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人活的太瀟灑，很多事情我來不考慮，沒有做過，也根本就不會——比如說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拒絕一個女孩子。仔細想想，我活了這么大，好像從沒有對那個女孩兒動過心。

宋姳嫣是個聰明而真誠的姑娘，她的眼睛會說話，甚至比她的嘴表達的還要清楚。

一個迫切想要跟著我的漂亮少女，傻瓜才會拒絕。

但是抱歉，我是個傻瓜。

終于，我狠下心來，對她說道：“宋姑娘，抱歉……”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她打斷了：“別叫我宋姑娘……很見外，不是嗎？……叫我姳嫣吧，我爹爹和媽媽都是這么稱呼我的，那些長輩們也是。”

“咳咳，”我干咳兩聲，說道，“姳嫣……我不能帶著你。”

“為什么？”

“我的生活很危險，隨時都可能掉腦袋。我已經救了你，所以不希望你再出事，你明白了嗎？江湖比你想象中的復雜，放火搶劫這種事情連雞毛蒜皮都算不上，我曾經被人追殺，整整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你不懂江湖，江湖對你來說就是個屠宰場，而你只是待宰羔羊。我雖然武功高強，但是不可能每時每刻保護你，如果你出事了，我會自責一輩子的——你也不希望我自責對吧？”

我差點兒就為我的機智鼓掌。

宋姳嫣靜靜的看著我，眼神有些空洞，讓我有點兒不敢直視她的雙眼。我把頭扭到一邊，說道：“我不是傻子，我懂姑娘、姳嫣你的意思。這次救你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如果換做其他人，我也會救的……你也沒有必要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報恩就獻上自己的一生，你是個好女孩兒。”

“可是離開你我不知道該怎么活著，”宋姳嫣盯著我，一字一頓的說，“我的人生已經沒有希望了，一個月前，我親眼看著爹爹和弟弟們被砍掉腦袋，我早就不想活了……如果你現在拋下我，我一刻也活不了。我雖然不懂江湖，但是我可以為你了解它。”

完了，她鐵了心的想要跟著我。這不禁讓我一陣苦惱，女人就是麻煩。

我站起來，收拾了一下碗筷，說道：“算了，不聊這個了。你今天累得不輕，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我們明天再說……早些休息吧。”

說完，我端著碗筷出了屋子，站在門口，我都快哭出來了。這算個什么事兒啊，出于好心救了一個姑娘，結果被她纏上了。老實說，我以前確實幻想過邂逅一個漂亮的姑娘，然后兩個人一見鐘情，再然后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可是這個日子真正來臨的時候我卻膽怯了。我跟宋姳嫣的相遇似乎比我預想中的還要美：落難的美人，及時趕到的英雄，再加上我現在的身份，這事要是傳出去，不管怎么說都是一段佳話。

可是我不能這么做，奔波的江湖人不可能擁有這樣的愛情。

所以我決定離開，即使在很多年之后我都有些自責當時的決定——我離開的太突然，把她一個人留在了番陽，完全沒有考慮她在番陽的安全。呃……也不是完全沒有考慮過，那天深夜我在番陽城內飛檐走壁的時候腦子里確實一閃而過了一些牽掛，但是我很快將這些念頭拋之腦后。因為我知道一件事：宋姳嫣是個聰明的女孩兒，她知道怎么讓自己安全，我的擔心是多余的。

哎，可憐了我的一段兒美好邂逅。

——

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姳嫣。

很多事情，我沒有做過、沒有想過，我就以為自己做不到。其實不是的，我當時有能力保護她。我有能力給她一個還算安穩的生活，但是我沒有這么做，因為我天生是個賭徒，喜歡驚險刺激的生活。

離開番陽之后我就去了太平谷，然后在那場決斗中慘敗。我這一生未嘗敗績，那次失敗讓我徹底厭倦了江湖爭斗，于是我黯然離開江湖，到了一個誰都不認識我的地方隱居。如果那個時候，我去番陽把姳嫣接走，也許我現在的生活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最起碼沒有這么糟糕。但是當時羞恥心作祟，我覺得我既然已經從她身邊逃走一次，如果再突然出現，那不是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情。

若我當時把她帶走，該多好。

溫泉的溫度很舒適，讓我這虛弱了半個月的身子骨得到了短暫的休憩。

我靠著巖石浸泡在泉水中，精神有些恍惚，幾年前關于姳嫣的事情不斷的涌入我的腦袋。紅袖跪在我身邊干凈的巖石上，她手里拿著一把剃刀，正仔細的為我刮著臉上雜亂的胡子。

紅袖一邊刮一邊小聲問道：“還難過嗎？”

