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南山只是靜靜的聽著安深深的抽泣聲,不時的遞上紙巾,滿面愁容。
好幾次想要說些什麼,輕微的蠕動了嘴脣,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來。
“賀先生,你怎麼能夠做的出呢?就算是你再疼愛林落雪,你也該知道感情的事情勉強不了吧!”
安深深輕輕擦拭了眼睛,而後凜然一笑。
哭什麼呢?現(xiàn)在該懺悔的是他吧!之前對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給自己造成的傷害與折磨,豈是賀南山的一筆財產就能彌補得了的。
“五年了,你讓我和霍司辰分開了五年,你讓小睿一出生就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你讓我五年沒有回國。”
安深深的情緒似是安定了不少,就連說話較之於前也顯得更爲平靜。
相反,賀南山卻是越來越激動,不,越來越悔恨。是爲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感到後悔,爲自己做過的一些錯事致使自己與安深深錯過了五年而感到可惜。
“結果,你竟然拿你的身家財產給我,說是愧疚的禮物。怎麼樣,這是覺得心裡愧疚了想要彌補我嗎?就像是你拿一把刀別人給捅了一刀,最後鮮血淋漓,你跟別人說對不起,你覺得這樣有用嗎?”
賀南山倏然一驚,安深深打的這個比方太滲人,直弄得賀南山無地自容,只恨不能現(xiàn)在找個地洞鑽了進去。
或者,用把槍對著自己開。
心痛欲絕。
賀南山不知道自己該要怎麼做,才能彌補安深深心裡的巨大傷痛,也不知道該要怎麼說,才能將掩藏在心內很久的秘密告訴安深深。
“深深,你先別激動,你先聽我說!”
賀南山試圖讓安深深顯得更爲平靜一些,殊不知他自己已是很不平靜。
安深深定了定神,面上露出一絲不屑與鄙夷的冷笑。
“我沒有激動,我爲什麼要激動呢?爲了你生氣,我犯得著嗎?等著,老天會懲罰你的!”
安深深語音剛落,只聽門外響起了聲聲巨雷,原本晴朗的天因爲安深深的一句詛咒,而下起了傾盆大雨。
賀南山心下一沉,不知道老天是真應了安深深的話,還是老天在警示安深深的忤逆。
“轟隆……”
兩人同時轉頭看了窗外一眼,而後相互看了看,安深深見賀南山面露愁色,英眉緊皺。賀南山則見安深深面帶責怨,眼裡散出一道凜冽的光。
眼裡的斥責有多深,心裡的怨恨就有多深。
賀南山很清楚安深深對自己的憎恨,只是無力去調和。原本是想等到合適的時候,合適的時機,找個合適的方式告訴安深深。
事實上,曾有那麼一段時間,賀南山甚至想過不將事實的真相告訴安深深。就這樣靜靜的守候在安深深與小睿的身旁,就像前二十幾年對林落雪的時候一樣。
然而,畢竟人到中年,當賀南山看著那麼可愛的小睿,那麼脆弱卻故作堅強的安深深,想要與之相認的想法就越發(fā)的強烈。
“你看,老天開始下雨了!”
安深深的語氣冷如冰霜,不帶一絲感情色彩。如果說之前的控訴是因爲憎恨的話,此時的言語卻連恨都沒有了,如同對待一個毫不相干的陌路。
冷漠,纔是傷害一個親人的必殺技。
賀南山心痛萬分,略顯滄桑的面容上閃出一絲欲罷不能的神色。
窗外,沒有帶傘的人羣都在雨中急速的朝著某個方向奔著,大雨來的急而猛烈,以至於外面黑壓壓的一片,想來根本就看不清方向。
“他是在替我懲罰你!”
倏然間,又是一道驚雷,夾帶著一絲閃電,好似老天發(fā)怒時的神色,天空一片晦暗,不時的驚現(xiàn)一條刺眼的光線。而這條光線,在暗黑的天空中,顯得那麼不和諧。
賀南山稍稍低眉,眼神如同窗外的天一樣變得晦暗不堪。
安深深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事實上,不管他心裡在想什麼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傷害已經造成了,就算是自己將賀南山大罵一頓,或者是狂揍一頓,又能怎麼樣呢?
賀南山稍稍頷首,表示贊同安深深的說法,聲音兀自顯得有些沙啞。
“是啊,老天在懲罰我!”
“賀先生,我知道你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林落雪,可是我不知道你怎麼忍心將她的幸福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你或許不知道我爲什麼那麼憎恨安成舜吧,你竟然還讓他來威脅我。呵,你說讓我怎麼原諒你呢?”
賀南山竟自不言,此刻,言語已經顯得那麼蒼白。
再說什麼怕是都沒有意義了,安深深說的很對,當初的自己只一心想要看到林落雪幸福,想要通過自己的勢力爲林落雪營造一個更爲舒心的環(huán)境。
而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個父親爲自己女兒做出的補償。
殊不知,這種凌駕於錯誤之上的補償,卻造成了另外一個更大的錯誤。
半晌,安深深都只是沉默著不說話,眼睛瞥向窗外,靜靜的看著窗戶外四濺的水花,以及污水匯聚而成的小小溝渠。
該說的都說完了吧!
