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的村尾的小院子是熱鬧的,但不喜慶。
唐大海已經(jīng)燒了兩天了,迷迷糊糊地,急得呂氏坐在床板上直掉眼淚,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唐大海從老宅子回來的當天晚上就迷迷糊糊地說起夢話,燒得厲害,呂氏嚇得直掉眼淚,連連喚了幾聲,唐大海只迷迷糊糊地應了幾聲,不過倒也驚醒了其他人。
方老太太坐鎮(zhèn),呂氏覺得有主心骨,倒也沒有亂了套。文弘去村里的二嬸婆家,求了二嬸婆幫忙,讓人去隔壁村子的李大夫家,請人過來趟。二嬸婆二話沒說,便讓大兒子趕緊去,怎么都要將人家大夫叫來,這發(fā)燒可不是小事兒。而二嬸婆自個兒也趕去了村尾的小院子,陪著方氏說說話。
“真是做的什么孽,好好的一個人,給躺床上了。”二嬸婆也知道了白日里發(fā)生的事兒,看著唐大海躺在床上,燒得迷迷糊糊的,忍不住嘆道。
“唉,也是我家閨女沒福氣啊,趕不上老唐家的好日子。我那傻閨女還經(jīng)常說,兩個嬸子經(jīng)常照顧她這一家子,唉,娘家隔得遠,多虧你們照顧了,我也放得下心。”方氏也覺得唐二嬸比較投緣,話也自然多了起來,對于唐二嬸的也是真心地。
“快別這么說,我瞧著大海家的也是個好的,我也是個沒什么本事的,也沒有幫上什么忙,就像這次說什么分家,我家當家的也在屋子里,唉,沒有讓人可以說的。聽你說這些話,我實在是心里有愧啊。”唐二嬸覺得自己并沒有做什么,自然受不了方氏的感激。方氏聽著唐二嬸的話,心里更加愿意親近她了,不單是為了自己的閨女能有個長輩幫扶,也為了唐二嬸的人品。
夏竹真心覺得自個兒的姥姥是個能耐人,跟大姨絕對是母女,不過道行略有深淺罷了。
呂氏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唐大海,皺著眉頭,常年勞作曬黑的雙頰潮紅一片,呂氏看到這樣模樣的唐大海,眼淚便止不住的流。
“素心,大夫也請來瞧過了,也抓了藥了,也能喂的下去。大夫也說了,只是怒火攻心,休養(yǎng)幾日便好的。你也去休息會吧,誰沒個頭痛腦熱的時候。我守在這便好。”方氏細聲地勸著呂氏。
“我根本放心不下大海,不看著他醒過來,我壓根就沒有辦法讓自己睡著。我真不知道沒有大海,我和四個孩子怎么辦?”呂氏想都不敢想。
“呂素心,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你有沒有點擔當,是不是四個孩子的娘?幾年沒見,真是變的可以啊,我說的話你是聽不到還是怎么的,怎么不把我當你的娘了?你自個兒倒是回頭看看你的孩子,這兩天一個個都小心翼翼的,話都不敢多說。你配當別人的娘嗎,有你這么當別人的娘的嗎?唐大海只是怒火攻心,大夫說了休養(yǎng)幾日便會好的,如果不是我和你大姐在這兒,你是打算連這個家都不要了?或者是還要幾個小孩子還照顧你安慰你服伺你?以前的在家的時候倒是挺橫的,這才幾年功夫,你就變成這么沒擔當,性子也磨平了?”方老太太瞧著好聲地勸著呂氏不管用,火氣兒便蹭蹭蹭的上來了,對著呂氏一通罵。也只能怪自個兒以前太拘著呂氏了,怕自個兒的小閨女跟她的大姐一樣,只是世事難料啊。
呂氏聞言轉身望了望門外,只見夏竹和文佑在門外探頭探腦的,小聲的交流著什么。呂氏想著這兩日,四個孩子一個個輪流地勸著自個兒,陪著自個兒掉眼淚,心便揪著疼。擦干眼淚,深深地嘆了口氣。
“娘,是我糊涂了,我沒有做好一個母親,您教訓的是。那么多年,我都快忘記原來的自己是什么樣子的了。”呂氏畢竟也是方老太太教出來的,哪怕拘著了,但從小受著自個兒的娘和大姐的影響,只是那么多年,都已經(jīng)快埋在心底了。
“是娘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娘只想著自個兒忍受不了別人的嫌棄,這么多年娘唯一對不起的就是你了。唉,這么多年,我這里一直不安,明明知道你過的不如意,但是我這個做娘的卻什么也做不了。現(xiàn)在好了,咱娘三個也終于也見上了,我以后也能能安心地去見你爹了。”方老太太擦了擦眼淚,那么多年的煎熬,終于也再見面了。
