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溪似是累極了一般癱坐在沙發(fā)上,雙眼微瞇,面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很多次,安深深都試圖去與杜若溪說些什么,只是話到了嘴邊,卻又被生生咽下了。
只是默默的給杜若溪倒了一杯水,小心的放在茶幾上,沙啞著聲音,對著杜若溪小心的說道:“夫人……”
原本脫口而出的稱呼,忽然間顯得有些突兀,安深深只覺得渾身都不自然。
杜若溪亦是察覺到了異樣之處,緩緩的睜開了雙眼,眼里閃出一絲微光。
“您喝水!”
安深深咬著牙把話說完,唇角艱難的維持著一抹笑容。
現(xiàn)在的每一個表情在安深深看來,似都是那么的艱難。原本該高興才是,可是為什么怎么都高興不起來呢?
賀南山是自己的父親,公爵夫人是自己的母親?
這一切……又要怎么去接受呢?
“深深,讓我好好看看你。”
杜若溪坐直了身子,右手微微一揚。
安深深微微有些忸怩的挪了挪身子,挨緊了杜若溪坐著,一張俏臉顯得極為緊張。
杜若溪再一次細細的打量了安深深之后,竟是自顧自的點了點頭,隨即苦笑,“這世界這么小……”
是啊,這世界這么小,能讓一家三口如此巧合戲劇性的碰到了一起。
而,這世界卻又那么大,分明就在一座城市里,二十幾年漫長的時光,卻愣是沒有見過賀南山一面。
“您……真的是我的媽媽嗎?”
猶豫不確定的言語,安深深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很明顯還是不愿意相信這個事實。
杜若溪莞爾一笑,淡淡的道,“應(yīng)該是的吧!長生說是,那就肯定是了。他是什么時候找上你了呢?”
什么時候找上自己的呢?
安深深也不由得陷入了杜若溪所提出的疑問中,然而,原本依維柯自己會記得很清楚的安深深,竟是想不起來什么時候認識的賀南山了。
五年之前吧……
那時候,安深深很天真的以為自己會和霍司辰結(jié)婚,然后生個聰明的寶寶。
可是,這一切幻想都毀在了賀南山的計劃里,只是因為在賀南山的眼里,林落雪才是他的女兒。
又是一段辛酸的往事,每每回憶一遍,安深深都免不了淚濕了眼。
“你哭什么呢?”
從第一次見到安深深的時候,她就在哭。那一次是因為安深深必須要離開自己最愛的男人,直到現(xiàn)在,兩個人終于解開了所有的誤會與隔閡,好在是冰釋前嫌,有情人終成眷屬。
安深深微微搖頭,苦笑道:“沒呢,我只是……我只是太激動了,太激動了。”
語無倫次,只是表現(xiàn)出了安深深此時的心緒有多不平靜。
杜若溪卻是輕淺的笑笑,回來之后,倒是平靜了不少,這一路上,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然而,到底是過去了的事
情。
“女兒,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相比與賀南山重逢的驚訝,杜若溪更為關(guān)心自己的女兒,這對她而言才是個驚喜。于是,身為一個母親,杜若溪也就迫切的想要知道這些年安深深是如何在沒有爸爸媽媽的陪伴下長大,并且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還成為了一個音樂家。
安深深又是搖頭,眉頭稍稍皺起,如果說賀南山的出現(xiàn)對自己是一種傷害與折磨,那么再往前的那一段往事,卻真真是一個噩夢。
她不愿意再想起安家,不愿意再跟任何人提起有關(guān)安家的任何事情。
“你要是不想說的話,我也不勉強你,總之只要你現(xiàn)在和以后都過的好就行了。”
略顯得有些感慨,杜若溪說話間竟自微微埋下頭,神色漸而變得暗淡,就連聲音也漸漸變小。
安深深尷尬的笑笑,沉默良久,才緩緩的張開嘴弱弱的問道:“那個……你和賀……賀先生……”
本意是想探知賀南山與杜若溪的過去,盡管心里分明知道這兩個人都是自己至親的人,可是,驀然之間,安深深還是改不了對賀南山和杜若溪的稱呼。
杜若溪先是一愣,而后迅速的回過神來。
這是人之常情吧,就像是小睿在最初找到爸爸的時候,也會經(jīng)常問起大人之間發(fā)生過的事情。
在杜若溪的眼里,安深深不過是自己當初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罷了,只是一個孩子。
這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天,或許,也將是無眠的一個夜晚。
杜若溪醞釀了很久,才沉聲向安深深講述起了當年的故事。
“曾經(jīng)我以為,有了長生,我就有了全世界。”
杜若溪如是說。
在與安深深差不多年紀的時候,杜若溪也如安深深一般,是個向往愛情充滿幻想的女子。天真的像個孩子,在遇到了賀南山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杜若溪都曾一度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彼時的杜若溪甚至覺得,有朝一日,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了賀南山,她也一定會站在賀南山的身后背叛全世界。
“那時候的你,是不是很愛他?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呢?”