所有的傷害都已經釀成,所有的折磨也已經經受過。現(xiàn)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不是嗎?
只要……
他再也不出現(xiàn)在自己的視線中,再也不出現(xiàn)在自己的生命裡。那樣的話,自己是不是姑且可以異常大度的當做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我不奢求你的原諒,我也沒有資格想要得到你的原諒,我只是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彌補。”
賀南山說的尤爲虔誠,只是這種虔誠在安深深的眼裡卻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安深深哂笑,對於賀南山的話表現(xiàn)出了嗤之以鼻的態(tài)度。
彌補。
“你說你那些財產嗎?”
安深深說話間頓了頓聲,而後看向賀南山,眼裡更是表現(xiàn)出了極度的不屑。
“你以爲我會在乎或者稀罕你那些錢嗎?就像是你用刀子捅傷了一個人,即便是你用了很多錢,給人以物質上的彌補,那麼心靈上的傷口呢,你要怎麼去彌補給人家?”
安深深說的不無道理,只是眼下,賀南山實在想不出來更爲合適的方式去彌補安深深,除了將自己所擁有的盡數(shù)給安深深。
起碼,在賀南山看來,那樣做了之後自己應該會好過一些吧!
“對不起!”
從未對人開口說過抱歉的賀南山,終於第一次向自己的女兒說了對不起,滿含著對安深深的愧疚。
儘管安深深並不明白這聲抱歉中間所含著的更深層的含義
。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想來這次老天是真的怒了,真的……傷心了。
就像是安深深一樣。
當初是懷著怎麼樣一種不捨的心情離開了霍司辰,是懷著怎麼樣一種怨憎的心情對霍司辰說其實我是我爸派來的商業(yè)間諜?
對,商業(yè)間諜。
“對不起!呵……”
安深深重複了一遍賀南山的話,繼而從鼻尖嗤出一聲冷哼。
“你知道我是怎麼遇上霍司辰的嗎?”
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安深深忽的想起了遇上霍司辰,也是逃離安家的那個夜晚來。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倒回到幾年前的那個夜晚,自己還會不會選擇跟著霍司辰走?
應該會吧!
賀南山一臉詫愕的看著安深深,安深深的思維跳轉太快,話題隨之轉移的太快,以至於賀南山還來不及從心裡莫大的悲傷中掙脫出來。
對於安深深在安家的事情,賀南山一無所知。當初的自己,心思全然在林落雪的身上,也沒有想過要去詢問安深深的境況。
她經歷過什麼,發(fā)生過什麼,自己無從知曉。
然,此刻看著安深深略顯平靜的神情,好似經歷了一場尤爲殘酷與慘烈的事情。
“知道的人都以爲我是安成舜的女兒,享受著榮華富貴,是吧?你當初也這麼認爲,是嗎?以爲我留在司辰的身邊,只是爲了打探司辰的訊息,從而告知安成舜。”
提起安成舜的名字,安深深似是連整個身子都在顫抖,那是怎麼樣一種刻骨銘心的恨呢?
“你不知道吧!我跑出安家的時候,也是在這樣一個大雨滂沱的夜裡,而我身後還跟著安成舜那個畜生,和安傑琛。呵,你一定想不到,我竟然差點被自己最爲敬重的爸爸和哥哥……”
安深深的聲音兀自哽咽,似是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啓齒一般。
“好在,老天對我還是懷著一些惻隱之心的,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讓我遇見了司辰。我以爲安安靜靜的守著司辰,過我的小日子就是我以後的生活。儘管我知道那時候司辰的心裡並沒有我,他還掛著與林落雪訂婚的名頭,似是遲早都會娶別的女人爲妻。可我不在乎啊,我只是想要留在他的身邊就好,只是想要留在他的身邊就好……”
安深深尚且不知道,當初的自己竟是愛的那麼的卑微,卑微到了塵埃裡。
賀南山更不知道,當初自己逼迫著安深深離開的行爲,就好比拿了一把匕首,狠狠的在安深深的心上捅了一刀。
而那之後,鮮血淋漓的安深深自己一個人躲在國外療傷,賀南山卻勒令其不能回國。
“可是就是連這麼一點小小的請求,你都不願意滿足我。勢必要讓我徹底消失在林落雪的眼前……”
安深深說著,又是一頓。
勉強的拉扯脣角,勾勒出一絲慘淡的笑來。
“可是,你煞費苦心,設計了這一切,最後呢?我回來了,霍司辰也回到了我的身邊,不是嗎?”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安深深留戀的話,就是小睿和霍司辰。
“以後,你再也辦法拆散我們了!”
倏爾,語氣轉而變得堅定無比,就連含著些淚光的眼裡,也包含不容置疑的堅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