“娘,你說的是什么話呢,我沒有你想的那般不如意,以前只是由不得自己,現(xiàn)在好了,都已經(jīng)分家了,哪怕什么都沒有,但是我不擔心,也不怕苦。我以前一直怕的是,我的四個孩子以后怎么辦,哪怕什么我都不能做主。隨著春蘭漸漸地大了,我真的天天晚上睡不好,有時候噩夢連連,我都不知道跟誰說,我什么都還沒有教過她,眼看著就大了,我怕婆婆他們隨便聽誰的便將春蘭給訂個人,我一天天地擔心受怕著。”呂氏說著這些年的心里的恐懼,說出來又好似重新經(jīng)歷了一遍,渾身顫抖著。
“娘的素心,娘這是對不起你啊,瞧著你瘦得厲害,娘這里刀割一般得疼啊,是你爹當初沒有打聽清楚啊,當初要不是那么匆忙,也不會害了你啊。這些年娘一直怪著你爹,也恨自己沒用。”方氏再也忍不住,抱著呂氏直掉眼淚,恨不得替她。
“娘,都是命啊。我現(xiàn)在沒有什么不好的,只是沒有田地,就當重新過了。這本來就不屬于我們,哼,也輪不到我們。早點分出來,我們勤快點,說不定還能給孩子們多攢點,多少總歸是自個兒的。”呂氏說了這許多,心里也好受多了,反而安慰起方氏。做了娘的人,也能理解娘的一片苦心,想來這些年,娘一定心里不好受。
“都過去,這些都過去了。娘能來這兒,家里的日子現(xiàn)在也好了起來,不是當初那會兒了。娘也能給你撐腰了,咱都不怕,過去了,不好的都過去了。你大姐他們一直心里難受,覺得你過得不好都是因為他們沒用,一直自責。現(xiàn)在好了,你大姐現(xiàn)在也在鎮(zhèn)上開了間鋪子,賣點雜貨,生意倒也算過得去的,只是你也知道你大姐,一直摳門慣了的。你大哥現(xiàn)在也有算是也能養(yǎng)家糊口了,做了獵戶,只是也經(jīng)常不著家。你二哥在鎮(zhèn)上做了掌柜,你小哥現(xiàn)在也是個秀才了,也不打算繼續(xù)趕考了,給鎮(zhèn)上的一戶府上的小姐公子啟蒙。現(xiàn)在娘就擔心你了,其他的娘都放心,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你大姐一直潑辣慣了,也不擔心有人欺著她。倒是你,離得遠,又顧不上你。”方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說了這些年家里的變化,只是現(xiàn)在心里唯一不放心的也就是這小閨女了。
“娘,都好起來便好,我也放心了。再說了,我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不好,我很滿意,自己當家作主,大海的性子你也知道,這個家也相當于我說了算的。娘,你和大姐多住些日子吧,咱都沒有好好說過話。”呂氏現(xiàn)在真的已經(jīng)很滿足了,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你也知道你爹,當初挑你幾個嫂子的眼光跟選大海一樣,都要找老實的。雖然家里算是沒有分家,但也是各過各的的,除了吃飯在一起。娘也不算惡婆婆,也不要什么家用,平日里就他們自己主動給點。那么多年,倒也攢下不少銀子了。這次來,你嫂子他們都有拿銀子出來,娘也跟他們說了,如若你是真的分家了,我是不打算走了,但是你大姐還是要回去的。我們當時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分家了,只聽著人說著,想著也來瞧瞧,萬一分家了呢。我這不來瞧瞧,也心里不踏實。田地什么的你也別愁了,娘這身上帶了錢,你大姐還帶了一馬車的東西來,對你這妹妹,你大姐倒一直都很舍得。前兒個都搬來了,當時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分家了,馬車就停在村子外。你也不要怪我存了心眼子,你婆婆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行了,不說了,眼睛都哭腫了,小心孩子看見了笑話你,快去睡會,咱娘倆以后慢慢說。”
“娘,我曉得呢。我讓春蘭打盆水給你洗把臉。我也去睡會兒,咱娘幾個慢慢說。”說完便吆喝著春蘭,底氣十足。
呂氏出了門,看著小閨女探頭探腦地打量著自己,想說又不敢說。便哄著夏竹跟著她一塊去睡會兒。夏竹瞧著呂氏雖然哭過,但是精神更好了,一掃抑郁,便也松了口氣,真擔心自己的娘死撐著熬不下去,聽著要去歇會兒,倒也放下心了。遂乖巧地由著呂氏牽著手,只說著,“爹爹沒事的,可能長久做活累著的,讓爹爹休息幾天也好的,爹爹一年到頭都沒怎么歇過呢。”
呂氏抱著夏竹,躺在床上,低低地說著話兒,沒有一會兒便沉沉地睡去了。呂氏這一覺睡得踏實極了,難得的嘴角帶著笑,這是多久沒有這般了?