我沒有回答。

她又說道：“師姐不是說了么，姳嫣姐還有救，你好歹振作點兒。”

是啊，紫晶說姳嫣還有救。縱然姳嫣已經死去半個多月，可是紫晶還是對我說了這句話。只要我們找到鬼五，從他體內取出寒冰魄，這樣就能救活姳嫣。紫晶學會了戒指上的幾個術法，她知道怎么恢復被破壞的身體。現在是深冬，嵐墑山的海拔偏高，埋下的尸體不會太快的腐爛。

盡管如此，紫晶和大師兄把姳嫣的尸首從墳墓里挖出來的時候，我還是沒有忍心看。

紫晶雖然說寒冰魄可以就姳嫣，但是我知道，成功率不會太大。紅袖在寒冰棺里躺了六年才醒來，而我，也是消耗了一大塊兒寒冰魄才復活。雖說寒冰魄的力量何以復生，但是不可能這么快就完全恢復。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寒冰魄的力量確實恢復了不少，因為鬼五竟然用這股力量打敗了我師傅。

其實，在使用寒冰魄這件事情上，我們討論了很多。因為，寒冰魄能救活姳嫣，也能救活師傅。那么，師傅重要還是姳嫣重要，一時間，我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我沒都沒有想到，最后解決這個難題的人是薇兒。

那天，這個不滿六歲的小丫頭振振有詞的對我們說：“應該救我師傅，我也很喜歡太師傅的，可是……我們這個時候要理智啊。太師傅年齡大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那段日子也整日咳嗽。而且，如果用那個什么寒冰魄救活了太師傅，太師傅還要被那個寒氣折磨。再者說，如果太師傅復活了，他知道了你們用寒冰魄救活了他而沒有救姳嫣姐，太師傅會很自責的，這對老人的身體可不好。”

薇兒說的在理，我們一群人居然被這個小丫頭說服了。

可是，就算救活了姳嫣，我還是欠她太多，我這一輩子都還不清。

紅袖見我不說話，于是自顧自的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你是怕姳嫣姐也被寒冰魄困擾對吧？沒關系的，以前我們不懂，才差點兒讓寒冰魄操控你的身體……至于身體變冷，我們有一對兒鳳霞耳環不是嗎？可以給姳嫣姐一只，其實一只就夠用了的，戴兩個太熱了。”

紅袖一直在安慰我，這些天苦了她了。姳嫣的死她也很難過，難過之余還要抽出時間照顧我，我的一蹶不振更加讓她難過。

我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我仰起頭看著她那雙還有些發紅的眼睛。

“冤家，”我用嘶啞的聲音說，“答應我，你不能再出事了。”

紅袖微笑著點點頭，說道：“我答應你。”

紅袖脫了衣服下到溫泉里來，身體緊緊貼著我的胸膛，小魔頭炙熱的身體讓我有些暈眩。紅袖耳朵貼著我的胸膛，小聲說道：“所以你要早點振作起來呀……你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對不對？我們要殺掉鬼五，救活姳嫣姐，殺掉林莫祥，救出你的母親。”

我捋順她的秀發，說道：“嗯，我會的。”

——

云間派遭受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打擊，上官劍圣遇襲的消息沒幾天就傳遍了整個江湖，有人震驚有人竊喜。

我已經徹底恢復過來，下一步，就是要抓到鬼五，然后把寒冰魄從他的身體里抽出來。可是問題又出現了，鬼五自從偷襲了云間派之后江湖上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我們急的抓耳撓腮，卻沒有任何可以解決的辦法。

我們幾人坐在大堂中，各個愁眉苦臉，師傅和姳嫣的仇報不了，每個人都很窩火。

紫晶看著手里望月送來的情報，美貌擰到了一塊兒，似乎馬上就要發火。

果然，紫晶還是發火了：“這個鬼五是不是人間蒸發了？望月和菁英會加起來都找不到他！”

我們理解紫晶的心情，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的。

“那個……”古靈精怪的薇兒又說話了，卻生生的舉著肉呼呼的小手，“師伯，紫晶阿姨，師公……我知道鬼五在哪里。”

我們都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薇兒。

我問道：“你知道？”

薇兒認真的點點頭，然后認真的說：“我師傅教過我，人做什么事都有目的的。鬼五這次偷襲云間派，殺害太師傅肯定也是有目的的。我覺得，他有兩個目的。一，他想報復你，師公。二……他想要找到紫晶阿姨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