被杜若溪的故事帶入到情景中的安深深,已然忘了自己心里的痛苦與憂郁,迅速的融入到了年輕時候的杜若溪與賀南山的故事中,好似一個旁觀者,在小心的窺探著別人的過去,小心翼翼的,因為這兩個人都是自己至親的人。
杜若溪稍稍撇了撇嘴唇,暗思了幾秒,而后溫婉一笑。
“怎么認識的啊?就是那種英雄救美的橋段,想想覺得挺不可思議的。你一定不會想到,我其實就是在街上路過的時候看到他和別人打架,覺得他長的很帥就跟了上去。連著跟了好幾天,我都很小心的跟在他的身后,生怕他發(fā)現(xiàn)。”
原來是倒追啊!
安深深亦是面色欣然,好似這故事就在不久之前才發(fā)生一樣。
“可是到底還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我要上學,練鋼琴,可是他卻不用。我見到他的很多時候,好像他都在打架。我后來才知道,他是孤兒。”
孤兒。
安深深一直以為自己才是被父母遺棄的孤兒,原來賀南山也是,所以,他
才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他自己的女兒。
盡管,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就是在一開始的時候認錯了女兒。
即便如此,看看賀南山為了呵護林落雪不擇手段的時候,也該知道賀南山其實是夠資格做一個好父親的。
如此一想來,安深深對賀南山的恨意,也就減少了幾分。
“有一次我從琴房里出來,本來想象往常那樣去找他的,可是到了他經(jīng)常出沒的巷子才發(fā)現(xiàn)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身影。等了很久,沒有等到他,倒是等來了當?shù)氐囊蝗毫髅サ仄Γ憧隙芟胂蟮疆敃r的場景,就我一個姑娘,被幾個混混堵在巷子口,那種恐懼感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聽到這兒,安深深竟是下意識的點點頭。
杜若溪口中的恐懼感,安深深曾經(jīng)感同身受過。被人綁架差點被糟蹋的事情,即便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安深深也會覺得心有余悸。
“其實我當時是很希望他能出現(xiàn)的,可是因為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只能一個勁的叫救命。結(jié)果,他就真的出現(xiàn)了,三兩下打倒了那幾個流氓。見我的衣服被流氓的手弄臟了,還脫下了自己的外套給我套上。”
這情景……
難免不會讓安深深想起初遇霍司辰的那個夜晚來。
在情感的世界里,永遠不乏英雄救美的主題。
“從那時候起,我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我杜若溪這輩子,就只有他一個男人。可是……世事無常,誰又能知道以后會發(fā)生什么事呢?尤其是在感情里,最開始的時候,你信誓旦旦的想,這輩子就只有他一個男人,唯一的一個。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之后,你遇到了比他更好的人,就會想,這是第二個,也是最后一個。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人這一輩子,也不知道自己會愛上多少個。”
“那你還愛他嗎?”
還愛嗎?
對于安深深這個近似刁難人的問題,杜若溪卻是一笑而過,繼續(xù)講述著自己的故事。
“我還記得那天,他給我套上外套之后,一臉嚴肅好像誰得罪了他一樣的質(zhì)問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為什么會招惹上那些流氓。只是沒等我說話,他就板著臉準備走了,當時也是覺得好笑,我出身良好,也算是當?shù)氐拇髴羧思摇I磉叺哪腥藷o一不是舔著臉討好我的,這還是第一次碰上敢給我臉色看的人。或許是因為骨子里的那份自尊在作祟,也可能是因為真的喜歡他吧,其實后來想想,第二者的成分居多。”
說話間,杜若溪稍稍欠身,從茶幾上端起了茶杯,細細的抿了一小口。
“我就對他說,為什么他對人總是冷冰冰的,每一次見到他都像是別人欠了他錢一樣的冷漠。這一說,倒是因為說漏嘴把自己給出賣了。他就問我,見過他多少次,什么時候見到他的。我不說話,他連著問了幾次也就拿我沒辦法了。呵,倒是真相小說里的情節(jié),我就是不服氣,就是覺得不平衡,憑什么他可以對我這么冷冰冰的,就對別的女人笑瞇瞇的。我真的看到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呢,是那種很不檢點的女人,平常吊帶短裙,燃著大紅色頭發(fā),你外婆總是跟我說要少和那種人往來,她們都不是好人。于是,我就一本正經(jīng)的跟他說,不能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呵呵,那時候的他,責怪我清高,站著說話不腰疼,反正是能用上的詞語都給我用上了。總之就是,覺得我瞧不起他吧!”
言語間,透著一絲悵然。
杜若溪的眉宇間,亦是透著些微的惆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