近似賭氣的舉動。
因為路瀾清已經吃過的原因,她為了不讓丁爸丁媽多想硬是將自己撐了個半死。晚餐過后,丁爸丁媽再三挽留也沒能讓路瀾清留下來過夜,只好讓顧懷瑾載她回去。
丁如水在她要走的時候,偷偷拉著她說了一句:“很多時候,看的太透反而不快樂,倒不如幼稚的沒心沒肺。”
路瀾清在車中一直揣摩著她話中的含義,直到車子抵達門口時,她才被顧懷瑾喚回神。
“下車。”
路瀾清身子一顫,她錯愕地盯著顧懷瑾,僵硬地側過頭,然而門口一晃而過的虛影讓她心跳到了喉結。她僵直地開門下車,地上血色一片讓她面如死灰,手腳陡然冰涼。她的在胸脯跳得就像鐵錘撞擊城門一樣,不但不均,而且一次緊似一次。
她逃也似的沖進大門,竟連車門也顧不及關上。
顧懷瑾心也因她一連串的舉動被提到了嗓子眼,她顧不得停好車,匆匆鎖了車緊隨其后追了上去。
她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里面漆黑的一片讓她眉頭緊蹙。她小心翼翼地打開臥室房門進去,又同樣輕輕闔上,抹黑坐在床頭看著床上在棉被里縮成一團的人兒。
路瀾清還沒看清眼前的人,好像就知道她是誰一般,開口道:“你出來做什么?”
顧懷瑾一愣,眼底閃過一絲思緒,她平靜地說:“你就這么想我走?”
搖搖頭,路瀾清把半張臉縮到脖子里,悶聲道:“她對我不理不睬,有你陪著我,不是也挺好的么。”
作者有話要說:我只想說,某二愣子被丁家以刺激,真真假假分不清了……腹黑的女王在這,祝她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